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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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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春去秋来,转眼之间三年就这样匆匆过去。
这三年里,司徒老爷音讯全无。全府上下先是热切地盼着他归来,到后来四下托人寻找,到现在当成禁忌不再轻易提起就怕触动了老夫人的心事。
长安城里热闹缤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整条街红红火火,喜气十足。除夕到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辛苦一年终到头的喜悦。
这天清晨,一大早丫头们就叽叽喳喳地讲着要去看庙会。醒秋也跟着听了会儿,但是她想着还得伺候奉剑洗漱也没跟她们多说就急急地出了门。
“小姐,今天这反绾髻配上新做的留仙裙……”醒秋眯了眯眼睛,语气夸张极了,“可真是迷死人了!”
奉剑听了有些不悦,斜睨了醒秋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越大越没规矩了?”
醒秋像是没听到奉剑的话,带着一脸舒心的笑容又转身去想给他挑个发簪,“小姐,今儿个是带着金步摇还是这牡丹簪?”她拿着两根簪子放在奉剑面前又分别比了比。
奉剑兴致全无地压下醒秋乱舞着的手,幽幽叹了口气,“醒秋,你说爹爹这出去已经三年了,怎么还没回来?”说完,他径自走到窗外对着那满园迎霜傲立的梅花一语不发,琼花般的脸蛋像上了层薄霜,惨淡极了。
醒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又看了看手里的簪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打起十二万分的兴致拉着奉剑的手,“小姐你不要担心,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的!过些日子,他肯定就回来了!”
奉剑头沉得低低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答了。看着奉剑的样子,醒秋也怪不好受的,又想起刚才丫头的话。
“小姐,今儿个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咱们去庙会逛逛吧?”说着,醒秋还怂恿地推了推奉剑。
“庙会?”奉剑微蹙着眉,愣了愣。
午膳后,法华寺外,沿街到处都是兜售一些精巧配饰的小商小贩,间或是卖地方小吃的摊位,加上表演的戏场班子,吹锣打鼓好不热闹。来赶这趟庙会的人更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人多了,就杂了。置身其中除了兴奋之外,也可能有些害怕,特别是奉剑这样在庭院深闺里住惯了的人。
“醒秋,你别走这么快!”奉剑避着拥挤的人流伸手拉了拉身前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
本来正看着前面舞狮表演的醒秋回头看了眼奉剑,接着反拉着他的手也微微用力将他往前扯了扯,“小姐!你看那里!有趣极了!”
本来处在后方看不真切的奉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前面那人竟然生生地吞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剑下去,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还有还有!看那个人在喷火!”醒秋又指着另一个方向,跳着大叫起来。奉剑跟着看过去,也感到惊奇异常。
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奉剑的脸上已然渐渐露出丝丝的笑意。一双剪水的眸子亮亮的,潋滟着泛出层层的波光。醒秋偷偷笑了笑,放心了不少。
“醒秋!你看那里什么?”奉剑拍了拍身边的人,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那几盆游水的金鱼。
“老板,来十个勺子!”醒秋付了银子跟着把那纸糊的网勺递到奉剑手里。
“这个是怎么玩的?”奉剑拿着那几个勺子那醒秋眼前晃了晃。
“小姐没玩过么?”醒秋有些吃惊就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嗯……”奉剑视线下垂,磨磨蹭蹭地点了点头,“小时候就知道要读书,现在又很少出……”没等奉剑说完就被醒秋拉着蹲了下去。
“小姐,是这样子的很简单,你看着我保准捞到鱼!”醒秋拿起个勺子,接着信誓旦旦地撸了撸袖子就往那盆子里下手。
其实这小游戏对醒秋而言一点都不难。只需要略微使些把戏,定住盆里的水,鱼儿游不动了自然就束手就擒了。
“看看看!”
一眨眼的功夫,醒秋就捞起了一条金鱼,让老板放在一边的盆子里等着一会儿包起来。奉剑惊叹着拍了拍手,接着握紧自己手里的勺子跃跃欲试。
奉剑玩得正在兴头上,而醒秋却有些无聊,托腮蹲在奉剑身边视线漫无目的地在眼前的人身上溜达。
突兀地一个牵着马的身影闯进醒秋的视线,醒秋看着看着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男子,头发是乌黑顺直长达腰际的,眼睛看不真切,只知道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眸。只是那额头上的四点绛色朱砂是熟悉得刻骨,即使隔了这么远,醒秋仿佛都可以感受到那个久违的气息。
“尚轩……”醒秋愣愣地看着,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呢喃着念出那个夜夜入梦的名字。脚开始不听使唤了,远远地只是跟着他走着。
慢慢地眼眶积聚出水滴,醒秋粗鲁地擦了擦,生怕那些水渍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他走一步,我跟一步,这样就很好。
人群里,一个潇洒俊逸的男子身后远远地跟了一个十五岁摸样的丫头,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却不奇怪。
天将暗时,远处的戏台之上压轴好戏就要上演了。人们叫着嚷着往庙门那里跑着唯恐落于人后,逆着人流一个瘦小的身影跋涉地格外艰难。一个孩子从醒秋身边跑过,跑动中手无意地一挥,有些呆滞的醒秋被轻易地带倒。
摔倒的时候,条件反射地伸手撑了撑,结果整个手掌擦过地面还被赶集的人不小心踩了一脚。拿起手,掌心鲜血淋漓,细碎的沙石嵌在血肉里,微微动动手指都是锥心的疼。
与此同时,前面的人无意识地回头,身后是接踵的人群。远处是闹腾的戏台。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象让他失落起来,身边喜气洋洋的人群与自己反差落差太大。身边一个年轻的男子与一个俊俏的女子牵着手急急地往前赶,而自己却是茕茕孑立。身边的马儿不满意地打了个喷嚏似乎是在催促他。他回神,笑了起来,对了还有马儿陪着自己呢!伸手摸了摸马脖子上亮而顺的马鬃,接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醒秋只是看了眼手心,也没想着要包扎,就又急急地站了起来。
只是,眼前人来人往,却没了心中人的身影……
一直忍着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天空下起蒙蒙的雨。
按理说,这天气本不该下雨,可是雨滴带着冰冷的温度就这么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冰雨浇灭了人们看戏的热情。这下子,人群跑的跑,散的散。虽是顺着人流,但醒秋仍又被推倒了好几次。
第三次起身时,她看了眼自己沾满泥水血肉模糊的手,接着往衣服的两侧擦了擦。污血拭去,鲜红的血液跟着又冒了出来。
从法华寺都司徒府的距离并不远,但醒秋却走了很久。这段路仿佛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再次站在司徒府的牌匾下时,醒秋告诉自己进了这门就得开心起来,这门里的悲哀已经够多了,不缺自己的那份儿……
“喂,这里是司徒府么?”
就在醒秋要跨进那门槛儿时,一个傲慢无理的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她回头看着他,膀大腰圆,但是很眼熟是个老爷一起外出经商的人的家仆。
“嗯……”醒秋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牌匾悬在头顶,这家伙没长眼睛么?
“得!”那人将手里提着袋子扔到醒秋手里,动作像是扔垃圾似得赤裸裸的厌恶,“把这个交给你主子,就说是你们老爷留下的东西。”
老爷……留下的,东西?!
醒秋诚惶诚恐地看着手里的牛皮袋。
留下的?
老爷,死了?
“醒秋!你这丫头丢下我跑到哪里去了?!”
醒秋梦游似得进了院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进了奉剑的院子。一进屋,就看见奉剑正坐着擦头发。醒秋瞥了他一眼,心中默念了个去水咒,顿时奉剑一身的清爽丝毫没有水汽。
“咦?”奉剑捧着自己全干的头发惊讶地站了起来,却看见身后泥人似得醒秋,就拿着帕子想给她擦擦。醒秋抗拒着抬手拒绝,不想又让他看见手上惨不忍睹的伤口。
“你这手怎么伤了啊?”奉剑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缩回去,又瞄了瞄她那满身的泥,便笑得揶揄道,“怎么?人精似得丫头也会走路摔跤?”
醒秋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做声,又低下头去。
“你怎么了嘛?”奉剑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自个儿开始替她擦头发。刚坐下去,醒秋就像是针扎屁股似得跳了起来,奉剑疑惑地看着她,视线最终落到她垂着的那只手握着的袋子上。
“这是什么?”奉剑皱着眉,指了指。
醒秋扭捏了许久,才伸直手把袋子放到奉剑面前,轻声说了句,“老爷留下的东西。”
奉剑此刻出乎寻常地镇定,他接过牛皮袋缓缓地打开,里满是一个沾满泥浆的香袋,那是司徒老爷随身之物……
奉剑细长的手指,摩擦着粗糙的袋子。接着他咧嘴笑了笑,只是有些僵硬。
“老夫人知道了么?”奉剑盯着手里的袋子轻声开口。
醒秋摇头。
“那就别让她知道了。”奉剑动作轻缓地将香袋放回牛皮袋,接着起身将袋子放到自己的梳妆柜内,锁好。
“来,我们接着擦头!”接着奉剑捧起帕子又走到醒秋身边擦了起来,动作很柔很轻,“等下我给你把手包扎了,你再去换身干净衣服,我们还要去和娘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呢!”
“嗯。”醒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除夕,除夕,除旧迎新。
等过了冬天还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