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呼叫8891》徐故

2、行走的江湖（2）

　　林木离开家的时候，日子已达立秋，秋老虎裹挟着余热来势汹汹。
　　还记得那一天，这个翅膀都还没长硬的少年拒绝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善意，孑然一身地走进开往上海的列车，留给送他离开的那个默默拭泪的女人和那两个看似面无表情其实心在滴血的男人一个瘦弱但倔强的背影……
　　是的，那个离别，他们都忘了说一句：再见。
　　少年自有少年狂，心中有着自己的荣誉和骄傲。林木不想让他那向来高傲的父亲低头求人为他在大学里谋一个位置，更不想让他那个“没心没肺”的母亲看着他吃苦受累，一边帮他按摩涂伤药一边抹眼泪……所以他选择了离开，离开这个已经足足庇护了他十八年的虽然不够温暖但是足够安全的家。
　　原来，知道生活艰辛是一瞬间的事，懂得离别痛苦是一瞬间的事，就连长大，也是一瞬间的事！
　　仓促，但现实！
　　不止林木，有多少这样的孩子，青春才刚刚开始，肩上就扛起了责任与生计。
　　……
　　作为一个沪漂，林木觉得自己过得太卑微了。
　　第一天，到达上海时已近深夜。刚下火车，林妈妈的夺命连环call就席卷而来：
　　“崽啊，你到了吗？”
　　“崽啊，上海冷吗？”
　　最后，是她特别微弱的一句：“木木，我好像有点儿想你……”
　　林木沉默着没说话，后槽牙紧紧顶着，眼圈微微发红，几秒后，他挂断了电话，给电话那头的人儿发了一条信息：“老妈，我到了，上海不冷，我也有点想你。”
　　他盯着屏幕又看了几秒，删去了那句“我也有点想你”，然后他收起手机，兀自感叹着：“这上海的天气可真冷啊！”
　　能不冷吗？风往心窝子里吹！
　　虽然林木从小就野，基本上天天不着家，不是在李阿姨家看动画片，就是在王叔叔家和小王弟弟玩“角色扮演”，每天晚上林妈妈忙完工作后都得拿着鸡毛掸子挨家挨户去找她家这个小兔崽子。每次她都要揪着林木的耳朵耳提面命道：“你好好跟你哥哥学学，就晓得在外边野，你个混小子……”然后，林木小朋友就会立马求饶：“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了”……再然后，第二天继续。
　　……
　　但林木也是没心没肺惯了的，除了刚到上海那会天天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以外，他就很少想家了。
　　原谅他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从不怕有一天会跌倒。生活总是向前看的，哪怕换了个地方，林木那颗蠢蠢欲动的好胜心也从不会冷却！
　　所以，他就光荣地成为了千万沪漂找工作大军中的一员。
　　没办法，林木生来外貌条件就很优越，从小到大他身边从不缺夸他长得可爱，长得俊气，长得酷……的声音。所以，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男团练习生。
　　早几年前，“男团”在中国是不太流行的，林木原本的打算是（呃，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打算……）找份正经点儿的工作，怎么说呢，就是不像搬砖那样累的工作，但但但，他也很无奈啊！
　　就在那个晴朗的早上，一个人走在安静的街上，他承认这样真的颓丧，像老爷爷一样……这是，一个在林木心里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慢慢接近。他冲林木“阴柔”地笑了笑，捏着兰花指对林木说：“帅哥，我是仿特娱乐的，嗯，怎么说呢，就是星探，星探你知道吧，就是……（此处省略N字）像你一样，长着一张天生明星脸，实在是太适合我们最新推出的造星计划了，所以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不要问为什么林木能听得下去如此“推销”，问就是像林木一样这么有骨气的人，肯定是要在对话结束时“狠狠”羞辱这个“娘炮”一番喽！
　　（我才不会告诉你，那个男人洞穿了林木现在近乎“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惨状，“很不要脸”地用“免费签约，免费食宿，工资面议”的诱人条件让林木不得不“臣服”在资本主义的羽翼下！而且，那位人精还不小心听见了林木肚子发出的超大声的“咕噜咕噜”叫，为他提供了免费的午餐！）
　　此时，林木再也不把他当“娘炮”了，直勾勾地看着他，活像看见了天使！一口一个“哥，那咱走吧，快去签约吧，我想今晚就拎包入住！”甚至还因为激动而嗓音微微发颤……
　　这一到公司，就更不得了了。作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娱乐公司，当时仿特娱乐除了推出“练习生计划”之外，还在有意识地向动画方面进军，而林木虽然已经芳龄十八，但却很神奇地有一颗童心，最爱看动画片儿！所以，在金钱和爱好的双重驱使下，他二话不说就把合同给签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虽然公司提供的条件非常优越，但一旦签下去，那就是两年的卖身契，毫无个人自由可言。
　　后话得留在以后说。就目前而言，林木的生活档次已经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独立的房间，虽然偏小但五脏俱全；食堂免费的饭菜虽然没有家里的那么健康，但吃起来口感也不差；公司里的同事虽然不够友好，但也不是敌对关系……
　　林木这个人没什么明显的优点，但他对这个社会如此单纯而善良的认知和对生活如此简单的满足感真的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