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奇谈』瞬息浮生》翌翼

64、重新开始

　　第六十三章
　　早晨，薄薄得晨雾缭绕着，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蒙蒙昧昧的色块。

　　醒秋一如往常端着洗漱用具走进奉剑的屋子。其实奉剑早就让她不要再做那些丫鬟做的事了，但是她却拒绝了。照她的话来说，都已经做了这么些年，突然停下来，怕是两个人都会不习惯。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醒秋对着窗前那个纤细的背影笑问道。可是在那人转身过来后，她就不笑了，眼神转而有些担忧，因为她看见奉剑的眼下一片暗青。

　　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动起他的发丝联翩地飞舞，衬着那张脸庞更显憔悴。
　　一夜没睡么？

　　“怎么，不舒服？”醒秋放下手里的东西缓步走到他身边，伸手要探探他的额头。

　　奉剑抬头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拉下她的手接着顺势靠在她的身上。吸了吸鼻子，过了好久才闷闷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很想他，但是越想就越觉得心里总是空空荡荡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我却看不清楚……”说着，他动了动，抬起手好像是在擦眼泪。

　　醒秋仍旧脸色安然，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她抿了抿嘴低垂着眉眼，伸手拉着奉剑的，慢慢将他搀起来。
　　“别瞎想了！来，先擦把脸吧！”

　　慕容优站在奉剑宅院的门口正了正衣冠，拂了拂袖子，起手刚准备敲门。没想到门竟然开了，当然这并不是门与他心有灵犀，而是门里的醒秋打算出门。

　　“哟~这么早就出门啊！”慕容优先是一愣，转而满面春风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是啊！”醒秋答着，又故意挥了挥手里的篮子，接着斜睨了他一眼道，“总有那么个人过来蹭饭，不多买些菜怎么行？”

　　慕容优用扇柄敲了敲脑门，一脸的调侃地开口，“此言差矣，这不叫蹭饭，这个串门子。再说，也不只一个不是么？”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朝隔壁的院门看了眼。

　　他这么一说醒秋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微微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就出去了。倒是慕容优站在门前对着她的背影楞了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提步进门。

　　洛阳的早晨是很热闹的。

　　沿街的小摊上炊烟四起，悠悠地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菜农们挑着扁担扛着自家最新鲜的果菜沿街兜售，叫卖之声片刻就驱走了街道的冷清。

　　醒秋挎着篮子低着头认真挑拣着菜品。

　　菠菜？
　　不好，尚轩似乎不喜欢这东西的味道。

　　萝卜？
　　不行，奉剑不喜欢。

　　……

　　“醒秋……姐姐？”

　　醒秋的动作突然滞了滞。她眨了眨眼睛，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幻听后，才放下手里的那颗白菜缓缓地转过身。一股突如其来地冲进直撞得她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醒秋下意识地伸手揽着怀里的小家伙，接着她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昊玥长大了。”

　　小昊玥瞪着那双冰蓝色的大眼睛朝醒秋看了半天，才眯起眼睛，笑了。毛茸茸的短发无规则的翘着，发梢带着金色，像是沾上了阳光。

　　“醒秋姐姐没有长大！”说着，他伸出手比了比醒秋腰际的位置，“我走的时候是在姐姐这里，现在我已经长到这里了！”然后他又比了比醒秋的胸口的高度。最后他仰起头对着醒秋笑得份外灿烂。

　　昊玥的样子让醒秋哭笑不得了，只有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你师傅呢？”

　　“师傅还在客栈，我是一个人溜出来玩的！”昊玥眯着眼睛笑了笑。眼里好看的冰蓝晃动着，亮亮的。

　　醒秋走后不久有人来敲门。正好那时奉剑正在和慕容优拌嘴，一肚子火气正是没有地方发的时候。他冲过去开门，就看见讨厌的家伙的哥哥——慕容清，正一脸腼腆地站在门口。

　　“找谁？”奉剑问道。

　　“醒秋……她……”奉剑的无礼让慕容清有些意外，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探头探脑地往门里看了看。

　　奉剑瞥了他一眼，看着他和慕容优有几分相似的脸就觉得讨厌，态度也就更差了。
　　“醒秋不在！”说着，他想要关门。

　　“哎！”慕容清伸手撑着门不让奉剑关上，然后他扯出一个腼腆的笑脸地说道，“其实，我找你。”

　　不情不愿地把慕容清迎进内堂，刚一进门就看见慕容优那个家伙正捧着茶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奉剑本来就抑郁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奉剑也没再看一边的慕容优，自顾自地在圆桌落座，然后他对着慕容清语气不善地开口，“说吧！什么事？”

　　奉剑的态度让慕容清觉得蹊跷，他瞥了眼慕容优，但是自己小弟竟然回了自己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样他觉得也许自己今天来得很不是时候，他抱拳刚想告辞改日再行登门。只见奉剑一挑眉，道，“你可是为了醒秋来的？”

　　听奉剑这么问，慕容清眼前一亮，作揖道，“正是。我正是想从司徒公子这里把醒秋讨过来。”

　　奉剑皱了皱眉，就知道这家伙对醒秋有意思。

　　“讨过去做什么？”

　　“实不相瞒，在下想娶醒秋姑娘为妻。等挑个吉利的日子便托人来……”

　　“不可能！”

　　正眉飞色舞说着的慕容清冷不丁地被奉剑打断，有些不解地反问，“为什么？”

　　“我已经把醒秋许给别人了。你晚了一步！”说着，奉剑端起了少爷架子，捧起桌上的茶杯，玩似得撇了撇扶着的茶叶沫，半响也没有喝。

　　慕容优坐在一边看着那两人也有些难色。他是知道自己二哥心仪醒秋的，如果醒秋不是婳琤他说什么也会说服奉剑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

　　慕容优起身走到神色木然的慕容清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开口规劝道，“哥，咱还是回去吧！娶妻事大，要讲究门当户对的。醒秋只是一个侍女，爹和娘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是慕容清仍旧身体僵直，好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奉剑一眼，接着便扶着他二哥的肩膀，半拖着将他带了回去。

　　“奉剑还好吧？”
　　仲天看见醒秋的第一眼，他这么问道。

　　“那要看怎么说了。”醒秋笑着答道。

　　“那你呢？”仲天这么问的时候，眼睛看着醒秋手上被凤钗伤到的位置。

　　“挺好的。”醒秋又笑了笑，只是掩饰着将右手附在左手之上。

　　当奉剑再次听到门扉开合的声音的时候，他以为是慕容优那个轻浮讨厌的家伙又跑过来了。于是他拿起手边的一本书便朝门口丢去，同时大喊道，“你给我滚远点！”

　　“奉剑希望我滚？”
　　浑厚的，低沉的，带着些西域口音的男人的声音。

　　奉剑闻声下意识地抬头，当他看见门口那个逆着光的火红身影时，他怕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仲天……大哥？”

　　“呵~”
　　奉剑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仲天有些心疼，他轻笑着向着他走了一步，将手里握着的那本书顺手放到桌上，才道，“才两年就不认得了么？”

　　两年后的奉剑依旧标致美丽倾国倾城，只是换了套男装的打扮。两年后的仲天依旧是那副俊美非凡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是头发长了些。

　　奉剑捂着嘴喜极而泣。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才轻轻地道了句，“做梦都不敢忘记……”

　　趴在门边的小昊玥瞪着眼睛往房里张望了片刻后，回过身拉了拉醒秋的裙摆一脸懵懂地问道，“醒秋姐姐！奉剑姐姐为什么哭啊？”

　　“因为他高兴。”

　　“高兴不是应该笑么？”

　　醒秋笑着俯身刮了刮昊玥的鼻子，“小家伙！以后要叫奉剑哥哥。走，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去。”

　　昊玥跨着大大的步子跑到醒秋面前问道，“为什么是奉剑哥哥？”

　　“因为奉剑哥哥是男孩啊！”

　　“男孩？！”
　　这下昊玥傻了。
　　他认为长得最漂亮的姐姐竟然是男孩！？

　　“那醒秋姐姐也是哥哥么？”小昊玥很急，但是又有些害怕只能怯怯低声地问道。

　　闻言，醒秋笑了起来。她俯身在昊玥的脸上捏了捏，小声道，“真是个笨蛋！”

　　“我不是笨蛋！”听了这话昊玥急了，鼓足了嗓子喊了出来。那架势就差要跳起来了。

　　“仲天大哥，喝茶。”
　　奉剑很紧张，他倒了杯茶，但是端在手里却泼出去一半。烫到了手，他尴尬地朝仲天笑了笑，将杯子放在桌上后就把手背到了身后。

　　“手给我看看。”仲天对他伸出了手。

　　奉剑摇头，往后又退了一步。

　　仲天无奈地勾唇笑了笑，起身将他拉到面前。

　　“都红了。”仲天将他的手拽到眼前，心疼地垂眸看着。

　　奉剑没有回答，只是瞪着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有些戒备地盯着仲天，生怕他变成一缕青烟化作梦幻泡影。

　　在仲天给他上药的时候，奉剑的心情很忐忑。他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不敢表现地过火。
　　若是仲天大哥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已经没了那份心思怎么办？
　　若仲天大哥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他最看不起的人，怎么办？
　　或者说，这两年里，仲天大哥遇到了更适合他的女子，怎么办？

　　想着想着，奉剑绝望地几乎要哭出来。

　　“你给我的信，我看了。”
　　仲天开口的同时，他仍旧低着脑袋替奉剑上药。声音平淡如常，没有一丝异样。但是他的话几乎让奉剑的呼吸都停滞。他瞪大着眼睛甚至是惊恐地那头火红的发，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发不出半分声响。

　　与此同时，仲天开始用绷带替奉剑包扎伤口。

　　“事实很出乎我的意料。”

　　奉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扼住，痛苦得要死了。

　　“但是，我想……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奉剑？”说着，仲天抬起头，一双蓝色的眼睛对着他，里面涌动着某种温柔的情绪。

　　一瞬间奉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是，不是，要判自己死刑了么？
　　他瞪着空洞的眼睛对着他，思维完全地停滞了。

　　“重心开始，好不好？”仲天握着他另一只手晃了晃，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些鼓励。这次奉剑有反应了，他哇的一声大哭着扑进仲天的怀里，抽泣着大喊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