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长筒靴》陈玄奘

1、一双长筒靴

　　在意大利北部一个有名的皮具制作小镇中，生活着一位做了一辈子皮鞋皮靴的老人。老人家拥有一家祖传的老店，小店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老人家性格十分孤僻，以至于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老人家一直坚持使用传统工艺制作每一双鞋子。小镇上的人都十分喜爱老人家亲手打造的鞋子，以至于很多人从出生就一直穿老人家做得鞋子。老人家做鞋的产量一直不高，订购的人往往要等上一两个月时间。每双鞋的价钱都是让这些老顾客自己定，他从不给自己的鞋子标价。小镇上的每个人都明白这每一双鞋子的价值，所以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所能给老人家一个很可观的价格，老人家也从不反对。
　　在老人家店里两排历经岁月洗涤的木质柜橱中摆满了各种式样的皮鞋皮靴，但是这两排鞋子老人家从来不卖。这几十双鞋子是老人家这么多年来打造的宝贝，每天老人家都会精心的护理着它们，就跟他的孩子们一样。三年前老人因为年老体衰，视力模糊已经不能在继续做鞋了。老人在三年前开始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了镇子上一个叫费马的小伙子。费马心灵手巧，在短短两年之内就将老人的各种制鞋绝活儿悉数掌握，甚至还对老人的某些技法进行了改进。三年前在传授费马制鞋技艺之前，老人给费马定下了三条规则：第一，坚持用传统工艺亲手打造每一双鞋子。第二，永远不能为了金钱利益而去做鞋。第三，三年之内不能开店售鞋。
　　因为老人家有三年没有再做鞋了，小镇上很多人都希望能够买到老人家柜橱里哪最后一批精美的宝贝，对此无论花上多少钱他们都愿意。而且小镇上很多人都真的需要一双新的鞋子了，因为他们脚上的那双已经穿了有些年头儿了。
　　还有一些人是出于其它需要，娜莎快要出嫁了，她希望在出嫁时能够穿上老人家收藏的一双鞋。那双鞋在小店里进门右手边橱柜，是位于第一排最后一格中的那双鲜红色的高跟鞋。这个心愿早早的就种在了娜莎的心底，从娜莎是个小女孩儿时，下午放学后她就会经常溜进这家店里，站在哪双鞋的橱柜前看着这双精美的高跟鞋，想象着有一天它能够被穿在自己脚上。每次看完自己的宝贝后，她都会跑到正在埋头做鞋的老人家面前，用稚嫩的声音问老人家等自己将来长大了是否可以买下这双鞋子。老人家会抬起头来回娜莎一个慈祥的目光，但是并不说话。其实娜莎并不知道，每次当娜莎注视着那双红鞋子时，阳光打在这个满头金发的小姑娘身上，娜莎的眼睛里都会放出光芒。这种光芒只有老人家能够看到，这一幕也已经深深印进了老人家的心里。西蒙是娜莎的新郎，他对穿不穿老人家的鞋不是很在意，他喜欢哪些通过现代工艺打造的更加精美的鞋子。西蒙家是镇子上最有钱的人家，经营着小镇的煤矿开采。但是西蒙知道娜莎希望自己在婚礼时能够穿上红色高跟鞋旁边那双黑色的手工复古皮鞋。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驱使着人们想得到老人的一双鞋子，新上任的镇长大人隆齐就想在就任欢迎仪式上得到一双。还有要要搬去都灵孩子家去的普希金夫人，也想在离开镇子前得到一双老人家亲手打制的鞋子。
　　一天老人挂出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他将要把最后一批鞋子卖出，但是只卖给哪些真正适合每一双鞋子的人。听到消息后，比尔第一个来到老人家的鞋店拜访老人，是比尔的母亲来让他向老人家买一双下矿井的长筒靴。比尔的父亲在不久前的一次矿井事故中去世了。此前比尔的父亲都是穿老人家亲手做的长筒靴去矿井下工作，但是自从三年前老人家不再做鞋之后，比尔父亲最后从老人家手里买的长筒靴已经穿烂了。比尔的父亲只好穿了一双矿井上发放的长筒靴，没想到不幸正好在这一天发生了。虽然没有丝毫科学道理，但是比尔的母亲坚持要比尔在进入矿井工作时能够穿上一双老人家亲手做得鞋。她觉得老人家做得鞋能够护佑比尔，带来好运。比尔的父亲去世后，照看两个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的任务就落到了比尔的肩上。比尔为了照顾年幼的妹妹弟弟和母亲，不惜放弃了继续读大学的机会。要知道，比尔是小镇上唯一一个拿到全额奖学金的人，而且也是小镇里在学习上最有天赋的人。比尔和娜莎、西蒙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娜莎和西蒙家都非常的富有。两家人已经为新婚之后的他们申请好了大学，西蒙的父亲还给了大学很大一笔捐款。
　　比尔来到老人的店中，说自己想买一双鞋。老人径直走到了那双红色高跟鞋旁，把那双复古皮鞋取了出来。但比尔说自己想要一双去矿井工作的长筒靴，他没有钱来买下这双复古皮鞋。老人家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比尔，又把那双摆在红色高跟鞋正对面左手边柜橱的长筒靴取了出来。比尔也明白这最后的一双长筒靴对老人家的意义，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甚至都忘了拿出给弟弟买牛奶的钱。老人家没有推迟，收下钱。把两双鞋郑重的包好，交给比尔。比尔觉得自己的钱只够买下一双长筒靴的，还想要跟老人家解释。但老人家摆了摆手让比尔离开，示意比尔不要再多说了。
　　比尔成功在老人手里买走鞋的消息在小镇传来之后，人们蜂拥而至来向老人求购。只消两天老人店里的鞋子就被统统买走了。但只有一小部分人幸运地买到了自己喜欢的鞋子，大部分人都是空手而归。老人家很少说话，也非常固执。他要是不想卖给你，你给他再多的钱他都不会理你。大家非但没有生老人家的气，甚至很尊敬老人。因为无论之前老人为每个人定制的鞋子还是这两天卖出的最后的鞋子，颜色大小跟所购买者搭配的都近乎完美。这跟老人家熟知小镇上每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娜莎如愿得到了自己喜爱的红色高跟鞋，但是西蒙没能买到买到那双复古皮鞋，所以西蒙正忙着四处打听那双鞋的去处，希望能以重金从他人手里买来。比尔和西蒙是从小一起在矿井外玩大的小伙伴，两人的父亲当年都在井下工作，所以两个人关系非常要好。西蒙乐观开朗，积极热情，比尔性格内敛，内心丰富。其实当初他们都一同爱上了娜莎，当西蒙率先告诉比尔自己对娜莎的心意时，比尔苦恼至极。但是比尔性格过于内向，丝毫没有向西蒙透露出自己的心意。而且比尔觉得在小镇上能够配的上娜莎的也就只有西蒙了，与西蒙和娜莎的家境相比，比尔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在西蒙热烈追求娜莎的过程中，比尔只有通过写诗歌和信件来排遣心中对娜莎积郁的爱恋。比尔把写好的诗全部装在了信封里，并且写上了娜莎的名子。比尔本来想着等上了大学，离开了小镇，他就可以将娜莎忘记了。所以他将自己的爱全部封存在这些可能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件中。
　　随着西蒙的多方打听，西蒙和娜莎都知道了比尔得到了那双复古皮鞋。但是他们都不好意思去向比尔讨要抑或购买。其实说起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娜莎从小到大更加喜欢和比尔在一起。小时候每一次娜莎不开心，就会躲起来。每次能够最先发现她的就是比尔，跟比尔在一起让她感到很舒服，好像她的心事比尔都懂得。但是长大之后，比尔在娜莎面前很是拘束。西蒙的表现就跟比尔相反了，他的感情特别热烈，就算有一座冰山也会被他给融化掉。在这样强大的爱情攻势下，娜莎成了西蒙的女友。娜莎对比尔始终有着一种朦胧而不能言说的感觉，但西蒙热烈情感将这一情感掩盖住了。这一次老人家将那双她视为只有她的另一半才会穿上的鞋给了比尔将这种压在心底的微妙的感觉再次唤醒了。娜莎甚至想了一下，如果比尔比西蒙先追求自己，自己会不会喜欢比尔。娜莎的理智及时的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还有两天她就要和西蒙举行婚礼了。
　　在婚礼前一天，比尔给西蒙写了一封信，让妹妹墨菲带着和那双复古皮鞋一起送到西蒙家，然后就急着去帮母亲收割黑麦去了。这段时间面对父亲的离世，不得已的辍学，娜莎和西蒙的结婚，使得比尔心烦意乱，以至于他忘记了将装有写给娜莎信件的抽屉锁上。当刚认字不久的墨菲帮比尔收拾好桌子，将比尔的钢笔和信笺装进抽屉时正好看到了比尔写给娜莎的信。墨菲以为比尔不久要去读大学，这是他临行前写给好朋友娜莎的信。为了向比尔显示自己也像哥哥似的认字学习很在行，所以就将哪一大沓信件一起拿着送了出去。
　　西蒙收到了比尔的祝福和那双复古皮鞋很是高兴，但是对比尔明天不能来参加婚礼很是不满。比尔明天要去矿井下采煤，而且西蒙的父亲对矿井管理非常严格，从来不允许工人随便离岗换岗。西蒙又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让比尔参加自己的婚礼。这边的娜莎在收到比尔小妹墨菲送来的信时，先是很惊讶，在她看了哪一封封的诗歌和信件之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比尔哪平静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对自己如此的深情。这一夜娜莎一整晚都没能入睡。
　　第二天不知道为什么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幸好婚礼在教堂举行。教堂里挤满了小镇上来观看婚礼的居民，因为这是镇上场面最宏大的婚礼。比尔也来到了教堂的外面，他没有进去，此时天上暴雨如注，黑暗暗的，教堂里面点了许多蜡烛，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比尔。比尔送了两瓶上好的葡萄酒给矿井班头，才让他偷跑出来一小时。此时，娜莎的目光正在搜寻着比尔，她希望能够看到比尔。经过一整晚的思量，她决定如果比尔勇敢地在婚礼现场向她表白，她将选择比尔。可以一直到她说完“我愿意。”也没有看到比尔的影子。但是她不知道，教堂的窗外一个一身污衣的男孩穿着一双满是煤污的长筒靴正对着她以及她脚下那双鲜亮的红色高跟鞋，同时在她的对面一个满脸幸福的西蒙穿着那双复古黑色皮鞋。这一幕跟老人家当时将这三双鞋摆在店里的样子一模一样。比尔转身踏进了暴风雨中，脸上泪水雨水交织在一起，没有再回头。在路过老人家鞋店时，他朝着站在店里注视着自己的老人家微笑示意。
　　当天下午因为山洪引起了煤矿透水坍塌，井下工人无一人生还。听到消息后的娜莎和西蒙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冲到了煤矿井口。许久之后，他们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脚上穿着那双长筒靴。娜莎发疯似地爬上去摇晃着那具浮肿的尸体，将比尔抱在怀里哭地歇斯底里。
　　第二天的葬礼上，鞋店老人捧着一双做工有些粗糙的复古式皮鞋放在了比尔的墓碑前。娜莎看到后拽下了自己的那双满是泥垢的红色高跟鞋，在一直没来得及换掉的婚纱上擦拭干净，然后跟那双复古式皮鞋并排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