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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孤女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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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季信回道:“家中物事新旧皆有,倒不是十分奢靡,属下也问过邻居,说是他家过日子向来节省。”
丁老四在此事中虽然也得了一些好处,但他素来胆小,又不愿得罪崔峰家的,是以,在所得银两中他只拿了不到一成,只是,对崔峰家的的手段知情不报罢了。如今听得查到家中所有,反而舒了一口气。
熠王道:“说说崔峰家的如何?”
“是,”张季信继续回道:“崔峰家的如今家中只有四人,崔峰已经没了,其婆母尚在,有个女儿嫁给了洪王府小厮,家里尚有一子一女,都未做事。其中家住的是四进大宅,地段也好,不下千两,银票一千六百两,现银也有近五百两之多,车马器物至少值四百两,崔峰家的十分爱摸牌,动辄便是几十两银子的输赢,今日便是去摸牌,听说王妃到此后方才急匆匆地回来。”
众庄户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过得这般艰苦,全是因为这个贪心的女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崔峰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说?”黛玉问道。
崔峰家的见大势已去,便道:“小人说话可说,但求娘娘放到我的一双儿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黛玉看向丁老四,“你有何话说?”
丁老四依旧害怕,但问到了他,此时又是生死攸关之时,便说道:“小人有罪,小人知道崔峰家的为人,却不敢上报,因她是洪王妃娘娘陪嫁,小人怕她,故而只装作看不见,小人没敢拿租子。”
此时,一个年轻庄户道:“丁管事,这话不对,前几天,你还收了我三只鸡、一只鹅。”
“对,我还给你送过一斤丝,你也收了。”一个妇人附和到。
紧接着,众庄户七嘴八舌,都说丁老四收了他的东西。
丁老四本就嘴笨,众人说的都是事实,他只能默默低头。
黛玉见事情已经明了,崔峰家的仗着是洪王妃的陪嫁,欺上瞒下,贪墨了不银钱,而丁老四虽然也是管事,但生性懦弱,不敢得罪人,便不敢告发崔峰家的,同时,作为管事,他虽不敢贪墨银钱,但还是接受了庄户们的“孝敬”。
“崔峰家的,你仗着是洪王妃的陪嫁,胡作非为,欺上瞒下,贪墨了这么多银钱,现在要你将贪墨的银钱还给庄户,你来此做管事不足二年,便从你的银子中取出一千两还给庄户,你可服气?”
崔峰家的听黛玉这般说,以为饶恕了她的罪过,便急着道服气。
黛玉继续说道:“你家中剩余的钱物,因你从前是为洪王府做事的,自去与洪王府说清楚,这庄子的管事你也休想继续做了,说清楚银钱的来路,便去官府领罪。”
崔峰家的听到此话,方才觉得彻底完了,这位王妃虽然年纪小却是不怕事的,自己去了官府,定然定罪无疑。
黛玉也不再理她颓败的模样,继续道:“丁老四,你作为庄上的管事,包庇崔峰家的贪墨银两,罪责依旧不轻,只是,念你没有和崔峰家的一道贪墨银两,把收的东西折成现银还给庄户罢了,等送你回洪王府后,等待洪王府处置吧。”
丁老四听说没有让自己去官府,不禁放心大半,急着磕头称服气。
很快,两人便被侍卫送去洪王府。
人群中响起一阵叫好之声。
熠王道:“张季信,去把那张银票兑成现银,紫鹃,一会儿你给庄户们分下去,此事交给你们二人去办。王妃今日也倦了,本王便和王妃先行回府了。”
众庄户听后皆高兴不已,这一千两银子,每户人家大约能分进一百两,立即便成了富贵人家,即便是买房置地也够了。那领头的老人又领着众人齐齐谢恩。
“王妃娘娘!”那老人忽然又叫了一声,显然是还有事,可想到熠王说王妃倦了,便又止住了话语。
黛玉道:“还有事?”
那老人见王妃容他继续讲下去,便说道:“见娘娘慈善,草民想为别人求一个恩典。”
黛玉心中暗想,这老人果然是个人精,若是自己不应,岂不是就不慈善了,但想到这老人虽然世故一些,但终究不坏,便问道:“是何人,所求何事?”
老人硬着头皮道:“去年此时,庄上来了一家五口,说是因家中变故变卖了所有家当,草民见他们可怜,便租了一间屋子给他们,这户人家年纪最长的是一位姥姥,姓刘,是个极好的老人,热情勤快,谁家有事都去帮忙,带着女婿王狗儿一家,她的外孙叫王板儿,是个有力气的小子,十八九岁的年纪,这王板儿有个媳妇,唤作王板儿家的,是极好极好的孩子,模样好,还识字,待人热情,性子爽利,做事也麻利,织布纺纱最是擅长,庄上无人不知,无人不喜。”
众人都随着应和,可见这家人确实为人不错。
黛玉听后,只觉浑身一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来,巧姐居然自己的庄子里,她的父母都不是什么仁慈之人,可从来,对待自己,都是很好的,而且,巧姐和贾兰一样,都是自己母亲的血脉至亲。
“继续说下去。”
那老人听得王妃允许自己继续说,方才继续道:“这户人家都好,而且,咱们庄上也缺劳力,不如,请娘娘允许,将他们这户人家留在咱们庄上,分给他们家一些田地让他们种,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黛玉稳住心绪,“先把那位王板儿家的带来过见见,”并悄声对熠王道,“这王板儿家的怕是故人之女。”
熠王想到可能是荣国府旧人,吩咐一句“人来后带进屋里”,便携黛玉走进屋里。
黛玉依旧坐下,很快,便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进屋来。
“民女见过王爷、王妃。”那十五六岁的女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黛玉道:“抬起头来看看。”
那女子这才缓缓抬头。
黛玉见她身穿粗布旧衣,头上只有一只木簪,但容貌娇俏可人,口齿伶俐,行事落落大方,正是巧姐,几年不见,已经出落成一个标致的美人了。
黛玉不知她是否认出了自己,只道:“初次相见,便觉与你投缘,坐下说说话吧。”
巧姐应声称是,坐在小凳子上。
熠王见这情形,便知眼前的女子果然是黛玉所说的故人无疑,为了让他们说话,便出门与众庄户闲话了。
屋里只剩下黛玉与巧姐,虽然知道黛玉如今是位高权重的熠王妃,但巧姐依旧不见惊慌。
“外面那些人都夸你好,特意为了你求个恩典,如今见了你,方才觉得他们并无虚言。”
巧姐听黛玉夸自己,便道:“王妃过奖了,民女一家走投无路,幸得王爷爷收留,在此为乡亲们做一些活计儿,方才得以活下来,对乡亲们感激在心,无以为报,自是有求必应。”
“你们一家何以走投无路?”
巧姐看了黛玉一眼,低头思索一会儿,“人生在世,变幻无常,家里出了一些变故,非倾家荡产不足以平息,便舍了财物,好在,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一切财物都是身外之物。”想了想,微微一笑,“王妃,民女说得多了,只是民女觉得王妃很像民女的一位表姑母,都是那般美丽,看着亲切。”
“你的表姑母?”
“是,只可惜,天妒红颜,民女的表姑母如今已经香消玉殒了,娘娘虽然与她容貌相像,但性情却不同,民女的姑母一直是柔弱的,不像王妃这般能干,惩奸除恶。”
黛玉恍然大悟,当初巧姐年纪尚小,与自己又不常在一起玩耍,故而与她不相熟,因此,没能认出自己,只道自己从前常常生病,便以为自己是柔弱的。
见黛玉没有说话,巧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将眼前鲜妍明媚的王妃比作一个逝者,确实不妥,起身赔罪道:“王妃见谅,民女只觉王妃亲切,并无不敬之意。”
黛玉起身扶起她坐下,微笑道:“无事,不必介怀,你这般品貌,可愿意一直住在这庄上。”
“自是愿意,”巧姐道,“于民女来说,此处虽然贫瘠,但胜在乡民们都和善,就这般无波澜地过上一生便是运气了,况且,日后换了个管事,没有了贪墨之事,这庄子又都是良田,还可以养蚕缫丝,日后便渐渐好了。”
黛玉见她小小年纪,便看得如此通透,想来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后的顿悟,她本为侯门贵女,却差点沦落风尘,在危机时刻有人倾家荡产地救她于水火,她感恩在心,对这个人世间也满怀感激。巧姐如今这般模样,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模样。
历经磨难却却依旧不失本心,走投无路却依旧心向阳光。
黛玉理了理心绪,“说到管事,熠王府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这块田地也不算多,不如,你便替我管着吧,熠王府也不派人来了,每年给你五十两银子,租子嘛,收多收少你来定,王府每年只要一百两,剩下的都是你们家的,因你仁义,定不会负了乡亲。”
若是安排两个管事,每人每月二两银子,一年便是四十八两,熠王府相当于找个稳妥的管事,只是这块地,若是按照两成交租,至少每年也能交上二百两银子,况且,若是她领着妇人们养蚕,这一年的收入可能就五百两不止,巧姐登时一喜,又一沉思,道:“谢娘娘厚爱,民女心领了,只是,民女不敢受娘娘这么大恩惠。”
黛玉道:“你不必如此,熠王府名声要紧,只盼你能将这里照看好,若是办得好了,将来熠王府还有更大的差事交给你们。”
巧姐见黛玉如此,便起身道:“民女谢王妃再造之恩!”心中欣喜万分,往后的日后,可谓是苦心甘来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方才走出房门。
黛玉见一个憨憨的高壮男子探头探脑地看向这边,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便猜到是王板儿,想来,他心中是极在意巧姐的,不觉心中更安,巧姐嫁给他,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众人听说将此片田地包给了王板儿家,一时欢呼起来,那刘姥姥也在众庄户中间,一别多年,倒是依旧硬朗,想是不放心巧姐,才跟过来打听消息。
如今一见,恍如隔世。
刘姥姥显然也见到黛玉,虽然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并不敢乱说话。
看到她,黛玉便想到外祖母,从前,外祖母带着她游大观园的情形历历在目,如今,刘姥姥依旧是从前模样,可真正疼爱她的外祖母已经不在了,黛玉只觉一阵心酸。
熠王见黛玉情绪有异,便带着她上车回府,众庄户跪谢大恩。
黛玉虽因思念贾母一阵悲伤,但寻到巧姐,见她安然,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不禁一扫宝钗事件带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