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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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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照岛夕寻从未听过幸村精市提起他的母亲,事实上,这个家里几乎没有先前女主人的痕迹。幸村精市很少跟她说起长辈们的那些事,他不问她过去的来历,也没有对她的母亲怀有像小川太太那样的敌意。或许是这个原因,也或许是他们在一个冷寂的平安夜曾相互依偎着共享过一支音乐,照岛夕寻渐渐对他放松了戒备,答应了新年一起与幸村精市去神社祈福。
跨年夜的街道挤满了人,前一晚下了一场大雪,行人走得蹒跚。照岛夕寻的手被他握着,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被塞进了温暖的口袋。她捂在棉帽里的耳朵灼烧滚烫,紧盯着路面甚至没有多余的勇气看他的脸。
热闹的神社人影幢幢,旁人只当他们是来制造回忆的年轻情侣。只是不想迎面碰见了幸村精市的熟人,一些是照岛夕寻眼熟的,但更多是面生也叫不出名字的。
“嗯?部长,你旁边的女生很眼熟啊。”
仁王雅治斜过身子定睛打量她,几秒后,马上反应过来:“咦,我知道你,你好像也姓幸村。说起来你和部长到底……”
他的视线落在幸村精市的衣兜里,照岛夕寻来不及反应,就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放开,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夕寻是我的发小哦,雅治。”
幸村精市面带笑意地解释,可仁王雅治显然不信。
“发小为什么还跟部长一个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幸村精市避而不答,仁王雅治虽然好奇但也懂得分寸,嬉笑两声就不再刨根问底了。照岛夕寻呼吸未滞。幸村精市不愿意在外面承认她的身份,仿佛她是他光鲜外表下的一处污点,见不得人。
巨大的耻辱瞬间溺毙了照岛夕寻,于是剩下的时间她更是拒绝开口说话。幸村精市总是轻描淡写将话题从她身上引开,他们笑谈着与她无关的事,这让照岛夕寻在人潮中陡然生出一股要命的孤独感。她沉默不语地随幸村精市去拜殿许愿,他很快许好了愿,拍掌摇铃,静静等她。可她没有那么多的心愿要诉,站在神明之前头脑空白。
回去的时候幸村精市问她是不是许了很多愿望,要不然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照岛夕寻不答,他眸色微沉,伸手要牵她的手。照岛夕寻骤然一惊,光火地瞪他一眼,二话不说踩着积雪从石阶上跑了起来。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要许什么愿望了。她要逃离这里,要逃离「幸村」带给她的束缚,要逃到可以畅快呼吸的地方。然而她还没能跑出参道,就被人狠狠一拽,重心不稳直直滑了下去。
“夕寻!”
好在没剩几阶台阶,照岛夕寻摔痛了胳膊仍执拗地爬起来试图甩开他。可幸村精市却异常强势地将她扣进怀中死死抱住,她气急败坏地挣扎着:“你不必两副面孔,幸村。人前不愿认我,人后也没必要用这种姿态对我。”
“将你认成什么?妹妹么?”幸村精市忽而一笑,柔声道:“可是夕寻,哪有十几岁才生活在一起的哥哥,会像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
他微凉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额角,深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更加深沉浓稠。照岛夕寻一怔,后脊窜起窸窸窣窣的凉意,想后退,却被他置于腰间的胳膊拦住退无可退。
“夕寻,不止是妹妹。”
幸村精市依然笑容和霁,可照岛夕寻却只觉一脚临渊,透骨生寒。她还想挣扎,可幸村精市不再与她多说,重新握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家中的方向走去。这一路照岛夕寻几乎是虚软着脚步回家的。回到房间她的心跳仍如擂鼓,耳边反复都是幸村精市的那句「不止是妹妹」。
不止是妹妹,还能是什么?
照岛夕寻压不住自己的心跳,不敢再想下去了。
*
或许是因为圣诞节不通人情的冷待,也或许是幸村先生近期事业顺利,在第二年的开春之际,幸村先生忽然一反常态地要带全家人去意大利远游。
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时不时拉着照岛夕寻问这身衣服够不够档次,那身装扮配不配幸村先生。照岛夕寻淡淡敷衍几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母亲那么高兴,从不觉得自此之后她们的处境会变得好起来。
幸村精市与她反应无差,偶尔会问她想去什么地方。她很茫然,他就准备了一些资料和照片给她看。他在花房中给她耐心解说着关于意大利的风土人情,末了又笑着自言自语似地说,这是第一次跟夕寻一起出远门呢,很期待。
照岛夕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始终在她耳朵背后忽远忽近,令她心神不宁。自新年那晚,她还是时不时想着那句「不止是妹妹」是什么意思。可是照岛夕寻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敢深究,不敢向他求一个确定的信号。那个答案过于离经叛道,几乎是将「幸村」这个姓氏置于脚下肆意践踏。
可是偶尔照岛夕寻也会默默望着他俊美无暇的侧颜发怔。这是如神之子一般的少年,她又是什么呢?
那些诡谲的心思毕竟只电光石火般存在于脑海之中。照岛夕寻依然对他能避则避,并庆幸于幸村精市在有别人在的场合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于是他们四个人就维持着这样诡异的表象出发了。冷淡而寡言的男主人,讨好而局促的女主人,风淡云轻的兄长,浑身是刺的继妹。他们就这样在意大利看遍了一路风景,直到威尼斯那晚当地的小岛正逢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幸村先生厌恶人多拒绝出门,母亲则亦步亦趋又颇为惋惜地退回房内。幸村精市目送他们回房后回头笑着问她:“要去看看么?”
不去白不去,照岛夕寻不想与两个大人待在一起,就答应他一起去看看。
威尼斯的狂欢节非常盛大,窄小的巷道挤满了奇装异服的人。中世纪的砖石被灯火照亮,人声熙熙攘攘,过耳是一段愉快的曼陀铃琴声。幸村精市将她拉进窄巷子里的一家商店,为他们各自挑了一副假面。他隔着面具端详着她,忽而凑近对她神秘地笑道:“夕寻大概还不知道吧,中世纪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戴面具,是为了密会自己的情人。”
照岛夕寻惊惶地后退一步,却被他牢牢牵扯住。然后她感到他冰凉的手从她的腕骨慢慢滑向她的手心,将手指挤入,与她十指交缠。
“今夜,夕寻就做我的情人吧。”
照岛夕寻大惊失色,可他却笑意盎然地付了钱,拉着她混进人群四处闲逛。她想甩开他,他却异常执拗,完全不将她的挣动放在心上。
他带着她看了一场街头默剧,失落的男人空献一朵凋零的玫瑰;又带她乘上一只贡多拉,同船女歌唱家的高歌飘荡在威尼斯的夜空,途径叹息桥,他忽然倾身而来,手指从她嘴唇上轻而缓慢地掠过。
如梦似幻的一夜,照岛夕寻只觉得自己的重重防备如雪崩般溃陷。她不再挣扎,被他牵引着,穿梭在人群的喜乐中绽开笑颜。走了一夜她终于感到体力不支,可路边的咖啡厅紧闭,没有歇脚的地方。他们继续兜兜转转,走向小岛尽头,入目是一座坍圮的教堂。教堂半边的屋顶不知去向,彩绘的玻璃蒙着厚重的泥垢,神像不知所踪。好在有一处石阶可以坐着休息一会。照岛夕寻坐下来后望着隔岸的灯火,久久不说话。
“累了么?”
“嗯。”
幸村精市也沉默了。他放眼望着同一处灯火,彼岸的喧嚣仿佛尘世的另一端。不知过了多久,照岛夕寻犹豫着问道:“刚才在船上,你为什么……”
幸村精市闻言不慌不忙,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什么?”
“我、我的嘴唇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他不答,深蓝色的眸子渐渐如夜一般浓稠,吞噬了隔岸的灯火,变得深不见底。他倾身向她靠近,她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拦住了腰,清浅的呼吸拂在她的面庞。她惊慌失措地伸手推拒,可推不开他,她越是抗拒,他的钳制就越发强势。
“夕寻没有听过叹息桥的故事么?”他若有似无地蹭着她的鼻尖,“在桥下接吻的爱侣,会得到永恒的爱情。”
“你——”
“那时我就想这样了,最终考虑到夕寻的心情,没有付诸于行为。原来夕寻也在念念不忘么?”
“你别乱说,我没有!”
照岛夕寻别过头去剧烈挣扎,耳朵如烧化了一般滚烫。可他却一反常态地强势,终于撕去了温柔的伪装,一把抬起她的下颌:
“不要骗自己了,夕寻。你想要我,正如我一直以来渴望着你。”
“我——”
“我喜欢你。”他紧紧盯着她慌乱的双眼,字字清晰:“不是兄长,而是想成为你的男人好好爱你。”
不等她反应,他捏着她的下颌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嘴唇。她偏头想躲,被捏痛了下颌,只能徒劳地仰头承受他过于炽热而出格的爱意。他将他所有沉重的欲念全渡给她,要她一滴不剩地接纳,逼她完整囫囵地吞咽。她是罪恶也是救赎,是刺破指腹的玫瑰,是贴着血肉的薪火。他在她几近晕厥的时候紧紧抱着她,在她肩头满足而快意地喘息:
“就这样一起吧,夕寻。不要管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