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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红衣与你,恩怨两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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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面对着一条冷清的小巷,外围是普通凡人,往里是重刑犯,最里面的牢房极为特殊,用以关押犯下大错的皇室成员。
“哒哒”的马蹄声在安静的街区十分突兀,一辆马车一转弯,停在了刑部大牢门前。
赶车的是个九尺大汉,头顶带着蓑笠,正是丁,马车一停,丁低声向马车里说:“王妃,到了。”
“嗯,”宋坛应了一声,转而问:“你真的要去见他?”
“他想必已经知道是你害他,你何苦来这一遭。”宋坛感叹一声,倒也没有阻止。
“我与他说明白,才算有始有终。”
车帘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女子,脸上蒙着纱巾,梳着寻常发髻,穿着一身布衣,身上连一件纸钱的首饰也没有,但肤白如雪,黛眉杏眼,丰臀细腰,一看就是个美人。
丁亮了荣王府的牌子,打点好了,便回到马车上守着,女子独自走进去。
狱卒一见荣王府的牌子,忙不迭行礼,殷勤地领着女子进去。
“哐啷”一声,打开了铁锁铁链,“姑娘请进,在下就在外面,有事姑娘只管喊人就好。”
女子疑惑:“这是?”
狱卒笑了,解释说:“姑娘有所不知,像你这样的柔弱女子单独面对犯人太危险,隔着一层牢门,就安全多了。”狱卒打开的是蜀王隔壁的牢门。
“原来如此,多谢。”女子款款走进去。
牢房里光线还算充足,女子看见隔壁狼一般的血红双目紧紧盯着她,轻笑了一下,解下了脸上的轻纱,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正是蜀王侧妃,红衣。
她施施然行了一个礼:“王爷。”
蜀王一双血目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问:“红衣,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本王?”刚被带走时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来了两拨审讯的人,问他为何私藏龙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衣对蜀王的问题听而不闻,亦不作答,她打量了一下蜀王的牢房,到底是给皇亲国戚准备的,虽然简陋倒也干净,床上被褥齐全,桌上还有茶壶,她站在离蜀王不远的地方,道:“看来王爷过得不错。”
“回答我的问题,红衣,本王何处对不起你?!”蜀王显然毫无闲情逸致,他双手抓着栏杆,像是要冲进来抓住她。
“红衣?”红衣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上下,“王爷喊的是谁?妾今日,未着红衣。”
蜀王眼里十分震惊,“你不叫红衣,你叫什么?”
红衣对他笑笑:“我给自己起名红衣,不过是怕自己忘了仇恨罢了。”她嘴上说着仇恨,面色却极淡,“王爷待我确实不薄,甚至可以说是亲厚。”
“那你为何害本王?!”
“王爷可知我真名叫什么?”她不等蜀王问便告诉了他,“我本叫张绣烟,不知王爷听着可耳熟?”
“张绣烟,”蜀王重复了一遍,目光茫然,“张绣烟,本王应该耳熟?”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既然不觉得耳熟,那我再提一个名字,张绣云,王爷可识得?”
“张绣云——”一个女子的面容渐渐在他面前清晰起来,前几年他在风月阁带回一个女子,女子性子温软,长的可人,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他那时也宠爱过一段时间,“你是她什么人?”
“我虽然对王爷有欺骗,然所言之事也并非全然虚假,至少,我与父亲去蜀地找姐姐是真的,张绣云,就是我姐姐。”
“我们跋山涉水来到蜀地,本以为能和姐姐团聚,谁知找了半月有余才听说她被带到了蜀王府,我们正要去蜀王府找姐姐,却被她的小姐妹容月拦住了,容月告诉我们,姐姐三年前就死了,死时满身鲜血被扔在乱葬岗,还是她们凑了一副棺材安葬了姐姐。王爷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蜀王无力点点头,张绣云入府后一年有了身孕,那时他刚得到贺先生,并且答应若贺先生肯帮他事成之后便娶了他弟弟与他共享江山,贺先生不肯让他多生庶子,给张绣云吃了红花,一尸两命,他只能当做不知道罢了。
“一个怀了王爷孩子的女人王爷怎么忍心看她去死?甚至死后连一副薄棺都没有?!”红衣言语间算不上太激动,但声声质问仿佛利箭,毫不客气的扎在蜀王身上。
“难道要本王为了她与贺先生离心?”蜀王道:“一个女人罢了,本王有何不忍心?”
只是贺先生的做法确实让他威严扫地,后来贺先生又用同样的法子做过几次,他都忍了,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红衣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自从知道自己怀孕,我也害怕的紧。”
“你有本王护着,与她们自然不同。本王让心腹看着你的饮食起居,谁出事你都不会有事。”他待她的真心,她竟全然不见。
“我不是怕死,”红衣脸上没有往日的柔情,本来也是虚假,她道:“我是怕不能为姐姐报仇。”
“我有何不同呢?不过也是一个平常女子。”
是啊,她有何不同呢?可她就是让他从第一眼看见就牵肠挂肚,旁的女子再美再娇,也比不上她一笑,蜀王自嘲的笑了,他一生阅女无数,如何不知红衣并不如表现的一般温柔,只有弹奏那首木兰从军时才能显出几分本性,可他以为红衣是吃够了苦,为了取悦他才温柔小意,他呵护她珍惜她,希望有朝一日她在他面前能卸下伪装,展现真实的自己。
世上温柔的女子那么多,他喜欢上的,却是一个假意温存的红衣。
“本王愿意护着你,就是你与旁人最大的不同。”他休息不好,声音已经嘶哑,“本王以为你我同心,甚至想你绣的衣裳一针一线都含着情谊,本王舍不得穿,当珍之重之,没想到你一针一线,竟是要把本王置于死地!”
所以从蜀地出发开始,这个狠心无情的女人就开始准备害他了吗?“你一个女子,恐怕就是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能出动护龙卫,必是有人帮你,丞相还是荣王?”
“王爷知道了又能如何?”红衣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他也没说要瞒着,告诉王爷也无妨,王爷还记得红衣说过在京城有一个恩人么?就是荣王妃。”她和蜀王去过蝶梦庄看话剧,惊鸿一瞥,认出了荣王妃正是当初帮过她的公子哥儿。
蜀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不复刚见到红衣时激动疯狂咬牙切齿的样子。见红衣一手扶腰一手放在小腹上,别过头厉声道,“你坐下说。”
红衣从善如流,拉过椅子坐下来。
“你是好样的,本王以为自己可能会栽在皇弟身上、丞相身上、太皇太后甚至是皇姐身上,万万没想到,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世事难料。”红衣点头认可。
“可惜,你也太天真了些,就算是坐实了谋反之罪又如何?本王的十万大军不日即可北上,冀北的三万将士只要贺先生一声令下就能冲入京城,本王敢孤身入京,难道会完全没有安排?”大不了鱼死网破,“红衣,你的仇,怕是报不了了。”
等他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抓回来!等她把腹中孩儿生下来,不听话的女人,要打要罚凭他做主。
“贺先生?”红衣说:“红衣已经为贺先生安排好归路了,毕竟害死我姐姐,他可是罪魁祸首。”
“贺先生对王爷多有不敬,想来王爷也容不下他,红衣做的可还贴心?”那日心腹收下她的药时并未表现出惊讶,可见蜀王是起了杀心的,造反之事不成还好,事若成,离贺必死无疑。
死了那么多女人和没出世的孩子,蜀王岂能真的无动于衷。
“红衣的确贴心。”蜀王苦应一声,没有离贺,就要看半面了。
“我曾在姐姐墓前发过誓,要把贺先生和王爷的人头提到坟前以告慰姐姐在天之灵,”红衣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王爷在蜀地待着多好,为何一定要来京城?红衣害怕把二位的头送到蜀地时,已经腐烂了,教姐姐闻了难受。”
“让红衣失望了,本王景帝之子,天潢贵胄,皇上都要叫我一声三皇叔,谁敢判我死罪?最多不过是圈禁罢了。”蜀王想得明白,他是真正的凤子龙孙,死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他有朝一日返回蜀地,自有一番计较。
“王爷比红衣还天真。”红衣站起身。“王爷放心,红衣就算要杀贺先生也得让他做好蜀兵攻打京城的准备。王爷苦心孤诣,怎能白白入京?”
蜀王虽怒,但仍心怀希望,就算贺先生废了,还有半面,半面不曾显于人前,他还有机会。
红衣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要离开。
“站住!”蜀王色厉内荏,说:“你腹中的孩儿,不许动。”
红衣注视他半晌,这个男人换下了锦衣穿上了囚服,头发有些松散,看上去有些狼狈,她忽而笑道,“王爷,不论是张绣烟与蜀王的不共戴天之仇,还是红衣与王爷的结发相知之恩,我与你,就此恩怨两清了。”我腹中孩儿,与你还有什么相干,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的生与死,不是妾身能决定的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蜀王面上有些茫然,低喃:“我本来,是想要你当皇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