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大妮鸽鸽

12、天光

　　蓝皎在手术台上看到孟华时，愣了一下，笑了，因为发现他来到了她的阵营，他还是当年那个与她志同道合的他——她倒不在乎他是怎么到了汤若奇手下做事。然后她陷入了昏睡，因为孟华尽快给她注射了麻醉。
　　手术做完，孟华给她看她的“孩子”。他以为是魏文定的。
　　但蓝皎并没有惋惜那个不及手指大的“孩子”，看都不看，只淡淡地说了句：“都是报应。我的报应，他的报应。”

　　她向他求一味药。她向他求死。
　　他无论如何不能帮她。
　　“皎皎，汤长官未必会杀你。我看他……他一直在找你，他对你用情……”
　　“可他不会放我走的。而我，不想再攀附一个我不爱的人活着了，”她说：“我办不到了。”
　　因为她这句话，他恨魏文定。不是男性间的嫉妒，而是恨。是魏文定的出现，把蓝皎的活路堵死了。
　　但他几十年后回头想，他还是嫉妒那个姓魏的，因为那个姓魏的走进了她心里，把她从自我厌恶的生活里救了出来，让她活回了自己的样子。他当年爱的那个蓝皎，怎会甘心依附于人。
　　至于结局的死亡，错不在姓魏的。

　　孟华给蓝皎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
　　他对汤若奇报告说，是因为自己失误而导致的医疗事故。
　　汤若奇拔出手枪想要杀他，最终却没有扣下扳机。
　　或许蓝皎死了，无论对她还是对他，都是一个解脱。
　　他喃喃地叹说，以前她喜欢写些小说，里面模模糊糊有个男的，很像你。
　　他把孟华也派到了前线，派到了魏文定部。
　　孟华不懂他的用心。

　　魏文定死得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快。孟华跟随魏文定的部队，打了约莫一年多的仗，艰苦卓绝。
　　并肩作战一年多，他承认姓魏的确实不愧是她最后爱的那个男人。

　　孟华还算年轻的时候，每年清明总要去广东等地看望一些故人，有的在烈士陵园里，例如他的老长官汤若奇，老情敌魏文定，但有的不在。
　　后来他年纪大了，不能出远门，就总要去老家县城的阵亡将士纪念碑那里献束花。
　　蓝皎当然不能算作阵亡将士。但是，是那个女子当初感召他，唤他回到了正确的革命的路，因此他也在自己心里暗暗强行将她归入“阵亡将士”一列。
　　至于她留下的半篇小说，他几十年来一直在续写，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蓝耀和李喆在国外，总写信问那篇小说的事，总嫌弃他磨叽，但却坚持要由他来续。
　　他便只好勉为其难继续做。虽然总归是由她亲自来写要更好些，但既然这丫头任性，撂挑子不干，往另一个世界自在逍遥去了，便由他来完成吧。
　　他这一生，总是一样又一样地跟着她，去践行她的志愿，他习惯了。这一辈子，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皎皎，你说，咱们当年拼死都要实现的理想，实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