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S飒

6、（六）

　　PART14 诊室（上）

　　“之前忘了跟你说，第二针不在那边打。”

　　周薇感觉胳膊一凉，是酒精棉球在打圈。可眼睛就是挪不开，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敢看了？”周崇的笑藏在口罩里，抬抬手示意准备好的针头。

　　“不……不敢。”说着扭过头去。

　　很快，针刺进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痛感比上次明显得多。她不自觉拧紧眉头，给自己打气似的绷着张脸，正巧瞥见那位护士在门口观望。

　　“好了，按一下。”

　　“嗯。”故作淡定地接过棉签，顺口问道，“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说是只有第一针在急诊。”

　　“没有，我正好上来有点事。”

　　顿了顿，他接着说：“去我那边等会儿吧，一样要观察。”

　　----

　　晚上9点多，急诊来往的人流仍旧不少。

　　周薇还是坐在那排椅子上，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没有患者的时候聊上几句，有患者就安静地坐着。

　　早就超过了半小时。

　　一位处理伤口的大爷出去，周崇才得空可以喘口气。他看周薇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已经百无聊赖到近乎睡着。

　　本来计划一起吃个饭，没想到人来得这么晚。自己夜班又分不开身，与其让她干等着，不如先回去。

　　可话一出口，成了变相挽留：“不是说吸了灭火器？有没有什么反应或不适？”

　　“啊？”周薇如梦初醒，直了直身子，“就是挺呛人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遇上着火了？”

　　“那倒不是。”

　　她努力提起精神，把昨晚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直到那通电话——

　　“我从派出所出来，就接到你电话了。这要是不提醒我，还真的忘了打疫苗的事……感谢周医生。”

　　周崇挑着眉，还在故事余韵里。寥寥数句也能听得出当时惊险万分，以至于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你——”是从那灭火器说起，还是开夜路说起？好像最终得回到这场旅行。

　　“我怎么？”周薇接过话头。

　　“旅游也得注意安全。”

　　“哈哈，”她点点头，摆手道，“下回不走偏僻的小路了。我发现县道普遍不太行，省道好走些，有时候比国道还好。”

　　难得没有新的患者，两人就顺着话题聊了下去。周薇说得越多，越想往外掏自己，倾诉一旦开启，就像关不住的阀门。

　　她讲旅途中遇到的人。怀疑男友出轨的女大学生，市侩精明的公司销售，民宿老板和他怕喇叭声的狗，甚至仅仅通过热线的抒情女主播。

　　还有刚才开罚单的交警，和他瞎指的停车场。

　　听到这，周崇哭笑不得：“所以你处理完违章出来，又发现车被锁了，现在还停在那儿。”

　　“对啊，够倒霉的吧。”她撑着椅子晃晃双脚，看过去，“本来想傍晚过来的，因为这个迟了，不然可以请你吃个饭。”

　　他稍微一愣，笑说：“巧了，我也想请你吃个饭。”

　　周薇心里一动，嘴角有些忍不住翘起。她心想自己又要脑热了，下意识就用手来扇风，正组织语言，听见老人机的铃声响起来。

　　是母上大人。

　　PART15诊室（下）

　　就像周薇说的那样，陈宁文酒醒后想起昨晚的电话，确实后悔了。

　　但这次是后悔没有表达得更清楚。

　　他和周薇在一起三年多，没有出轨没有爱上别人，只是懒了平淡了，自认为不算什么大错。

　　进入社会之后，各种工作铺天盖地而来，感情空间被不断蚕食，一舍再舍。他知道周薇有不满，但总觉得这是必要的牺牲；也知道不满会变成倦怠，但宽慰自己还有以后。

　　甚至在人家提出分手的时候，故作潇洒没有挽留。

　　哪儿来的自信呢？陈宁文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头号蠢货。他这一天犹犹豫豫，终究没敢再给周薇打电话，最后决定曲线救国，给她家人报个了信。

　　猥琐是猥琐了点，架不住有效啊。陈宁文那边挂了电话不过2分钟，周薇这边老人机响了。

　　“喂，妈……”

　　“你在哪呢？”干脆利落，带着杀气。

　　她迅速抬了抬眼，把听筒捂得更紧：“酒店啊。”

　　“你昨天晚上遇见碰瓷的了是不是？都报警了，这么大事儿也不跟我们说？”

　　随后担心溢于言表：“你出发前怎么保证的，就在附近开车转转。我们要知道你跑这么远，能让你出门吗？”

　　周薇老实听着，趁她老人家喘口气的功夫，才回了句：“陈宁文跟你说的是不是？”

　　“你别管谁说的，人家也是好心。”

　　“唉，”说着站了起来，往外挪几步，“我们都分手了，他一个外人，下回你别接他电话了。”

　　“薇薇，你和陈宁文的事妈妈不管，你那工作我老早就觉得太辛苦，辞也就辞了。你说想散散心，现在也10来天了吧？该逛够了吧？”

　　“……”她没话可说，突然身后一阵嘈杂，走廊那边推过来个病床，家属急切地在询问病情。

　　电话那头自然也听见了，侦查能力极强。周薇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医院。

　　“被狗咬了。”她皱着眉，低头踢墙沿。

　　“你说说你出门这趟……”母上大人气得一个深呼吸，“有点好事儿吗？赶紧给我回家！”

　　“现在回不去，医生说了，下一针也得在这儿打。”

　　“又唬我，哪个医生说的？”

　　“……”她瞥了一眼周崇，正好对上视线，含糊道，“反正是有这么个医生。”

　　“你叫医生听电话。”

　　“医生那么忙，又不是就我一个患者，哪儿有空听电话啊妈？”周薇煞有介事地反问，嘴里嘀咕着，“行了行了我打完第三针就回去了，别担心，诶医生叫我过去观察了啊。”

　　“薇薇，周薇，你这孩子——！”

　　她眼疾手快给挂断了。

　　----

　　这一通电话的功夫，诊室已经又忙起来。

　　她回到观察区，特地看了眼时间，10点半了。周崇肯定是明早下班，难不成自己也陪个通宵吗？

　　该去找今晚的住处了。

　　这么想着，却又坐了下来，慢慢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接连几天的疲惫找上门来，加上刚刚费神的电话，让她眼皮开始打架，渐渐支撑不住。

　　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都是路上的片段，很零碎很模糊。这一觉又沉又累。

　　直到感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轻轻拍了拍肩膀……恍惚睁开眼睛，是周崇半蹲在椅子边。

　　口罩挂在一侧耳朵上，说：“别在这睡，会感冒。”

　　周薇定神看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口罩下的脸——和自己想象中一样。

　　“起来吧。”伸手去扶她的脑袋。

　　“嗯……”还在犯迷糊，倒显得很花痴。她抹抹脸，随口问道，“几点了？”

　　“12点多了。”

　　“这么迟了，我得走了。”

　　“要不就在医院睡。”他果断接口道，“医生休息室里面有床，还挺干净，可以凑合一晚。你没车，现在出去找酒店也不方便。”

　　“这可以吗？”

　　“没事，那边今晚没人。”他站起身，明显因为连续上班有些乏力，声音都哑起来，“走吧，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