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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道别 ...

  •   其实都不必尝,拿到手中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里头是加了东西的。

      茯苓饼本身香味极淡,大多只有一点糯米与桂花的清香,近乎无味。

      但棠音带来的这一碟子,除桂花外,还加了味重的蜜浆与薄荷,香甜得有些过了度,反倒令人觉得是想要刻意掩盖什么。

      若这几块茯苓饼不是棠音带来的话,任何人递给他,他都不会碰。

      毕竟,在宫中若是连这点警觉也无,怕是早已经成了如山白骨中不起眼的一堆。

      他不曾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只轻轻颔首道:“其实……是吃出来了的。方才我吃的时候,尝到了淡淡一缕苦味。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药味。”

      “我特地让厨娘多加了蜜浆与薄荷,还尝得出来苦味吗?”棠音有些讶异,索性自己也拿了筷子夹起了一个,细细尝了尝,一双秀气的眉毛渐渐蹙到了一块。

      果然,还是有一丝药味的。只是这药味极浅极淡,不是刻意去品的话,极难察觉。

      “果然还是有一些……”她低低自语了一声,倏然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睁大了一双杏眼讶然望向他:“你既然尝出了有药味,怎么还吃?”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你不会。”这一次,李容徽答得很快,语声平静笃定,像是自心底里就这般觉得。

      “我怎么就不会?”棠音被他看得心虚,手指握着斗篷袖口不安地搅动着,将袖边上精致的布料都揉得皱成了一团。

      但是想到日后他还得独自在这宫廷里生存下去,她只好强压下心里骗人后的愧疚,将父亲曾经说给她的话,也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给他听。

      “这宫里啊,有些人明面上对你好,心里却不知道打得是什么主意。”

      “就像这茯苓饼。”她说着又夹起了一块茯苓饼,轻轻咬了一口:“吃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苦的。”

      李容徽也夹起一块,三口两口便将饼吃完了,鸦羽般的长睫轻抬,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安静地凝视着她,干净的像是两方琥珀,澄澈的没有半分杂质:“就算是苦的,可这是你给我的。”

      他停了一停,眼底渐渐覆上笑影。

      “我信你。”

      沈棠音愣了一愣。

      本来她就是想骗他一次,让他以后别再这样轻易相信旁人了。

      毕竟他这样软和纯澈的性子,在这复杂的宫廷里迟早是要吃亏的。

      令人放心不下。

      可他愈是这样说,她心里骗人后的负罪感愈是一阵一阵地往上涌,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整张瓷白的小脸红得像是刚开的菡萏似的,不待他问,便将实情和盘托出:“其实,其实里头是加了点退烧的药材。是我让府里大夫开的方子。寻常身子好的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要紧。”

      她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于迟疑着问道:“这都好几日了,你的热度可退了吗?”

      李容徽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须臾,有些为难地蹙起眉来,轻声道:“也许是身子不好的缘故,我的手指一年四季都是凉的,碰什么都觉得滚烫。我自己……好像试不出来。”

      他说着,起身自木凳上下来,往棠音那走了数步,双手拢起斗篷,半跪在她身前。

      他的身量颇高,即便是同坐在木凳上,也要高出她一截,如今半跪下来,倒恰好是她伸手便可以触到眉心的高度。

      只是太近了一些,近得,几乎可以看见他轻垂下的羽睫上绒绒的日光。

      棠音不曾多想,只轻抬起袖口,以指尖轻轻碰上他的额头。

      他的肌肤是寒玉似的触感,即便是在燃了炭火的室内,仍旧是触手生凉,令棠音的手指下意识地往回瑟缩了一下。

      但旋即,她想起第一次遇见李容徽时他额上那烫得灼人的触感,方才因惊讶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便逐渐舒展,眼底也转上了笑影。

      “似乎是不烫了,热度好像是退下去了。”

      她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几日,她可都是躲着家里人悄悄进宫来的。

      父亲每回天不亮就要去早朝,日暮时才回府,倒还好躲些。

      而母亲手里掌着中馈,又整日居于府中,府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入宫的事情,若不是有哥哥帮着遮掩,早就露馅好几回了。

      即便如此,也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好在如今他的热度下去了,这殿里也有了住人的样子,应当是能够安然度过这个冬日了。

      想至此,她收回手,唇边带起一点如释重负的笑来,小声自语:“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词汇,却令李容徽心口无端一紧。

      还未待他开口,棠音已经抬起眼来看向他,语声轻且郑重:“今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被旁人欺负。”

      “我大抵很难再进宫来看你了。”

      李容徽的手指蓦地攥紧,眸底暗色翻涌。

      他明明已经做出了她喜欢的姿态,为什么她还是要走?

      是因为太子吗?

      李容徽低垂下长睫,掩住眼底暗芒,语声轻颤:“是因为昨日之事吗?”

      “昨日之事?”棠音微微一愣。

      李容徽轻轻点头:“昨日你离开后,太子身边的苏吉曾来过长亭宫。”

      他静静望着棠音,见她甫一听见太子二字,立时便抬起眼来。一双本就幽深的瞳眸,暗色愈浓。

      滚过唇齿间的每一个字,都似钝刀在心口慢慢磨过,但在出口时,却仍旧轻柔而平稳,不带半分颤抖:“他说,他是来替殿下请未过门的太子妃去承德殿一叙。”

      太子知道她进宫来了?还知道她来了长亭宫?

      这是……派人悄悄跟着她?

      棠音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只觉得恍惚间,四周视线落不到的地方,都躲满了太子的人,一个个全都在黑暗里扒着墙角盯着她看。

      这个想法一起,小臂上顿时便激起一层寒粟,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臂弯,胆战心惊地问道:“然后呢?”

      “我回答他,近日里只来过一位沈姑娘,不曾见过什么太子妃。”

      他稍停了一停,语声低得像一声叹息:“他这才与我说,沈姑娘,就是尚未过门的太子妃。”

      他说着,缓缓转过视线,一双色浅如琉璃的眸子定定望住沈棠音,语声微哑:“他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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