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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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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齐伊耐心说明:“空间异化历经漫长的过程,按照缝隙人历史脉络,有的空间异化长达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而天边缘空间的异化时长不到一百年。异化初始是由昼夜交替变化确定的,异化结束取决于时间规律彻底泯灭,简单来说,天边缘空间已经进入永昼,黑夜不会再出现了。”
向真正满腹疑团,话到嘴边,却有如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顿口无言。
“异化空间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影响独空,没必要在意。”李齐伊直言无隐:“就像阳光照耀之外的浮尘,见不到,对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困扰,无需自寻烦恼。”
向真正呆怔怔盯视茶杯,杯中世界,茶叶遮掩不见底,心下彷徨:“自寻烦恼,真的吗?”
“不要受异化空间影响,你生活在最稳定的空间,是安全的。”
“二二的记忆--------。”
李齐伊语气决绝,漠然打断:“那些是属于二二的,不是你的。”
向真正不掩萧瑟:“那些是二二和你的过往,与我无关。”
“向真正,你不要钻牛角尖,没有意义。”
“意义?这个词听多了、说多了,真的----。”向真正一声叹笑:“行,说点有意义的,你说二二是替身,怎么个替法?”
“与你无关的事,不需要-----。”
“对于多层空间的认知,你比我深刻,有没有关系,比谁都清楚,反复强调与我无关,才是没有意义吧。”向真正近乎霸道争持。
李齐伊面对心有执念的向真正,五味杂陈:“我的身份特殊,外公有顾虑,从小收养二二,希望外界猜测,他才是外公的子孙,而我是他的玩伴。”
“顾虑,小舅舅也担心你,二二是替你挡祸的?”
“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的顾虑担心,有根据吗?”
“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向真正冷笑:“毫无根据,就能让一个人从小到大,从生到-----,都只作为另一个人的替身存在,好手段啊!”
“你是在责怪我吗?”
“算了,不说这些。”向真正克制迁怒情绪:“你叫一一,他叫二二,这种叫法太容易让人误会,故意的吧?二二有正式名字吗?”
“没有,一直叫二二。”
“名字都没有,他可真可怜。”
“为什么可怜?二二就是名字。”
向真正莫名辛酸:“二二是个代号。”
“名字不都是代号吗?”
“名字不单是身份的证明,更多是情感期望的寄托,是一个人非常重要的存在标志。”
“有----那么重要吗?”李齐伊眼神中浮现少见的迷茫。
“当然重要,就好比我叫向真正,长辈们希望我能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再比如小舅舅叫吴佛,应该是希望他成为宽容大爱之人。还有你,李齐伊,跟巨子原来的名字异曲同工,都是父母亲最珍爱的孩子。你想想,名字是不是很重要?”
“李齐伊是小舅舅给我取的。”
向真正愣一下:“小舅舅?那你以前----就叫一一?”
李齐伊点点头:”小舅舅说上学要用大名。”
“你外公真省心,名字都懒得取,一一二二,跟棋子似的,后面还有没有三三四四什么的。”
“名字没那么重要,记住自己是谁,就可以了。”
向真正忽然想起一楼房间,花费精力完成的山海经异兽作品,不禁暗叹,记住自己是谁,由古至今,皆非易事,顿时减了继续名字话题的心气,敷衍道:“你外公没准读过古龙的书,虚虚实实,混淆视听,反而更安全。”
“古龙是谁?”
“一个写武侠小说的老作家,不重要。二二的父母呢?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孩子这么-----不安定的过日子?”
“二二的父母没有出现过。”
“从来没有出现过?”向真正无法遏制伦理脑洞沉沦黑暗地带:“也许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
“有可能。”
向真正相对李齐伊波澜不惊的情绪反应,心头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你-----早就知道,二二的父母不在了,所以才这么淡定,像是在聊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天边缘空间的社会形态、人际关系,跟独空有本质上的区别,亲人代表的含义也不同。”
“什么区别?哪里不同?”
“在天边缘空间,普通人隶属奴隶阶层,必须无异议遵从缝隙人差遣和役使,普通人的婚配、生育及家庭生活,不可能自行决定,必须听命于领导者指令而为。二二是外公为了接我回天边缘空间,提前做的准备。”
“为了你,二二才有机会出生?”
“不是,有没有我,二二都会在特定时间出生,但是因为我,他失去了同亲生父母生活的机会。作为普通人的子女,如果不参与特殊任务,是可以与父母共同生活的,直到有一天任务来临,然后------。”李齐伊似有难言之隐,停住后话。
“然后什么?都说这么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离开父母的那一刻,就是一生中,最后相见的一刻。”
“任务完成后回家,怎么就最后一刻?”
“所谓任务,是缝隙人不可冒险行动,以免造成人员损伤的状况,普通人是炮灰。”
“炮灰?”向真正上半身往前一冲,胸口磕撞桌沿,一霎闷痛:“一一,你可真冷静啊。”
“不必讽刺我,在天边缘空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事实。”
“二二------问过他父母的情况吗?”
“没有,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那么无情无义的世界,为什么存在?”向真正愤愤不平地控诉。
“二二说过类似的话,可谁知道为什么呢。”
“他说过?听你的意思,他应该早就屈服了。”
“不是屈服,是无法改变,当无法改变的时候,要么放弃,要么接受,二选一。”
“什么时候说的?死-----不,身体消失前吗?”
“二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一,不会好了,为什么要挽救这样的世界,放弃吧。”
“挽救?异化空间可以------不异化?”
李齐伊短暂静默,再说:“可以人为控制异化节点。”
“人为?谁?你吗?”
“这些真的跟你------。”
“没有关系,随它去吧。”向真正精疲力尽一般,软绵绵瘫靠椅背,颓然苦笑:“反正------已经是地狱了。”
好一阵子,两人无所事事地枯坐,不说话,不对视,不喝茶,好像展开新一轮“谁先开口谁就输”的较劲比赛,又无聊又幼稚。
骤然,“Star Sky”的弘大音乐响起,惊得向真正身躯一震。
李齐伊按下通话键,一声“喂”一声“嗯”,跟着,将手机递过来,向真正不明所以,接过手机,眼神交流加无声口语:“小舅舅?”
李齐伊点点头,向真正喉咙有点紧:“小舅------。”
吴老板全无沟通之意,简单粗暴:“送一一回来,马上!”
“好”字尚未成形,已被扼杀于冷漠盲音中,向真正眉梢微颤,归还手机,不吝吐槽:“你确定他是舅舅,不是爸爸?”
“确定。”
向真正无奈笑笑:“走吧,送你回去。”
夏城的秋夜,海风习习,空气中弥漫潮湿的暧昧之味,引诱情丝滋长。
向真正想起无关紧要的古怪关切点:“一一,你----学习还行吗?”
“还行,怎么了?”李齐伊不解问题从何而来。
“没有,就是----。”向真正放弃抵抗无厘头的胡思乱想:“原来不知道你和二二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担心你跟不上进度。”
“跟得上,学习对于缝隙人不难。”
“也是,有什么能难倒缝隙人。”向真正斜插在裤兜里的两只手握成拳:“一一,你------会想念二二吗?”
“不知道。”
“不知道。”向真正讪笑:“台风天你错认我是二二,后来我问你为什么来夏城,你说因为我在这里,记得吗?”
“记得。”
“你想念二二。”向真正笃定不疑。
“或许吧。”
向真正心有不甘,梳理不清为什么非要纠缠涉及隐私的问题:“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有不可思议的经历,二二对你-------,你想念他,这有什么难回答的,一句话的事儿。”
李齐伊止步,真诚地问:“我想不想念二二,对你很重要吗?”
夜深沉,街道行人稀疏,一辆车快速驶过,掀起一阵劲风。
向真正驻足回望李齐伊,不及一秒,移开视线,缓步前行,含混地说:“不重要。”
李齐伊跟随一旁,心生困惑:“向真正,你究竟在烦恼什么?”
有一个据说属于终极难解的疑问,向真正每次听到或看到,都会觉得可笑,世间凡闲之人多杂乱,无趣的问题当然少不了。
可此时此刻,向真正犹如坠陷终极谜题的泥沼之困,愈陷愈深,束手无策,力不从心。
我是谁?向真正?二二?还有其他什么名字,三三、五五?
向真正是二二吗?二二是向真正吗?
若是,向真正是谁?二二是谁?
若不是,我是谁?谁又是我?
我是自己吗?如何记住?如何分辨?如何确认?
多层空间的存在,108个“我”的存在,如同异化后的意念空间,密布重重迷雾,令向真正惶惧不安,即使像异兽那般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还是无法挣脱混沌轮回,终究向遗忘投降。
“婆娑之水”霓虹灯闪耀,绚彩光芒,似晨曦、似残霞,美得怅惘,多瞧两眼,人仿佛误入歧梦,迷失方向。
“为什么叫‘婆娑之水’?”向真正停在店外不远,微仰起头,双瞳光影朦朦,惘然地问。
“婆娑,舞也,舞蹈的水。”
“舞蹈的水,很美,二二应该见过。”
“你-------。”
“早点休息,再见。”转身动作过猛,脚底趔趄,向真正的绅士做派修习,憾以无效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