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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正太&婶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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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的第二天,亡夫下葬,我身穿素缟,头戴白花,为之送行。
盖棺前我看了看安晨烨的面容,虽然苍白死寂,那精致的五官却叫人感叹,虽身体冷硬,却仍旧能看出生前温和儒雅的影子,一身华丽的寿衣包裹着瘦弱的身子,竟有种惹人心疼的魅力。
真是绝代佳人啊。
可惜已经死了。我小小地惋惜了一下子,即让人盖了棺材。本想应该痛哭一场,做足样子,大家都劝我节哀,我也就顺其自然了。
下葬之后,将安晨烨的牌位安放在城郊别苑的安家祠堂里,谒见的人浩浩汤汤,络绎不绝。
我借口身子不爽,先打轿回府了。
安家府邸表面看来,大虽大,却低调朴素,无甚雄伟壮观的建筑,也没有显示身份的红墙绿瓦,甚至连门口都没有大麒麟,石狮子,只有两匹栩栩如生的石马——据说当年那老爷子将大儿子赶出家门之后,遗仙人纷纷传说,安老爷子行将就木,安家后继无人,安老爷子便叫人打了两匹石马,寓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悠悠众口竟然就这么堵住了。
外表低调,里面却足够豪华,十二进院落如迷宫一般,院套院,园套园,格局复杂多变,比苏州园林更巧妙的设计,偏还克服了苏州园林憋闷阴湿的缺点,在院中引了活水,带来无限生机。
其余雕梁画栋、奇葩仙草更不必多说,连随随便便一道手抄游廊都精雕细琢,粉彩修饰,更别提那内堂如何豪华舒适了。
时值深秋,院落里一株株枫树,鲜红似火,微风拂过,叶子偏偏飘落,落在长着青苔的青石板上,红的红,绿的绿,衬着那古色古香的游廊小桥,以及彩衣翩翩的丫鬟仆妇,便如身在画中一般。
我不觉看得有些痴。
“小姐,天凉,咱们回屋吧,京中有封加急的信件,等着您拆阅呢。”小冉在我身后提醒。
我回过神来,不悦地皱了皱眉,我才来第二天,就让我去管安家的破事吗?
来信的竟然是宫中帝妃!
信皮上只写着:“安家主母亲启。”
我打开来,信头却有两个秀气的蝇头小楷,书作:若初。
我看了看末尾的署名,书作:馨儿
我仔细想了想,忆起,馨儿是凌若初的闺中密友,大名唤作江紫月,两人的父亲原来同在太学念书,后来馨儿的父亲入朝为官,官至中丞,再后来因病回到遗仙,成为本地地方官,凌若初的父亲则没有入仕,而是归隐遗仙,成为一代文学大家。两人年纪相仿,从五岁起一起长大,十五岁那年馨儿选秀入宫后,两人一直保持书信联系。
想起了这一段,我才开始阅读信的内容。
很可惜,是拗口的古文,读不懂。
我让小冉叫来安达,让他讲给我听。
他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他在怀疑我,就说道:“这些日子头疼的紧,眼睛视物不清,劳烦管家了。”
他忙道不敢,说道:“宫里来的信,奴才是没有权利看的,不过,既然少奶奶眼睛不好,也只有奴才念了。否则,府里更没有人可以看了。”
他讲了个大概给我,馨儿说皇后病重,后宫争宠越加激烈,皇帝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却年年纳新妃,新来的妃子不懂后宫生存的道理,已经有很多死在一个叫楚贵妃的手里,馨儿不想争宠,皇帝却突然专宠与她,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之处,问我该怎么办。
我心中纳闷,馨儿已经入宫三年,难道到现在还未学会生存之道吗?这样的事情,为何问我一个外人?
难道她只是想借机告诉我皇后病重的消息,警告我安家的靠山就要倒了?确实,这个消息还未传出来。
“管家,你怎么看?”我情不自禁地求助于这个饱经风霜的人。
管家低了低头,说道:“依奴才看,少奶奶还是不要介入此事。现在安家正处于权利更迭的动荡时期,万一有人抓住一点把柄大做文章,可大大的不好。”
他虽然毕恭毕敬,说话却全然没有卑躬屈膝的感觉,倒像是我的长辈教育我不要犯什么什么错误一般。
我点了点头,却说道:“月妃是我的好友,我若坐视不管,也会落人口实。皇帝独宠她,得罪她也不好。”
管家仍是沉静如水,说道:“少奶奶若不管,以安家的根基,皇上没有大把柄,动不了您,可若您管,就犯了私结后宫,枉乱朝政的大罪,任谁轻轻点一把火,就能把安家烧得片甲不留。”
分析地有理。我心里佩服,却不置可否,只道:“我听说安以琛喜欢吃甜食,你叫厨房琢磨些有意思的、好吃的点心准备着吧。”
他喏了一声,无声地退了出去。
我终究没有管馨儿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完全撒手,我派人调查了楚贵妃的身世,在生意上为难了她的母族,暂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同时也叫管家去皇后病重的事情,是否属实。
两天后,清晨,我还在被窝里窝着,做着小时候常做的美梦,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呀?”我不悦地问道,身子窝在床上没有动。
“小姐,您还没起床吗?琛少爷已经到了门口,就要来给您请安了啊!”小冉急切的声音就想火烧了屁股一样
不过,当我意识到侄儿来见,而婶娘还在睡大觉这件事确实狗血、足够火烧屁股时,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胡乱地穿衣服,梳头发。
等我终于收拾完毕打开门的时候,小冉绝望地捂着眼睛,喊道:“我的天爷呀,小姐,您这是什么造型?”
说着将我拉到铜镜前,让我看自己。
果然发髻偏了,一边高一边低,领口的扣子也错乱了,背后不知穿进了什么,鼓出一大块,就像驼子。
“快帮我重新捣腾一下啊,别愣着!”我先笑了一通,才捅捅兀自皱眉欲哭无泪的小冉。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红姨的声音:“少奶奶,琛少爷已经到了忠信堂,咱们上了茶,只等您去了。”
小冉赶紧利落地给我收拾了个清爽造型。
忠信堂四门大开,堂上竖挂一副山水泼墨,大气磅礴,充满一览众山小的霸气,画卷下面一张红木茶几,茶几两侧摆着配套的太师椅,椅子两侧还有两只一人高的青瓷花瓶,一个目测一百七十七点五公分的玄衣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我,正对着画,若有所思。
“安公子,我们少奶奶到了。”安红冷言冷语地提醒道。
他立刻转过身来,两手垂在身侧,低着头,恭敬地叫道:“少奶奶。”
“不必拘礼,坐吧。”我走过他身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十五岁的少年,虽然身子挺拔,犹如春天抽苗的小树一般,长势甚好,却未免过瘦了些,肩膀上的骨头几乎要把衣服刺穿了,青布薄衫里露出雪白的衣领来,虽然整洁儒雅,衬得他白嫩斯文,然而在这个季节,穿这么少似乎是冷了些。
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至少没有受到一个名门少爷该有的待遇。
我以为,他在丞相府做书童,才学又冠绝京城,就算没有安家子孙的身份,也该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受尽宠爱的。
没想到是这样,掉队的孤雁一般。不禁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
“谢少奶奶。”他依旧谨言慎行,落了座也是正襟危坐,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或者脚下。
晨光从门外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线条。
他坐在那里,任何小动作都没有,连长长的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不知是丞相府家教好,还是他根本不紧张。
倒是我,第一次做人家长辈,一点经验也没有,坐下来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少奶奶,什么时候安排安公子拜祭少爷?”安红打破了僵局。
我才反应过来,这次叫安以琛回来,便是以安晨烨去世为由,让他这个做侄儿的回来尽孝的。
不过,安氏一族嫡系的子孙仅剩他一人,这偌大的家业终归还是要他来继承。但名义上,他毕竟是被老爷子逐出安府的那一支血脉,他父亲安晨宇的排位甚至都没有放在安氏祠堂内,要不是我这个做主母的点头,他在安家什么都不算。
进祠堂,拜祖宗,也要我点了头才行。
“以琛?”我唤了他一声,即便是真正的凌若初也没有见过这个侄儿,所以我们之间是极其陌生的,但在不久之后,一旦他认祖归宗,我们将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是,少奶奶。”他总算抬起头来,看向我。眼神平和从容,带着一点点不可掩饰的探究。
当然,我也在探究他。
安家优良的基因,在他身上得以发扬光大,这张脸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比起我那死去的丈夫安晨烨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同记忆中棺材里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庞相比,他还唇红齿白,眸中流光溢彩,彰显无限生机。这张世间罕有的脸和他那清瘦如竹般的身材搭配起来,竟然有股出尘离世的飘渺风姿。
任谁看了都要嫉妒三分吧?
这孩子长大了会怎样?
我突然很想看着他一天天变化,看着上天怎样用时间雕琢他这个完美的作品。
“你肯回来祭奠你二叔,我很高兴。”
“这是做侄儿的该尽的孝道,”他道,然后缓缓的,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婶娘。”
他没有在上一辈的恩怨上拘泥,简单明了地表明了愿意认祖归宗的态度,这一点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或许童年时的颠沛流离和少年时的寄人篱下,已经让他学会逆来顺受,而不是不识时务地摆出一副清高自傲的架子,指望安家能求他回来做少爷。
“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这很好。安家有许许多多的规矩,在旁人看来或许苛刻不近人情,但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就能看清楚,这些规矩自有道理可循,绝不是祖宗随便订了来折腾后代的。”我笑道。不管怎么说,他应该明白,安家这个局不是谁都能入的,一旦入了,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如果像他父亲那般,不按规矩办事,只能出局,绝对没有情面可讲。
这算是应红姨的要求,给他一个下马威吧。
“侄儿……明白。”他复又低下头,低声答道。
“好了,你舟车劳顿好几天,一定累坏了,今天就先休息一下,明天或者后天,婶娘安排一下,再去祭奠你二叔吧。”说完,正要吩咐红姨带他去住处,一阵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安达匆匆进来,似乎有事要禀告,看见堂中人多,欲言又止。
我对安红说道:“红姨,你带以琛去省身院休息吧,记得安排两个得体的丫头好生照料着。”
以琛向安达点头而过,安达泰然自若地受着,我看着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交流,前世一些过往不禁再次浮上脑海:刚回到蒋家的时候,阖府的下人没有一个把我当小姐的,倒是堂姐表妹的那些人堂而皇之地凌驾在我头顶,对那些欺负我的下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那个原本属于我的家里,我就像一个小乞丐一样,碰什么,摸什么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心里酸起来,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别过头,不去看安以琛青葱一样单薄挺拔的背影——其实故作坚强比懦弱更让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