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一角》星集

4、第四章

　　“怎么就你在，范工，他们两个呢？”

　　回到部门，发现实验室里只有一个人，孙冰嘉的分享欲顿时打了折。但她满肚子的大新闻终究不吐不快，不等范启文回答，她便提炼重点说出刚才得到的消息，园区里来了一帮子警察！

　　“警察？他们来干嘛？这里哪个公司犯事了吗？”

　　“不知道，小王说园区东北角的那几栋楼全被封住了。”范启文的反应满足了孙冰嘉的期待。只可惜，她自己得到的也是从行政部那转了个弯的第三手消息，“听说是在抓变异物。”

　　“变异物？”

　　重复了一遍孙冰嘉的话，范启文下意识的朝她话里所指的方向看了眼，仿佛能透过层层钢筋水泥看到那个角落里的抓捕盛况。

　　“……这东西得搞到什么时候，是去年还是前年开始有的吧？政府就是在瞎搞。不先找到根治它源头的办法，我看这变异物永远抓不完。”

　　感叹了一回，范启文回答起第一个问题：“小武先前说感觉有点发烧，可能是早上淋了雨，小姜送他去医院了。就刚走没多久。”

　　“还是早上受凉了。幸好我们这里不在警察的封锁范围内，不然他俩估计就要被拦住了。”

　　“那到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去医院的问题了，肯定会被拦住，然后一个一个的给你做检查。网上都说了，凡是污染区出来的，有一点问题他们都会把你给扣住留置观察。”

　　“毕竟也算是接触过污染的。”半抚半托着隆起的肚子坐回椅子上，孙冰嘉倒不觉得这种政策有什么问题。

　　要不是怕被人说大惊小怪，她其实也很想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们这栋楼距离封锁区实际上没多远。

　　……

　　仁光医院，叫号窗口。

　　站在过道间，姜一言不知道有人正在羡慕他们能在医院做检查。把在便利店里买的水和退烧贴塞到武晖怀里，他给一个抱着小孩的焦急女人让开走动空间。

　　“现在叫到几号了？”

　　“九十六，再过十几个人就轮到我了。”忍着脑袋里传来的阵阵眩晕，武晖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有些愧疚，“没想到今天医院里这么多人，这次真的麻烦姜哥了。我家里其实也有药……”

　　“反正已经请了假，做个检查总是更放心点。再等一会儿也就到号了。”看了眼叫号屏，又看了眼武晖因为高热发烧而泛着血丝的眼珠，姜一言实在不放心。

　　淋雨，受伤，发烧，这几件事怎么组合都正常，但一个平时身体一向不错的家伙突然就因为淋了点雨、受了点伤而蹿起高热，姜一言很怀疑他是被急性感染了。

　　“你安心坐着，好好休息，叫号我会留意。”

　　“……太吵了，头痛。”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过于靠谱，武晖重重吐出一口气，小声说出心里的话。

　　医院的等候区属于公共区域，无论是连椅、过道还是导诊台边，到处都是焦虑的病人和家属。又有医生护士来来往往。这种环境下，安静确实是一份奢侈品，能让一些人降低手机的视频外放音已经是护士压制力的体现。

　　听着不远处外放视频传来的嘈嘈杂杂的声音，武晖按了按额头上的退烧贴：“又是在吵黑潮污染……姜哥，你是黑派还是白派？”

　　“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点道理。”

　　“那就是斑马党。”武晖道，“我也是……虽然他们在网上吵得厉害，但我们斑马党肯定才是人数最多的。”

　　斑马，有黑有白，黑白两派大军之间的中间派。

　　听着不懈钻进他耳朵里的电子音调，姜一言不想作声，示意武晖养神休息。

　　黑潮，三年前出现在地球两极地区的一种特殊现象。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最初被卫星探测到的时候，黑潮的面积只有约莫一个标准足球场的大小。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潮的面积一直在逐步扩大——

　　极地黑潮研究中心是联合国下辖的一个黑潮现象研究组织，成立于黑潮被发现的同一年，却至今仍没找到能彻底阻止黑潮扩张趋势的方法……艰深晦涩的论文倒是发了一篇又一篇，间接养活营销号无数。

　　想起自己前两年费劲刷过的那几本论文著作，姜一言揉了揉眉心。

　　环境危机本来就是全球近些年的热门话题，黑潮自被披露到大众眼前，就更是热门中的热门。研究中心取得的成果还在真相大门外徘徊，民间却多的是专家积极发表深刻意见，有坚定相信生态危机近在眼前的，也有支持阴谋论的，有一心信教相信光的，也有无所畏惧就是摆烂的，还有什么极地宝藏、什么外星人前哨基地的各种炒作猜测……

　　没有什么能阻止人类在面对未知时肆意发散的想象力。

　　发挥想象的人多了，围绕黑潮进行的探讨就更是数不胜数。到现在，那些坚持黑潮迟早会从南北极扩散到全世界，并给全人类带来生存危机、带来世界末日的绝望派被称为黑派；与之相对的，相信人类总能找到认知黑潮的钥匙，并进一步改造黑潮、利用黑潮的乐观派则是白派。

　　作为一个曾经认真关注过极地黑潮研究中心，并在两种假想之间一直反复摇摆的普通人，姜一言并不喜欢斑马党这个称呼。

　　关于黑潮的假设那么多，为什么要揪着两种对立起来？黑白色的动物那么多，为什么偏选斑马作代称？

　　这种争执的本质就像是在讨论沙滩上新堆的沙子城堡里能住几个人。

　　看了眼墙角叫号屏上新跳出的数字，姜一言活动了一下身体。

　　希望小武的女朋友不会来得太晚。

　　*

　　“啪”的一声，墙上的开关被按下，微微泛黄的灯光在木棕色玄关一角亮起，驱散满室黑暗。

　　这是一间明显属于单身男人的公寓，米白色的地面，棕色调为主的家具，各处都线条利落，装饰简洁，零星的绿植点缀期间，墙上的唯一装饰是几幅不同字体的书法条幅。

　　开灯，关门，然后换鞋。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盘，姜一言彻底放松下来。把脱下的外套丢到沙发上，他凑到洗手台边洗了把脸，随后一边拨通手机上之前的未接来电，一边横穿客厅走到阳台。

　　开窗通风很重要。

　　夜色正好，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也正好。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接通的声音，姜一言放松的拨了拨花架上旱金莲的叶瓣，决定给它加点肥。

　　“……没注意手机的动静……刚从医院回家，妈……不是，不是我，送了个同事去医院……嗯，吃过晚饭了……什么新闻？”

　　“之前我刷视频看到的，”手机另一端，徐知红有些不满儿子的迟钝，“一帮子警察在楼里找东西，说是还把路封了，我一看地址就是你上班的地方，不是你们公司里的事吧？”

　　封路？警察？

　　姜一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公司群里没什么消息，应该不是吧？再说我一点半左右就请假了。那个视频妈你还能找到吗？”

　　“没有了。我想再看一遍的时候它就显示视频不存在。”要不是这样，徐知红也不会多想。

　　“你工作上的事我跟你爸都帮不上忙，自己记得机灵点。家里也不缺钱，除了身体健康，什么都不重要。”

　　“我知道，放心吧。”尽管是已经听过很多次的话，再一次听到，姜一言仍感到一种舒快的温暖，“我这周要去泉城出差，下周回家，到时候正好给爸爸过生日。”

　　“下周回家？那好吧，那我跟你林阿姨说一声。晚上我跟你爸在外面散步的时候碰到她，她说她认识一个小伙子跟你是一样的情况，本来还想这周末让你们见一面。”

　　姜一言：“……”

　　听到最后才明白他妈的意思，姜一言一时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觉得哭笑不得，家庭的温暖瞬间变成烫人的铁板。

　　“林阿姨认识的人真多。你之前不是还说……”

　　“之前是之前，你别管。跟你一样的男孩子可不好找，我让她去把人家的具体条件问问清楚，要是合适，到时候你回来见一见，或者我直接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们？”

　　“到时候再说吧，等林阿姨问清楚再说……嗯，我知道了……好，嗯，嗯，你跟爸也早点休息。”

　　一通电话打的时间不长，挂断了，姜一言却只觉得心情起伏的过分。吹着夜风，他回归冷静，想到之前说的视频，把手机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处理了一圈，最终也没发现几条可以切实证明公司产业园有警察上门的事。

　　不管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把事情都抛到一边，姜一言从角落里的工具箱里找出松土施肥的工具，给长势喜人的旱金莲换了个造型。

　　养到现在七、八年，这盆花已经成了一盆漂亮的瀑布，柔曼的枝条几乎垂到地上，浓绿色的叶片下藏着大大小小的花苞，眼见即将进入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