《偷偷越过她》甄栗子

37、起风了

　　拒绝了杨一洲，万柠又默默站了一会儿想心事。
　　最后给杨一洲发了信息，她才离开。

　　她没有去食堂用餐，只在便利店买了当日的小面包当做晚餐。

　　回到寝室，这会儿只有两个人在。一个在吹头发背单词，另一个靠在床头看课外书。靠床头的人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柠柠？你回来了。”
　　“嗯，想回来休息。”
　　“这么巧，芸溪和冰冰她们刚走，你早两分钟就能碰上了。”

　　从万柠的角度，正好看见吹头发的女生给床头的人使了个眼色。
　　偏偏对方没看见。

　　于是，吹风机的声音一轻，吹头发的女生咳嗽了一声，看书的女生这才想起什么，表情顿时变得讪讪的。
　　大约是她才刚想起，最近万柠不太和另外两人一起走了。

　　万柠也去矮柜里拿了一本书，看见台面上放了一个盒子，模样精致。
　　“这是你们的吗？”

　　“啊那个，是芸溪刚才拿出来的，好像说是她亲戚从免税店带的香水，给我们分。”
　　“还没打开看过，正好拿来看看。”

　　包装盒被打开，里面放着四小瓶香水，瓶身设计典雅，俱都用丝带在瓶口处系了一个蝴蝶结，只在颜色、标签的细节处有不同的区别，用以区分不同的香味。
　　对于这个年龄鲜少购买奢侈品的女生来说，很难不被吸引目光。

　　“居然是香水，这个瓶子真漂亮。”
　　“我还从来没买过香水欸！”
　　“不知道贵不贵？”

　　“每瓶都好看，好难选，柠柠你选哪个？”
　　“我……”万柠的目光这一盒香水上逡巡，注意到了一个地方，没能及时回复。

　　忽地，其中一人也道：“奇怪，只有四瓶吗？”
　　她们仔细一看，这一盒有五个位置，还有一个凹陷的空槽里没有放置香水。

　　“会不会是冰冰刚刚先拿了一瓶。”
　　“不会，芸溪出门的时候才把盒子拿出来放上面的。”
　　“那可能之前先给她了？总不会……”

　　说话的人一顿，另一个和她对了下眼神。
　　两人开始打眼神官司。

　　“应该就是先给她了。”最后头发半干的女生道。

　　大约是为了照顾到万柠的心情，两人没有直接道出没说话的那半截话，也完全没有提到万柠，但她们小心翼翼避开她的样子，让已经察觉到的万柠更加尴尬。
　　“你们先选，我晚一点再选吧。”
　　她道。

　　“这样，那也行。”
　　两个人没有多说，恐怕也在担心万一章芸溪真的没准备送给她。

　　万柠本来想休息，但又不想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待着，便拿着书去了阳台。
　　书摊放在窗台上。

　　她戴上了耳机，读了没两行，眼前的字便被洇开了一般。
　　看不清，读不懂。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子。
　　什么事都做不好，除了伤害别人。

　　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她一件件回忆，一件件细数，有太多不该做的事。
　　不该在软弱的时刻和喜欢她的人走近。
　　不该收下他的发绳和小蛋糕。
　　不该在黑暗的阳台靠近他。
　　不该牵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奔跑。
　　不该送出那块巧克力。
　　不该听他听的歌。
　　不该无时无刻地关注他。

　　不该，在那个中午，坐在那个会被错认的位置上。

　　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旋律，呼吸停顿，她霎时又落入了那一片无法逃脱的深海里。
　　她忽然拿起手机，找出正在播放的歌，点下删除键。

　　耳中的音乐发生变化，但依旧是他听的歌。
　　删除。
　　删除。
　　删除。

　　忽然，语音通话跳了出来。
　　正按在删除键上的指尖停住。

　　“陈濯飞”三个字停留在界面顶端。
　　手机震动着，发着烫。

　　她应该点“拒绝”的红色按键。
　　不该接通。

　　但，手指仿佛生出自己的意志，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接通中……

　　他没有出声。
　　耳机里只传来他仿若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她也不说话。

　　一阵奇怪的安静。

　　忽而，对面有人说话：“怎么了，没人接？那你手机白偷了。”
　　那地方很空档，像是在封闭的空间，比如安全通道的楼梯间。过不久就出现了游戏开局的声音。而那人一边玩还一边问：“刚刚那张卷子你花了多长时间做完？”
　　“十分钟。”
　　“……草？！”

　　“我出去接电话，大概十分钟时间。”陈濯飞的声音响起，“你自己注意时间，别玩太久。”
　　“你去走廊里太危险了吧？小心点，别被抓到了。”

　　门打开又关上，将乱七八糟的声音阻隔开。
　　万柠默默听着。

　　到了新的空间，陈濯飞也仍然没有出声。

　　他们未必没有想说的话，但在这个时间，这个不明朗的节点。
　　有的话不该说出口。

　　所以只是沉默。

　　静谧的呼吸声里，掩藏着开不了口的话。
　　在这样的静默中，那些低落难过的情绪像是被抚平了，又像是被激起了更多的气恼和不甘。

　　又过了两三秒，陈濯飞问：“要听歌吗？”

　　万柠晃了下神。
　　就在她删掉了那些歌曲后，他问她要不要听歌。
　　荒唐的巧合。

　　“嗯。”
　　她应声，带着一点鼻音。

　　她以为他会放手机里的歌，没想到意外出现在耳机里的，是他的嗓音。
　　唱的是他第一次分享给她的那一首。

　　There for you.

　　她当时就想，他唱它也会好听。
　　竟真的有一天会听见。

　　没有电音的伴奏，失去了鼓点，在他干净低磁的声音里，娓娓的歌声成了叙述。
　　他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轻松地咬着英文的念白。

　　万柠轻趴在摊开的书本上，又将下巴搁了上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夕照是霜冻的枫叶色。

　　而他的歌声是陪伴她的录音磁带，是此刻盘旋在她耳畔的风。

　　蓦地，和风般地声音变得急促。
　　像是被人追赶，快步地向一个方向跑去。

　　那歌声，那念白，也随之变成了被追赶的对象。
　　可声音没有停。

　　他急切地重复着相同的段落，和那首歌里唱的一样。
　　“I\'m running, running, just to keep my hands on you.”
　　（我不停地奔跑只是为了不松开握住你的手）

　　五句一模一样的话。
　　一句也没有少。

　　忽然间，背景有人出声呵斥。
　　“前面的谁？站住。”
　　“手机交出来。”

　　风声留步。

　　歌声转轻，轻得像他轻轻地问：“But you gotta be there for me too.”
　　（我想你也一定会陪伴着我吧）

　　她依旧无声。

　　陈濯飞喘息着，最后道：“我很快回来。”
　　和他发来的那句话一样。

　　但比起当时匆匆的离别，比起冰冷的电子信息。
　　从他急促的语气里，短短几个字霎时充满了情感和力量。

　　是陪伴，也是支持。

　　电话被挂断。

　　泪意上涌，万柠忽地鼻尖酸涩。

　　静静地听耳边那道他的歌声，切换回了她歌单里的歌。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她仰头看向天空。

　　落日很美，哪怕被眼泪朦胧，也在她眼中绽开了绮丽的花。
　　也许，他在向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