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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首往事 ...

  •   若说金陵哪里的酒最好,真是打破了头也难有定论。

      泰和楼的酒最香,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真是不小心走过去也要被勾得倒回来进去尝一尝;而广兴铺的酒就最醇,细腻爽滑,这美酒喝下去就像美人的手滑过你的脖子一样,回味悠长,久久不能忘怀;那大武院的酒就最烈,不是打小在酒坛子里长大的汉子,真是竖着进去就要横着出来。

      但要说哪里的酒最醉人,那一定非芝兰街的无双楼莫属。倒不是说这的酒有多醇、多香、多烈,只能怪这儿的老板娘眼儿媚,她一个媚眼抛过来,那才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无双楼的老板娘有多美,那倒是比不得金陵最大妓馆---玉宇琼楼的头牌傅瑶琴妖娆艳丽,也比不上当今镇国将军府上的千金冯丹端庄舒雅,大方得体。但老板娘杜无双正值妙龄,虽然嫁了不久就死了丈夫,但这个年纪的小寡妇真是眼角眉梢都有故事,既不像烟花之人一身风尘,也不像高岭之花难以触碰,就像陈年的好酒,越品越入味。

      这不,就有人醉在温柔乡里,开始语无伦次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顾德尚管不了已经开始打转的舌头,断断续续的往外呼噜着说“不......不用我说,你们都还记得去年、去年那个,那个金陵最大的笑话...我们的状、状元大老爷戴从武戴大人吧。”说到大人俩字,他不由得嗤嗤笑出声来。

      坐在他身旁的几个酒友官员纷纷点头附和,连声称是。

      戴从武,这个名字真可谓“街知巷闻”。苏州来的穷酸秀才,没家世没背景,却凭着出众的才华在科举中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被钦点为当朝状元。十年寒窗,此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本应高官厚禄,一飞冲天,可谁知他吃错了哪家药,竟胆敢在金銮殿上信口开河。说因袭前朝的宰辅之制积弊甚多,不若废宰辅,设六阁。当下得罪了当朝丞相,被贬做了个底层的文员虚职。这件事去年可谓轰动全城,无人不笑他不识抬举,脑袋估计被书虫吃了。

      世上跟红顶白之事颇为常见,戴从武高中之时尚有很多人上门道贺,可谓门庭若市,但当他忤逆之言一出,就一路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被贬到从九品的翰林院待诏,现在形同在家待职。这一切也许并非源自丞相大人的直接授意,但他底下的门生以及支持者自不会让这个狂妄之徒有好日子过。

      “戴、戴从武的好事我就不多说,想必大家已经听得耳朵根子烂了。”顾德尚打了个酒嗝,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可最近在他头上,又出了一桩奇事,你们知道不?”发现酒肉朋友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住,顾德尚卖起了关子。

      受不了他的神神叨叨,众人纷纷催促,这个顾德尚官拜七品给事中,平时无聊时就爱说说城中的秘闻,只把污糟当有趣,巷闻当大事。大家都知道他的小九九,就是喜欢故作神秘,吸引些许注视。

      顾德尚看大家已经上钩,满意的又打了个酒嗝之后才缓缓道来:“这戴从武曾许下一门婚事,是吏部侍郎庄大人家的千金。当然这是他被贬之前的事了。传闻这位小姐知书达理而且面貌隽秀。自从戴从武出事后,侍郎庄大人只得默不作声,再也不提这桩婚事。谁知这位庄小姐竟然拗起性子来,表示非这位状元郎不嫁。把庄大人气的直跳脚。”

      “哦?这位庄小姐这么刚烈?那戴从武可是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旁边一人忍不住插嘴道。

      另一人也插嘴道:“唉,说不定他们早已私下来往过,这位庄小姐可能珠胎暗结,不嫁不行也说不准。”

      众人越说越不堪,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他们说的是什么光明正大富国兴邦的好事一样。

      “哎哎,我话还有一半呢。你们要是打断我,我就不再说了!”顾德尚佯装愠怒道,心里却实打实的满足。

      众人也明白他装模作样的本性,便都不做声等他的下文。

      顾德尚钩钩手指,示意大家靠近一些,煞有介事的悄声说:“告诉你们,还有更奇怪的呢。也许这个戴从武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竟主动提出退婚。”

      众人不禁哗然,不禁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送上门的便宜都不要,能有兵部侍郎荫庇,总比坐吃山空,饿死家中强吧?

      难道是庄小姐怀的是别家种,这戴从武不想做个绿帽女婿,顾忌读书人的脸面?

      有可能,你看这个书呆子能在大殿上造次,丞相都敢得罪。兵部侍郎的面子没准他也敢驳。

      众人越说越有道道,简直就像亲身经历一般。

      眼前的事物已经有些发花,顾德尚却越说越开心,最后开始大笑起来。看见自己完全掌握了这场八卦,真是有一种被高高捧起德自足感。哪还顾得上离他不远的一桌上,一个青衣人正揽着另一个红衣人敬酒。表面上是敬酒,其实是怕那红衣人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青衣人明白他的个性,被人如此非议断然不会就此罢休。

      不错,那红衣人正是戴从武。别人口中的书呆子,不识时务的狂妄之徒。

      “从武兄,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同那些小人计较。小二,结账。”这青衣人名叫姚青桥,比戴从武年长几岁,同在翰林院共事,官任从八品国子监助教。他明白这顾德尚的脾性,而且给事中官职虽不大,权力却很大,是得罪不得的。刚想起身拉着戴从武离开,谁知臂上一松,戴从武已向顾德尚走去。

      姚青桥轻轻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实在太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一年相处下来,他早该明白身边这位哪是能忍得下的主。

      此时顾德尚正洋洋得意中,忽听有人在他身后鼓掌,连声道说得好。他本来就是在说别人的八卦,心里自然底虚,乍得有人鼓掌,他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扭回头刚要嚷嚷是哪个不长眼的,就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衣黑底,面上全是笑容,但眼神却一派冰冷的戴从武。

      顾德尚这下不由得嘴边的喝骂吞了下去,低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戴从武他是认识的,此人做派豪爽,就算一路被降职,也并不是躲在家中羞于见人,而是游荡于各处酒宴聚会,豪饮赋诗,看上去反倒一副畅快相。再加上他扎眼的红衣装扮和爽朗的笑声以及锐利的眼神,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顾德尚与他也打过几次照面,自然认得对方。现在自己背地里讲人丑事,被撞个正着,自然有些羞愧。再有一条就是戴从武的眼神实在太厉害,目光如炬,直视他确实有些扎眼。

      “顾大人为何低头不语?我看你刚才不是说的挺欢畅,挺真切的么?戴某觉得很有趣,愿闻其详,不知顾大人还有何高见?”戴从武看上去并不愠怒,只不过他目光扫过之处,在座的人无不低头。

      “呵,呵……酒后之言,戴大人不可当真。玩笑话,玩笑话。”顾德尚忙摆手道。周围的人也忙着附和称是打圆场。毕竟都是京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弄得太僵日后也十分尴尬。

      “是啊,是玩笑话。从武兄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明日还有些公务,不便久留,不如我们先告辞,不打扰各位畅饮。”姚青桥就势上前,边劝边拉戴从武,现在这些人理亏在先,顾着脸面不与戴从武争执。唯今之计,只能衬着事情还没闹大,化干戈为玉帛。

      “好,既然顾兄不愿继续,那我来说。”戴从武一甩袖子,撤开姚青桥的搀扶,哈哈笑道,“其实你们讲的都不对。我退婚不是因为其他,只因这里的酒太好。”

      众人更是诧异,大家张着嘴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这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和喝酒有什么干系?

      顾德尚这下也不顾着自己的脸面,急着问道:“戴大人此话何解?”这下可是勾起他心底的馋虫,一定要问个明白,全然忘记自己是如何嘲笑对方。

      望着顾德尚一副谄笑嘴脸,戴从武笑而不答。他只是回过头看着时不时向这边张望的老板娘杜无双,呵呵笑出声来,然后哈哈大笑道:“就算那位庄小姐多贤淑多漂亮都好,怎比得上无双楼老板娘的风韵。让我回家对着个木头般的黄脸婆,又怎及在这里在美丽的老板娘照顾下喝酒过得痛快?”言语轻佻,暗含着一种轻薄之意。

      看到杜无双嗔怒着瞪了戴从武一眼,大喊冤家冤家,显是十分受用。众人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戴从武却不笑了,他拿起桌上一壶酒晃了晃,掂量着看来还有不少,便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大呼痛快痛快!

      “难得如此尽兴,看来我和顾兄十分投缘。今日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说着戴从武拿起酒壶,冲着顾德尚的头顶直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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