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萤灯》乔阿锦

2、入世

　　临川正值阳春三月，柳絮飘飞，满城尽是温柔祥和一派，桃红柳绿，微风不惊。酒楼里是人们聊八卦做谈资的地方。
　　“诶，你们说那沈家新妇是如何一回事，这才刚嫁过去一个月不到吧，怎么就病倒了，还不省人事沉睡过去了…”
　　“是啊，这请了多少神医了均都束手无策，她这病也是奇怪，看起来也只是平常沉睡之姿态，怎就醒不来了呢？”旁边的人对他使了使眼色“嘘，我听说啊，是精怪作祟！你还记得当年沈大人他们于颐林围猎时猎杀的那只大白狐吗，听说那只白狐死前眼中泣泪，作人之姿态两爪并于一起，似在祈求什么，但沈大人他们还是选择杀了那只白狐，死后剥皮之时发现那白狐竟已有孕，腹中狐子已然成型，着实残忍。此后沈家便一直有怪事出现，莫不是那白狐修出灵智，死后也记恨这沈大人杀子之恨？”
　　“得了吧，无稽之谈，总之啊，那都是人家的事儿，咱唠嗑唠嗑就得了，别自己吓自己啊，还精怪作祟呢，可笑。”另一男子面露不屑，显然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
　　醉香楼里的掌柜正在拨弄算盘，闻言也侧耳听了下他们所谈之言，就突然想起了昨日酒楼里遇到的那群少年少女，看穿着仙风道骨，不似凡俗中人，像是修道中人，饭时又在言语间听得他们是衔华派中修士，此番下山历练，听得沈府恐闹狐祸，便前来探查。他们也是说感应到了此地有不寻常的气息，沈府怪谈非常理所能解释，于是昨日他们便向沈府进发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样咯，不过啊，这也不是他这个小掌柜该管的事儿咯。
　　琥珀川千丈冰原之上，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积雪堆着堆着便积成一座巍峨的雪山，雪山上有位公子，似冰雪托生而成。他整个人都极淡，淡漠的眉眼，浅灰色的瞳，只在右眼下一颗小小的痣增了几分颜色，形状好看的唇总是抿着，常着一身白衣，但一身素色仍掩不住少年卓艳绝伦之色。雪山苍茫，公子独居此处已多年，在这里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稀疏平常，无甚有趣之处。
　　只是今日…他只默然看着水镜幻出的场景，低垂了眼，长睫微动，轻笑出声，这凡间无趣了这么久，倒总算是有了点乐子。
　　沈府内，三月好时节，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开遍，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叶蕤拿着罗盘循着府内阴暗偏僻的地方走着，一边不住纳闷，这望妖盘感受不到一丝妖气波动，但他们那日明明是见这沈府有不寻常的灵力波动，恰逢这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狐妖作祟一事，他们才打算来沈府一探究竟的。他们今天来已经拜访过沈家那沉睡不醒的少夫人了，隔着一扇帘子，他们能感受到沈夫人微弱的气息，但其余再多的关于精怪作祟之类的却是再无法感受。正当他苦恼于这沈府怪事是否精怪所为时，抬眼却看到一个少女。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年岁，腰若尺素，眉目精致如画，着一袭雪色衣裳，袖上纹着金线绣成的鲤，安静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柔的日光，映得锦鲤璨璨生辉，衬着那白衣愈发显得圣洁如仙。真是看一次感叹一次，人与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嗯，这是他小师妹，师父三年前外出游历收的弟子，名唤妙萤。少女垂眸，正在探寻这处东厢房这边的异状。
　　“师妹，可有何发现？”他看着妙萤沉思的样子，便莫名觉得小师妹就能给人安稳感。
　　“师兄，沈府情形确实有异，沈府整个形状正是一个八卦图，不过本该巽方镇风的位置出现缺口，坎卦位置又莫名多出一个湖泊，使这八卦出现风雷相克之形。风水不好对人也有影响，现既然寻不到妖，不如先把八卦修补完整再议。”妙萤一本正经地说着慌，她本就百年的小鱼，得了蜃姑给的不知名的灵丹，得以隐藏气息，进入这衔华派也是偶然，但反正都是修道，何处不是修。沈府风水布局是不太对劲，但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她袖中现在正放着一枚金色鳞片，那鳞片比寻常鳞片都要大，触之生寒，听闻是上古龙神留下的宝物，蜃姑担忧她一人入世历练恐有危险，便将这护身鳞给了她，此物能感知周遭气息，用来作预警之用。她刚用护身鳞探查了沈府周遭，却是在沈夫人房内感应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由于隔着帘子，也不便继续查探下去，因此她打定主意，等夜深无人时再去一探究竟。
　　叶蕤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妹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和师兄师姐们说一声，沈府的情况再观察几天吧。”
　　是夜，已然静极。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沈夫人房前，只一刹那就没入门里消失不见。妙萤是海族人，已然适应了深海大多数暗无天光的日子，所以夜间视物能力极强，她看到屋内的侍女已经外间小榻上睡的正酣，但她仍不放心，将手抵在下巴处，轻轻向前吹了口气，一只泛着荧光的小蝴蝶就悠悠飞了出来，转了两转，在侍女鼻尖点了点便消失无踪。
　　她这才放心走进里屋，妃色的帘幔层层叠叠，妙萤将其一层层掀起，沈家少夫人的全貌得以看清，她虽沉睡已久，气息却仍旧平缓和慢，姿容妍丽，不损分毫颜色，只看少夫人露在外面的地方看起来都无甚异处，妙萤摇摇头，只得将袖中的护身鳞拿出，双手结印，祭出护身鳞来感应，金色鳞片自手中飞出，径直没入少夫人体内，妙萤口中念着咒，少许鳞片飞出，她已是满头大汗。
　　鳞片比望妖盘要更为灵敏，通过护身鳞她感受到那个微弱的气息似妖似仙，少夫人并不是因为疾病昏睡不醒，但她修为也不足以探明这股气息究竟是什么来历，只得叹叹气，将帘幔放下，正准备转身回屋的时候，她眼睛余光看到右侧有一白衣人，心里陡然一惊，这人是怎么进来的，护身鳞都没感应到。
　　妙萤整个人都僵住了，护身鳞都感应不到他的气息，该是有多高深的修为啊，她正打算向左转身猛冲回去，一个往左却正正面对那白衣人了，他比她高上一个头，她现在只能平视到他胸口，由于夜视能力极强，得以看清那雪白衣衫上用银线绣制的祥云纹，鼻间嗅到的是清冽的雪松味道。
　　她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得到这个人对她也没有恶意，便僵持了片刻，才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是少年人独有的清澈动听嗓音，带有一丝玩味“你这小贼夜里潜入别人闺房做什么？”
　　妙萤现在的打扮的确挺像个小贼的，一身黑衣还在面上戴了块黑巾。听了这句话她大了点胆子往上看去，入目的是白净的下巴，再是形状好看的薄唇，直挺的鼻，一双眼睛却淡漠似寒星，虽嘴角勾起了一分笑意，眸中却如融融碎冰，冷淡至极。束发的是一柄东珠金冠，华气逼人。他看起来年岁不大，带着少年人的青春活力，眉目清冷却是极致的绝艳，她不由得有一瞬失神。
　　“你是谁，大半夜的还来人家姑娘闺房！”比起她来说，他出现在这里才更奇怪吧。
　　“我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和你一样。”暗淡夜光中，他看到这小家伙眼神扑闪，强撑镇定。
　　“我白天可未曾在沈府见过你。”
　　“你不必问我从哪里来，你只要知道这件事你们解决不了就是了。”
　　妙萤知道他说的对，但好奇心促使她问了下去“那你来这里探查出什么了？”
　　少年却只是对她笑笑，袖子一挥，她就被送出去了，传送到她屋内的床上。妙萤心中涌出无限坏话，这坏蛋，不说就不说嘛，还直接把自己给送回来了。她气得一头扑倒在被褥上，柔软的被褥让身心都舒畅了。算了算了，今天都好累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