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杳杳灵凤 ...
-
这一生，无论身在何处，我心底永远记得那棵最初、最美的凤凰树。
我还依稀记得，娘在树下低低的哼着曲子时，那种绝望哀伤的眼神。。。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忧忧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娘”，我低低地唤她，娘这才慢慢的看向我，庭院里灿烂的凤凰花在她脸颊烙下美丽的光斑，可她的目光漠然如同在看一个路人……我依恋地靠过去，道“娘，玉儿要抱抱。”
没有丝毫亲热的感觉，但是娘还是将我搂在了怀里，我在她怀里挪了挪，去嗅她颈边一股悠然的清香。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忧忧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那时的我，并不能领会歌中的深意，但是却也深深被那种哀伤的旋律感染，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零落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攀紧了娘，抽抽鼻子道“娘，玉儿冷！”
“好，咱们回去吧！”娘抱着我，很稚拙的走，似乎连步子都迈不开，夕阳余晖染红了整片天，瑰丽如同绚烂之极的凤凰花，夺目之极。
娘轻轻将房门关上，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喧嚣还有温暖，于是房间里清清静静地，只有我和娘两个。屋里有香烛的袅袅余烟，爹在画像上悲悯地笑。
在我的记忆中已然找不到有关爹的只言片语，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便只看到墙上的那张画像，娘每日会叫我上香，喊那张薄薄的画像，爹。
起初的时候，我是极不情愿。我想象中的爹，应该和兄弟姐妹们的爹爹一样，会在日落的时分推开门，带给这个家一股温暖；会让我骑在他头上转圈圈，会教我读书识字，而不是这样，成日在画像上，冰冰冷冷的，不顾我们的悲苦，却一直悲悯的笑。
可是后来，我还是为了娘改变了自己，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见她一个人，在操持了一天家务以后，面对我的执拗，还要伤心落泪。
娘是极美的，星眸玉容，举止优雅，她在爹的画像前上香的样子那般虔诚，出尘仿佛天人一般，但是却总是感觉她的美罩上了一层冰，犹如春末枝头寥落的玉兰，美则美矣，却叫人看来心疼。
那时的我总是会暗自攥紧自己小小的拳头，在心底许娘一个安稳的未来。
可是，那一天，娘却终究没有等到。
当我发现娘呕血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独自守在娘的床前，握着娘渐渐冰冷的手，她面庞消瘦，颧骨已经高高的凸显出来，一双眼睛却还是在不住的四处看着。
“回来了么？…你爹…他……回来了么？”娘的声音轻若游丝，断断续续地道。
我一愣，爹早就死了，心下想大概是回光返照，故出此言，于是上前柔声安慰着，“爹马上就回来了……他说路上有事稍稍耽搁了，……叫你先睡会，……爹一回来我便叫你……”
谁知娘听了，却露出一副真心欢喜的表情，拼劲全力，握住我的手，缓缓道，“……记得叫我……一定叫醒我……”
于是，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娘慢慢合上了眼睛，嘴角却有一丝微笑，僵在脸上，成了永久。
娘下葬的那一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前来的族人都说我冷血，可是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么美的娘，怎么也会被一抔黄土掩去今生今世？
原来众生平等，美丑善恶，却尽皆归入尘土。
十二岁的时候，我便开始独自守着这个清清冷冷的家。
娘死后，我将娘生前所用的大半东西都做了陪葬，其余的，出了生活必须的，也都收入了箱子。我不愿用自己的思念做娘的牵绊，只盼她来生来世可以事事如愿。
那日，我将爹的画轴从墙上收了下来，上面已经薄薄的积了一层灰，画像由于长期受香烛供拜，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了，我小心的拿起卷轴，却意外发现画像背后竟然还粘着另外一张画。
同样泛黄的纸张，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站在一棵凤凰树下盈盈微笑。
这画像极为传神，乍看之下便可认出，这正是娘年轻的画像。
那时的娘笑的很美，似乎在我记忆中的娘从来都没有这样微笑过。在画像边缘，有一排蝇
头小楷，苍劲有力，写的正是：
为暮雨作画，聊表爱慕之心。天地可鉴，此情此意，永不分离。
我将那画轻轻揭下，看到爹的卷轴之后，竟也有同样笔记的落款：
造化无常，何必为情所困?死者已矣，此生就此别过。
同样的字体，写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意。
我拿着这两张画，忽然感到一阵彻骨寒意。深秋的风拂过，院子里的凤凰花飘飘洒洒的，
落了一地。
……
后来我终于从一个叔公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本爹娘恩爱和美，但是不知怎的，爹却忽然迷上了修仙问道，自己上了蜀山，再不回来。可怜娘当时刚刚怀上我，想尽办法叫爹回心转意，甚至将爹送给娘的定情画像，寄给爹，希望他能想起自己当时的诺言。可是，满心期待的娘最终收到的是一个卷轴，爹告诉娘说，就当他已经死了。
情为何物？对有的人便是可留可弃，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便要倾注一生。
为何受苦的，却往往是付出真情的人？
于是，当有一天，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出现在我面前，问我相不想修仙的时候，我好不犹疑地说，想！
“为什么？”老人家笑吟吟地看着我。
不为什么，只是想知道，修仙，到底修的是什么。
话语吞在了心里，但是那人不知怎的却认定了我有修仙的慧根，少不得和我族人的一翻劝说，终是将我带上了琼华，排辈论序，更名夙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杳杳灵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