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谁谓荼苦？甘之如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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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1，北纬49.5°，卢森堡大公国。
被誉为“千堡之国”的卢森堡素来不乏古堡庄园，但坐落卢森堡市的老城区中心，依着阿道夫桥而建，俯瞰着流经半个卢森堡市的阿尔泽特河的庄园，细数下来也就只有被当地居民称作是万鹤国度的Roude Kran庄园。1957年春天，当时的老船王希尔顿·冯·蒙哥马利之子亚瑟在芬布尔拍卖会上高价拍得这座庄园，拍下那日千鹤绕梁，生生舞罢一日堪称决绝，似要借来作贺词不朽。
亚瑟与他的好友以Roude Kran庄园为新成立的Eternity协会的总部，爱尔兰、苏联与东方华夏作为分部，亚瑟久居卢森堡大公国，罗南歧负责爱尔兰分部，江风止在华夏处理会中事务，唐雪只身前往美国纽约建立唐姓势力丰盈羽翼。四姓挚友年节常走动，但还是多留在各自负责的分部。
Roude Kran庄园常年清静，除了跟随亚瑟数十余年的管家、侍从官和牧师等老面孔，内园里一向少有走动。亚瑟素来凡事亲力亲为，不喜使唤佣人和女仆，年少时每每老友暂别庄园，总会欠缺不少烟火气，尤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左右，老友们在东方华夏与卢森堡间来回辗转，热闹与冷清一时竟愈加鲜明。
亚瑟一生未沾染半个“情”字，毕生的精力就扑在三件事上，其父老船王希尔顿、其友风止小雪南歧、其心血Eternity盟会，从某种层面讲，多年来只影独行，竟练就了一番铁血心肠，于商战中厮杀倒面不改色，处变不惊。直到二十一世纪初，老船王希尔顿寿尽逝世，江唐罗三家的孙辈一一降世，或幼时居华夏，后在亚瑟身边长大，或与祖辈一般在两国间辗转来去，庄园又恢复五十多年前那般烟火人间，佳景如初。
旧时四个挚友打下的那片天地，至今仍呈欣欣向荣之态，无人晓其顶峰何在，一如年少时毅然选定的还在潦倒的卢森堡，如今日复一日地繁荣着。
冬季晨时的卢森堡微凉不寒，温带大陆过渡性气候完美弥补了春冬朝暮气温差带来的不适感，暖阳零碎地洒在庄园里，镀上了一层粼粼晨光。
庄园仍在酣睡，桃木地板上脚步轻朗，似是不忍惊醒梦中睡客。来人一袭及踝亚麻棉裙，睡意朦胧未加修饰，肩带处的蝴蝶结软软垂下，脑后随意扎起的丸子头松散，细碎的发丝攀至雪白温软的颈。
东方华夏江家长女江无，字书妄。又随母族五十一族得名五十江上鹤。
眉若远山叶柳，杏眼雅致，江无的眉眼生得像爷爷江风止那般清冽，却捱不住独属五十一族的鲤金赤发太过炽烈，生生有如冷月照惊鸿。江无的眸，沉溺在扬春时就消融的最后一场细雪中，醉得有血有肉。有罂粟血瞳，如涅槃赤焰，亦有眸光清绝，似淮南皓月。眼尾一颗绯红碎痣亦是一抹禁欲之色，稍有逾矩都将亵其纯粹。
江家人眉眼温润，五十一族容貌惊艳，骨子里的血脉相融交织，打造出世间最动魄惊心的绝色。
溢至窗内的晨曦爬上少女粉白的指尖，同她一道叩开身前半阖的门。
“早安，亚瑟。”
“早安，阿无，怎不多睡会。”
“刚被爷爷的电话叫醒，他最近连时差都不愿算了。”
江无寻到檀木椅上的软枕将其抱过，矮身窝进亚瑟身旁的小沙发里，看其落笔。
江家家主最近不知犯了什么魔怔，三天两头清晨六点来电，听江奶奶的意思，估摸着是太久不见孙女心头挂念，不通个电话叭叭两句得一整天坐立难安。
亚瑟噙着一抹笑意，在最后一份签署文件上落下自己的私章，听着来人婉婉道来老友的糗事，清脆亦柔柔，如同山间清月。
“爷爷老来愈发跳脱，早些年人人称道的温良倒不见了踪影，这样一想，倒像极了歧爷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互换了。”
“那也是对阿无才如此呀。江家罗家一惯娇养女儿，只愿你们幸福美满，荣华一生。可你和佩玖从小就天赋异禀，佩玖打小随母从军，年芳十五便有赫赫威名，而你更甚，才十四便在生科领域大展风采，竟得到了帝国理工研究所的嘉奖，要知道，想让那些老顽童夸赞别人可比登天还难。你如此聪慧伶俐，前程似锦，你爷爷他早就知足啦，见你便满心欢喜，可不得耍耍小孩脾性，当然得容许他跟别人炫耀炫耀。”
“我自是不及佩玖姐姐的，佩玖姐姐什么都很好。”江无眸作一弯舒月。
唐家这一辈无女儿，江罗两家女儿自然极为亲近。罗佩玖从小大大咧咧，就喜欢逗弄比自己小的孩子，对江无这个妹妹最是喜爱。对江无来说，这个姐姐从小疼爱自己，便打心眼里喜欢罗佩玖。两人幼时如胶似漆，直到罗佩玖十岁随母前往西窗驻地，相见时间对半折了不少，去年入学剑桥，便久居英国。现罗佩玖知江无在亚瑟身旁研习，时不时前往卢森堡寻挚友，也随亚瑟一同打理会中事务。
“话说回来，最近怎不见佩玖姐姐，是不是亚瑟你又将她惹得生气了。”江无语气正经，带着一丝不察的调侃。
“上周爱尔兰七号出航沉没，佩玖觉着有异样，坚持要前去查看，我不让她去，她不高兴了。说是这几日回校选课，非不见我。”亚瑟无奈道。
“佩玖姐姐素来心细，她既说有异，其间必有猫腻。我知道亚瑟你是担心她孤身前往不安全，那你同她一道不就好了。估摸着青时哥哥和唐晓翼也快到了，我们都在，你可以放心。”江无望着亚瑟将提梁壶中醒过茶的滚水倒掉，茸毫如金镶玉一般从浮到沉，舒展开来。
船王早年在华夏待过两年，华夏清茗品质极佳，秋泉煮沸濯尽的一篮新绿清冽回甘，成功将老船王收买，引得老人家差点将家业迁至东方。亚瑟随父，常年煎茶，檀木桌上最常见的不是酒庄里珍藏的罗曼尼·康帝，倒是香气清高的君山银针。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也对，再不允她该闹了。说起来，圣斯丁学院的邀请函今早刚送来，入学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除了晓翼入读圣斯丁，这一辈大多选择了各地的顶尖名校。可我觉着你会更喜欢圣斯丁一些，圣斯丁大学属科研领域的王牌，罗伯兹学院的林奈班算半高中半大学，倒也不至揠苗助长。再者晓翼在，也能相互照拂一些。”
亚瑟侧身从木架上拿出一封鎏金繁复花纹样式的信函递过，信封口处盖有圣斯丁学院校徽的专属火漆印。江无拿过拆开来，泛黄而整洁的纸页上布满着龙飞凤舞的手写体，粗略一看，皆是一些邀请入学的官方客套话。
意外的是，结尾落了句“与书妄许久未见，冰岛的三色堇开得正好，不如长聚。”附上了曼宁校长的亲笔签名与私印，和一个出戏的手写微笑表情，倒像是老友间的信件往来。
这两年江无在生命科学领域风头太盛，各所名校皆中意这棵好苗子，尽管因更近实验错过了九月份的招生，依旧有不少名校破格直接发来入学邀请函，丝毫不在意江无年仅十四，像是等不了这数年几载。
而其中唯一一个向其发来非大学入读邀请函的圣斯丁学院可谓独树一帜，送来的邀请函正是圣斯丁学院的罗伯兹院林奈班，面向全世界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天才招生，唐家幺儿唐晓翼便是在九月入读。圣斯丁学院建校百年，学风极佳，作为最顶尖的高等教育学府之一，在全球享誉盛名。学院校长曼宁·霍克尔先生是亚瑟的忘年交，在科研领域立有一席之地，江无曾多次在科研发布会上见过他。去年江无参与的一个生命机能实验正是在霍克尔先生的试验室进行。先生常年醉心研究不问世事，很少打理学院事务，每年招生更是全权交由相关部门代理，此番亲手书写邀请函，着实是多年来少有。
“亚瑟你总能道出我心中所想，我最近确实被此事烦扰。母亲希望我选择东京大学，佩玖姐姐自然希望我同她一般入读剑桥，唐家两位哥哥推荐美国哈佛，哥哥和罗伊近来的邮件都是唠叨麻省理工的各种好，意图也太过明显了。”江无掰着指头细数，纤纤手指带着少年时日日握笔留下的细茧，“选了谁便是驳了其他人的期望。倒是唐晓翼，从未来信说什么希望我和他同校之类的，连句客套话也没有，我宁愿拂了所有人的面子也偏不如他所愿，就要和他同校来气他。再说，圣斯丁学园的科研水平自然是极高的，我相信我能在那学到更多。”
见江无的神情里竟带着些许赌气的意味，亚瑟不禁在心中暗笑，回想起一大早收到的邮件。
“亚瑟，求你件事儿。”
“帮我说服江无入读圣斯丁，别说是我和你说的。”
“我给你带一整盒君山。”
发件人赫然是某个心口不一的家伙，也罢，美名其曰当了回中间商的船王大人乐得看两人的小动作。
少年心事重，爱把不经意流露的期待揉碎藏进心里，端是聪明如唐晓翼，竟是不知“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
亚瑟斟一盏君山，茗香溢散，荼苦而回甘的清香一如年少时的青涩。
谁谓荼苦？甘之如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谁谓荼苦？甘之如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