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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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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的黄昏,海平线宛如镶嵌一层金黄丝绣,光彩夺目。
海风飘拂,浪花拥抱海滩低吟,似淡淡思念倾诉,昼与夜擦肩而过的遗憾,并不显得多么惆怅。
华灯初上,李齐伊踏出“婆娑之水”往学校去,边走边想,来夏城时间不长,怎料到,如此轻松接受了这座陌生城市,若为无来由的好感找原因:美丽的大海、干净的街道、清新的空气、疏散的人群分布,还有------向真正。
想谁、谁到,身后有人唤:“嘿,伊伊。”
李齐伊站停,回头,望向来人。
白T黑裤凉鞋,换了一身装束,饭后消个食状态的向真正,闲散步子踱过来,笑着招呼:“赶巧啊,去学校?”
“嗯。”
“走吧。”
直等拐上奇园路,向真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心底嗟叹:不冷场真心是个技术活,巨子不简单啊。
“那天早上-------。”
“嗯?”李齐伊被忽起的声音扰一下。
“就台风那天早上,你觉不觉得,咱俩有点-----怪呀?”
“不觉得。”
“两陌生人,头回见,就牵手说情话,不奇怪?”
“风雨大,犯点迷糊,不必在意。”
向真正不适应女孩的淡定,觉得作为男人的尊严遭遇漠视:“行,你说什么就什么,无所谓。最后你说‘好,爱爱’,爱爱,你把我错认成谁了?”
“爱爱?我说的吗?”
“你说的。”
李齐伊眉头微蹙,思索片刻:“不是爱爱,是二二。”
“二二?人名?”
“嗯。”
“这名字够二的。”向真正吐槽一句,又说:“小舅舅提到你以前的玩伴像我,是这个二二吧。”
“是。”
“很像吗?为啥叫二二?因为你叫一一?”
“一模一样,你说对了。”
“一模一样?”向真正有一瞬间迷茫:“什么说对了?”
“因为我叫一一,所以他叫二二。”
向真正讪笑,缓解虚无的尴尬:“那我俩,不就是男版维罗妮卡的双重生命,酷!”
“维罗妮卡的双重生命是什么?”
“一部外国电影,讲一个女孩,发现世上还有一个人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关系,但有心灵感应。”
“你们跟维罗妮卡不一样。”
“打个比方,别认真。”
“不一样。”
“好,怎么个不一样?我和那个二二,难不成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还是平行空间的另一个我?人在哪儿呢?叫出来见见,看看到底有多像!”向真正想象此时此刻的自己,肉身是一座恪尽职守的蜡像,表情和谐如初。
李齐伊面对向真正,黑瞳隐隐闪烁,似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宁静掩盖暗潮涌动:“二二去了不想去的地方,见不到。”
“他死-----出国了?”向真正另有一种犹疑,及时扼住念头:“那天,你回头看见我,好像哭了,是-----想他了?”
李齐伊神情疏淡,沉默是金,一步一步往前走。
夜幕笼罩的奇园路,生机勃勃,热闹非凡。
借城市美化的阵风,街道两边每隔十米置设莲花形路灯,亮灯后,一望远去,般若莲花处处开,有钱真好-----看。
开学前的台风天,造成临近校门口的人行道路面小范围塌陷,宽条裂缝状如蝮蛇,横趴地上,蛇身一头延伸至马路边,另一头接壤学校侧墙外一家名谓“川霸火锅店”的门口,人行至此,跨大步可过。
或许维修经费的出处还在多方商洽中,几天过去,凹地依旧,过往的人们,麻利儿跨几次寻着感觉后,对于凹地的危险测评,滋生错误的安全概念。
“川霸火锅店”名头不弱,门脸却不大,店家考虑门小不明显,特意在店门一侧摆放一台半人高的立式落地灯箱,以此吸引路人注意。
门楣上方虽搭设遮光蓬,下午雨大时,灯箱仍不能幸免,遭雨水溅湿,此刻电路不稳,一闪一灭,视觉观感甚为不安。
巨子和配角二人组施远方、柯一勇从川霸晃悠出来,余光一瞟,撞见前后脚走过来的两个人。
三人光速交换默契眼神,在灯箱旁侧一溜排开,脚尖悬挂凹地裂缝边缘,一下下点着“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娱乐节拍,浑不在意下过雨,凹地易积水,鞋底水迹随着节拍激荡,越来越明显。
巨子玩笑道:“嗨,相约黄昏后,浪漫指数过半了。”
旁的两人也是熟络派,对于首次亲眼目睹向真正跟随一个女孩身后,一副守护男友的姿态,深觉诧异之余,又燃升“哇,小爷开窍了”的欣慰感慨,忍不住暴露人逢四喜的夸张笑容。
向真正快瞄一下李齐伊,女孩已经停下脚步,和颜悦色面对拦路的少年们,未显一丝不耐或抗拒。
“丫几个吃饱喝足,胆儿见肥呀,好狗不挡道,这点儿常识没有吗?”向真正迈步跨过裂缝,一拳虚捶巨子胸口。
巨子侧身躲过,手臂一展,搭上向真正的肩膀,放低声量取笑:“行啊,兄弟,出手快准狠,佩服佩服。”
向真正稍一使劲,摆脱束缚,刚要开口,骤听一声炸响,来不及反应,被巨子猛推一把,身体前扑,一只脚直往凹地踩下去。
霎时间,向真正再一次恍遇不可思议的幻象,脚往下落时,凹地里积满的雨水,有如被某种隐形强劲之力撕扯,极速往裂缝两头移动。
等脚底踏定实处,凹地干涸程度,如同被太阳暴晒过一整天。
事发突然,前后不过刹那,向真正身形不动,目光本能锁住凹地对面的李齐伊。
李齐伊满面关切,凝眸似无声询问“没事吧”?
向真正尚未应对,感觉手腕一紧,有人拽拉,脚借力从凹地抬起来。
掌控手腕的力道随即放松,巨子的吼叫铺天盖地:“什么破灯箱?电着人怎么办?啊!怎么办?”
向真正低头瞪视凹地,莲花灯下,水波涟漪,好像暗夜里肆意扭动的蛇身。
巨子依仗声高气壮、人多势众,怼得店老板自知理亏,躬背赔笑快两步挪到向真正身旁,作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受惊受惊,没伤着吧?”
向真正不理会周围聚拢的学生群,盯着凹地积水,敷衍道:“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店老板干巴巴重复,巨子和施远方不肯依饶,强势怒斥,控诉漏电能预见或不能预见的惊悚后果。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李齐伊轻声交代。
向真正视线转盯李齐伊,眉峰平展,眼光平静,神色平淡,仿佛先前那个情绪动容、关注安危的女孩,跟凹地里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的积水一样,全是-----幻觉?
“这水-----你看见了吗?”向真正心有不甘地傻问。
“看见什么?”李齐伊一脸茫然地续问。
向真正愣神,有个声音脑海中盘旋:你自个儿犯糊涂,非逼着人一块犯糊涂,有意思?算了吧,别扯科魔奇那套,就是晃了眼,看错了,多大点事儿,不至于。
同样的声音反驳:不是晃眼,绝对没看错,加上海边,两次了,这丫头真的会-----控制水?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李齐伊忽视向真正愣瞪自己的古怪,重申要走的诉求。
“你走吧。”向真正垂眉敛目,不掩颓唐。
火锅店内挂在墙头的电视机里,响起全国人民不会错听的准点报时音乐,围观学生中有人喊:“迟到了,快走快走。”
看热闹的人多,校门口退潮一般混乱,等人迹消散,向真正才发现不远处,灯箱横倒在凹地上,一闪一闪残余微弱红光。
巨子一人身兼数职,受害者家属、执法人员、某颜色社会成员------声势浩荡与店老板理论:“怎么办吧?没伤着就万事大吉啊?惊吓不算伤?电你一下试试?”
店老板眼瞅围观人群数量锐减,内心压力纾解不少,好言好语地哄:“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要不要去医院瞧瞧,别真伤着哪儿。”
“行啊,去医院!去-----。”巨子亮起嗓子较劲,不料后背受人一掌,偏头刚要呛声,只见向真正寒着脸甩一个眼色,心领神会“小爷烦了,速战速决”,扭回脸冲店老板冷言:“算了,没时间跟你啰嗦,表个态吧,有诚意点,别虚头八脑瞎糊弄,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店老板是个借坡下驴的主儿,立刻从衣兜掏出一张优惠卡,迟疑一下,又摸出一张,双手递上:“以后光临,优惠优惠。”
巨子横眉瞪眼不接:“不识数,几个人算不清?”
向真正费事搭理巨子,跟杵在一旁捧人场的施远方说:“赶紧的。”话音落下,发现少一个人,转眼寻见柯一勇呆立在裂缝另一头,死盯凹地的表情,誓将地面凿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勇,练眼功呢?”向真正走到柯一勇身侧,拍拍肩,开玩笑的话临到尾,心头无缘无故咯噔一下。
柯一勇正神不守舍,突逢外扰,禁不住打个寒颤,喉咙发出“啊啊----”的无意义残音。
“怎么了?”向真正扯一下柯一勇,把人带离凹地边缘。
柯一勇眼神飘忽,像是担心隔墙有耳,悄悄说:“这水------你看见了吗?”
向真正顿感全身血液如海浪,层层叠叠涌进脑海,轰鸣地响,哑着嗓厉问:“水怎么了?”
“水跑了,又跑回来,有东西在追它们,水在逃命。”柯一勇貌似中了降头的精神异常者,喃喃低语。
“看清楚了吗?不是幻觉?”向真正按捺不住狠捶柯一勇的后背,又用力摇晃几下,试图逼人清醒一些。
柯一勇久梦乍回一般挣脱,轻喊:“疼。”
“清醒了?水怎么回事?”
“水啊------太奇怪了,是不是我看错了?”
“别管错不错,到底看见什么了?说明白。”
“小爷,那水跟活的一样,一下子两边跑,一下子又跑回来,哎呀,这话怎么说的明白!”
“你确定水-------。”
“不确定,别问我,头晕。”
不远处,巨子挥舞手里的多张卡片,大声说:“搞定,走了。”
柯一勇摇摇头,又瞟瞟凹地:“肯定看花眼了,走吧。”不给向真正回应的机会,快步往巨子那边走去。
向真正凝注裂缝中的水,不清不浑,不静不动,信或不信,都是平常样子,毫无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