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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小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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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端阳节入宫的衣服可准备好了?”赵无拘随意地把几个字块换了位置,问面前的杜鹃。
玉梨把温度适宜的茶水放在一边的案几上,一个身穿鹅黄衣裳的小孩趴在案子上,眼睛早就从手里的奏折上挪到了披着薄棉衫的赵无拘身上,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啧啧两声。
“都准备好了,”杜鹃调侃道:“王妃若知道王爷这般关心,不定多高兴。”
“不必告诉他。”赵无拘笑道:“他的茶楼快要装修完了吧,你日日在他身边,他的银钱可够用,不够你直接找管家给他补齐。”
不待杜鹃说什么,便赶人了:“我这里有几本适合他练的心法,你给他带回去,”看甲捧着几本书送到杜鹃手里,才道:“他第一次练,你看着些,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噗嗤,”案几后面的小孩忍不住笑了:“皇叔何时这般啰嗦,比宫里的嬷嬷更甚。”他手里的奏折翻出一个花样,“上次说让我见皇婶婶,这都多久了还没见着,侄儿着实命苦,到如今都没收到皇婶婶的见面礼呢。”
杜鹃俯首退了下去。
“我看太傅留得课业还是太少,你就是闲的。”赵无拘斜睨了小孩儿一眼,“你贵为皇上,怎么还贪微臣府里这点东西,说出去叫人笑话。”
小孩,也就是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期,从皇宫里溜出来玩的当今圣上,喝了一口茶水,“朕才十岁,皇婶婶可是长辈,给侄儿一份见面礼算谁敢笑话,皇叔莫要这般小气。”
赵无拘向皇帝招招手:“来,孟儿,给你看个东西。”
皇上蹦着跳着跑过去,一头钻进赵无拘的怀里,目光好奇:“这是什么?”
“活字印刷术,你婶婶想出来的。”赵无拘得意说道,幸亏宋坛没有听到,若是宋坛知道了,只怕恨不得把脸钻到地缝里,这真不是他的成果啊,盗窃可耻啊!
小孩虽然年纪不大,到底出身皇家,见识还是有的,听两个匠人介绍之后也重视起来,太傅和皇叔都给他讲过有识之士对国家的重要性,要培养有识之士,书本不能少,这活字印刷术正是杜鹃方才带过来的,说是王妃交给王爷处理。
赵无拘心里开怀,知晓宋坛不但没有把这东西给谢家,反而交给了他处置,是不是说他的王妃其实并没有把谢青城放在心上?或者说,在王妃心里,他比谢青城更重要?
“皇叔是打算?”
“孤打算端阳节那日献给陛下,由陛下下旨将此法推行全国,天下读书人独尊顾家的局面该结束了。”赵无拘叹道,多少有点对不住老师,但他是摄政王,顾家的地位太过崇高,在读书人眼里已然是无冕之王,既是鲜花锦簇何尝不是取祸之端呢?
“由朕推行?这太委屈皇叔了。”小孩奶声奶气反驳。
赵无拘无声轻笑,不是委屈他,而是委屈了他的王妃,这般现世扬名,青史留芳之事白白让出去,幸而他的王妃并不在意。他的大手抚摸小孩的头发,“这是你皇婶婶想出来的法子,不是孤,你皇婶婶心胸豁达,你若真觉得委屈了他,我们叔侄一起补偿他就是了,你做一个好帝王,孤做一个好夫君。”
小皇帝认真道:“朕听皇叔的。”
“那么,未来的明君,你今天是不是该和孤一起把这些奏折处理了?”
小皇帝脸瞬间坍塌下来,他还不容易有了一天假!
赵无拘一点不顾小孩的哭丧脸,把他抱到案几旁边,拿出一份奏折,“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小孩翻开一看,御史台状告户部尚书宠妾灭妻,不顾伦常,“这般小事有何好说的,依律处置便是。”小孩毫不在意。
赵无拘摇摇头,“此事不大,然处置可轻可重,端看如何处置于陛下有益,陛下可知户部尚书府里现在有一位贵客,从蜀中来。”
“蜀中?”小孩皱眉,“是四叔?”
赵无拘点点头,“陛下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当然可以暂时放任,只罚他几两俸银便罢,若是陛下担心夜长梦多,可令他上书乞骸骨,换上自己人。”
见小孩皱眉思考,赵无拘道:“为帝者与寻常官员不同,还需知人善任、牵制权衡,陛下心中须有一杆秤,如何不失本心,又能四方安稳,譬如这位户部尚书,若是得用,区区后宅之事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既叫他怕你,又叫他亲近你,有弱点的人用起来更放心。”
“皇叔,”小孩依偎在他怀里,“父皇与祖父也是这般么?”
赵无拘笑笑,从案几上拿起另一本奏折,“孟儿,再来看这一本。”
皇上一本一本看过去,赵无拘一本一本给他分析,小孩眉头越皱越深:“皇叔,这与太傅教的完全不一样。”
赵无拘大约知道太傅教的是什么,老太傅是大儒,教的自然没有错,若是教导太子自然可以,教导帝王,则有所欠缺,只懂仁义礼智信的皇上是坐不稳皇位的,自古秦皇汉武,哪一个不是胸怀天下手染鲜血的?
本来可以慢慢教导他怎么成为一个帝王,亲眼看着他成为一代明君,可他的日子不多了,若孟儿一直单纯下去,只怕被朝臣拿捏的动弹不得,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
拔苗助长,非他所愿,不得不为。
他眉眼低垂,用手捂住小皇上黑亮天真的眼睛,“孟儿,帝王之路注定布满荆棘,回头就是悬崖,你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皇叔愿你能坚守本心,莫要被那龙椅禁锢,失去善意和仁心,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小皇帝眨眨眼睛,感受到赵无拘微凉的手心,笑道:“有皇叔在,孟儿不孤独。”
赵无拘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拿起一封密信交给他:“孟儿再看这个。”
信上的火封已经开启,赵孟把信抽出来,读罢,面色不好,沉重的叫了一声“皇叔”。
“这是北胡的探子刚送过来的,”赵无拘已经把信看了几遍,北胡大将军铁喀则近期接手了一批铁器,目前尚未探清是从何人手里买的。“陛下可知北胡人强马壮却对我大庸连年骚扰不得寸进是何缘故?”
“知之不详。”
“北胡连年少雨,粟谷不生,然草原极广,以牧马放羊为生,以牛羊乳汁肉类为食,因此身强体健,人人善骑,然秋末至春初,天冷草枯,正是他们人马饥饿之时,侵犯我大庸也正是为此,至于连年不得寸进,则是因为北胡无铁,兵器与我大庸相差甚远,前朝曾有寸铁不得出关的严律,我朝亦然,如有犯者,视同叛国。”赵无拘冷瞧了密信一眼,“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犯下如此叛国之罪。”
“皇叔可有怀疑之人?”
赵无拘笑了,“有。”
“谁?”
“孟儿猜一猜?”
赵孟自幼聪慧:“我朝铁矿都把持在朝廷手中,此人能大量售与外族,必定位高权重,拼着杀身败家也要做,证明他非做不可。”
赵无拘含笑点头:“孟儿说的不错。”
小皇帝得到鼓励,继续说:“然权贵之人不缺花用,想来他这么做,一定有大花销,寻常家业不足以供给。”
什么事是贵族的家当供给不了非得涉身险境火中取粟呢?小皇帝此时声音有些发颤,“皇、皇叔,是不是、养私兵?”
“孺子可教。”赵无拘摸了摸侄子的头顶,“孟儿猜的不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北胡手里有足矣拿捏他的把柄,使他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大过,与刑部尚书不同,勾结外族叛国之罪不论是谁都该严惩不贷。”
赵孟点点头:“皇叔说的是。”
“孟儿已经不小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吧,皇兄传给你的护龙卫都是可以托付之人。”赵无拘安抚有些吓到的侄儿,“陛下安心,有臣在一天,陛下便能安枕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