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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来了又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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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雪悠悠地飘,盖满长安城里的每一条街。
屋内,火炭正烧得噼啪作响;空气里飘散着淡淡地焦味,但是闻着让人舒心。
筎艺拍了拍已经理好的包袱,把醒秋叫到了面前。握着她的手筎艺眼眶开始变得湿润但仍旧倔强地笑得欢畅,“醒秋妹妹,我这就该走了。你就好好在这里服侍小姐吧!她人好,不会亏待你的。”话到这里,筎艺顿了顿,才又开口,“将来要是没有了依靠就来找姐姐!别的不说,咱肯定饿不着也冻不着你!”
听她说完,醒秋反握着筎艺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闪烁。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真好。”
醒秋也活了这么久了,但仍被这相识才几个月的女孩真真切切地感动了。她咬着下唇望着眼前这张脸颊上微微有些冻疮的脸,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突然萧飒的北风刮开窗户,雪花纠缠着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室内。醒秋看着地上慢慢开始晕开的雪水,笑了,“筎艺姐姐,你看刚巧现在不下雪了,你快点上路吧!”
筎艺先是瞪了醒秋一眼,接着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才起身想要去把窗户关上,“你这丫头,犯什么昏!?外面雪下得……雪停了?”筎艺把头伸出窗外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几乎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醒秋。
这一连下了五天,似乎是要盖满长安的雪竟然说停就停了!?
醒秋起身走到筎艺身边拉着她的手把窗户合上,才调皮地说,“你看吧!我可没骗你!”
筎艺走的时候醒秋本来想送她一程,但是被她轰了回来。她说,你这丫头天生手冷脚冷的还是呆着屋子里好!
直到很久以后,醒秋仍记得那天,连日的大雪停了,雪后初阳,映在积雪上银白一片。但,风仍旧呼啸着掠过长安的每一寸土地;吹得地上的落雪也飞扬起来,模糊了远行人的身影。
雕花镂金的香炉里飘出阵阵青烟。焚香佳品为佳楠,其次为沉香,再次为檀香。而司徒家用的是沉香中的上品沉水香。
司徒奉剑在这余韵缭绕的袅袅清香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接着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站在一旁的醒秋贴心地为他披上毯子,“小姐,乏了就睡会儿吧!午膳的时候,我再叫你。”
奉剑惬意地闭上眼,将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提了几分。
“筎艺……”这刚一开口,奉剑就觉得不对了,于是又改口,“筎艺她已经回去了吧?”
“嗯!”
醒秋应了声,接着又往奉剑面前的杯子里再添了些热水。
奉剑轻轻叹了口气,这家仆两年一换,才熟悉的人就又走了,让人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而自己却永远是静止的……
“小姐,醒秋也没别的地方去。以后啊!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伺候你!”醒秋将自己的手在热水里浸了会儿,才放到奉剑的太阳穴的位置轻揉起来。
奉剑刚想说她迟早也是要走的,但是想想醒秋看见了自己男装的打扮,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得好,可是她若是呆久了,岂不是又该知道自己另外的秘密了?……
越想越乱,奉剑睁眼拨开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侧头对着身后的醒秋说,“还是先去给爹爹请安吧!”
“是。”
醒秋掩去嘴角的笑意,转身取来裘衣给奉剑披上。
筎艺走后,雪又下了起来,遮去了太阳,就连白天也显得阴沉沉的。
才刚刚走到司徒宅的主院,隔着门就听到司徒老爷那爽朗的声音。
“娘子,我这次若是将这上品的丝绸贩到波斯去,我们剑儿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奉剑走到门外突然顿了顿,才深吸一口气,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推门跨进了明亮温暖的房间。
“剑儿给爹爹,母亲请安。”奉剑柔柔地伏下 身,接着司徒老爷大笑着把他扶了起来。而醒秋也趁这功夫替奉剑把身上的外衣褪了下来。
“来来!剑儿,你看看这些缎子是不是极品?”司徒老爷心情大好地将一捆雪缎放到奉剑面前。
“爹爹……你这次是要远渡波斯?”奉剑思量着问道。这缎子的确是得之不易的好货,但摸着那些滑爽漂亮的料子,他心里却觉得暗暗的紧张。
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啊!”司徒老爷在奉剑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喝起茶来。
“可以……不去么?”奉剑问道,引得司徒老爷转头看着他,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他皱着眉问。
“孩儿的意思是,这好货在哪里都能卖出好价钱不是?”奉剑竟然失态地抓住了他父亲的手,“就在这儿卖不行么?”
司徒老爷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了下去,反而眉头越皱越深。眼看着气氛冷了下来,司徒太太干咳了几声出来打起了圆场。她抓着奉剑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剑儿,你看你爹爹乏了,你先回去吧!”
“娘!”奉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门却在眼前被关了起来。一直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醒秋自觉地想将裘衣再给他披上,可是他摇了摇手,就穿着单衣走进了那漫天飞雪中。
回到房间,奉剑一个人久久地独坐在窗边。醒秋给他泡的茶冷了好几次,又热了好几次,但是他始终没有碰过。
直到奉剑开始掩口轻声地咳嗽,醒秋才觉得不能让他这么下去了。
“小姐,外面风大,还是先把窗关上吧!”说着,她伸手合拢了窗。奉剑好像是冻僵了,只是僵硬地对着醒秋看着。
“来,暖暖手。”醒秋也没管他,径自将一个手炉塞进他的手里。
“我……”奉剑被动地将手炉紧紧捧在手里,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有压下那股想要倾诉的冲动;但刚刚开口,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罢了……”
“想说什么?”醒秋又用热水暖了暖手,擦干,才开始替奉剑按摩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醒秋听着呢。”
柔柔的还显得稚嫩的童音,伴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混合出奇妙的效果,奉剑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叹了口气,他干脆闭上眼靠着椅背说了起来,“近来,我总是会有一些幻觉,似乎都是身边发生的事,但是我却都早一步看到了。起初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意识,但是现在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还总是会做梦,有些梦是些琐碎的毫无联系的事情,而另一些梦里总是会出现一群人,那些人我好像都认识但仔细看看都是未曾谋面的人……”
说着说着,奉剑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醒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接着她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那些梦里的事,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真知道?小姐,你就权当看了一出戏了,看过就算了。至于梦里的人,也许你真认识他们也不一定。”
醒秋走到奉剑身前,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么?没准你这辈子曾与他们擦肩,也或许你们上辈子就是朋友。”
奉剑迷茫地看着眼前笑得精灵古怪的女孩,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懂她了。
年关刚过,春寒料峭。
司徒老爷吃了一碗汤团便跟着生意上的朋友踏上了远渡波斯的商船。
他走的那天,奉剑去送了。他看着自己父亲的身影悄然远去时,心中突是一紧。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操劳过度已经显得苍老的母亲,他又觉得空落落的。
那天回去,他站在院子里很久都没有回房。醒秋知道他心情低落也没有吵他,只是给他搬了椅子并在椅子上垫了厚实温暖的垫子。
醒秋一如往常,捧着洗漱的物件跨进奉剑的房里。可是,奉剑却躺在被子里没有反应。这让醒秋有些疑惑,奉剑睡得很浅,有什么轻微的响动就能吵醒他。
他今儿个是怎么了?
“小姐,小姐,改起床洗漱梳妆了。”醒秋玩笑似地掀开被子。
只听得被子里的奉剑大叫一声,又把被子扒拉着盖到自己身上。不过,只是一眼就醒秋明白了自家“小姐”为什么要赖床了。
千湄无论多么纤弱柔美得像个女孩,他的本质永远是个男人。
但凡是男人,总会在起床的时候有某些尴尬的情况。
奉剑全身缩在被子里像是受了欺负似得看着醒秋。仍抓着被子的醒秋也着实愣了愣,又想着自己的样子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于是,她故意拿捏起童稚的声音,“小姐,你昨儿个在被子偷吃奶糊了?”
醒秋递了梯子,奉剑自然要接下。他心虚地咳了几声,才点了点头。
“那你快起床把衣服换下来,醒秋好给你洗。”醒秋放开抓着被子的手,转身去绞盆子里帕子。
“嗯,嗯……”奉剑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完全没了平素的得体。而背对着他的醒秋也是忍笑忍得辛苦。
这天,醒秋去厨房给奉剑布置膳食时却没见厨娘的踪影。她找了个丫头问了问才知道厨娘掉了自己的金戒指,以为是掉在河边了,这就急急地去寻了。
醒秋回到奉剑房里,无意地提了提。没想到奉剑也知道,是个叫青青的丫头告诉她的,他还顺便叫青青去告诉厨娘,她的戒指是掉在灶台上了。
当时,奉剑和醒秋都没在意这事,说过了也就算过了,没想到隔天竟然始料未及地闹出了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