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瞻仕

16、故乡（一）

　　有没有那么一刻，你真想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懂，就躺在爱的人怀里撒野，似乎这样，难过的事都不再会找上你来。
　　睡到自然醒起床，我木木躺在床上好久好久，花店的工作已经拜托周明月辞了。听他说，奶奶很难过，包了一袋子新鲜的干桂花送我，还说她知道发生那样的事一定很不好过，让我什么时候想去店里都可以去走走。
　　可现在的我，哪还有什么心思走哪儿去。
　　齐叔的脸这几日一直浮现在我的脑里，甩也甩不掉，忘也忘不了，当然，我本就不想忘记。
　　我肚子不饿，那处也不急，就缩在床上赖着不起了，想法也慢慢多了起来。
　　我想到刚在重庆站稳脚的那些日子，我寄住在阿染的家里，算是举目无亲。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也许以后碰个不嫌弃我的姑娘，结个婚，顺带生个孩儿，当个我父亲那样的父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和阿染出去散步，阿染兴致很高，一蹦一跳的跟在我身边。走到一家饭店前，他停住脚，像我兄弟那样轻轻拍拍我后背。
　　“老师，这家店我和妈妈小时候常来吃，那味道简直了，我们不正好要到饭点了吗，进去尝尝吗老师？”
　　“哈哈，既然能得到你的认可，肯定得尝尝啊！”
　　在进去以前，我抬头看了看，这家店上面挂了四个白色大字：金和饭店。
　　“哟，这么早都有客，你们要吃点啥？”
　　从厨房里探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然后挤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头发贴着头皮，大概都一个食指指节那么长，油光满面的脸能让人看出来精神很好。有点奇怪的是，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从最先的愉悦慢慢透出惊奇的味儿。
　　“师傅，你好，我想来一个仔姜肉丝盖饭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内小娃呢？”
　　“什么小娃啊！我都快初二了。”
　　“是是是，”我歪头看着他笑笑，看他那副有些生气而鼓起腮帮子的模样真让人觉得可爱，“你最大啦，好吧，那大孩子想要吃点什么呢？”
　　“哼哼，叔叔你家血旺还有吗？”
　　“那当然，咱家什么都齐全！”
　　“一份溜血旺吧！”
　　我们坐下来开始等待，那个时间段就我们两人。
　　阿染坐不住，扭啊扭地看着我笑：“老师，明天我要回老家，爸妈准备把你介绍给我爷爷奶奶，你准备好没啊？”
　　“啊......”这事儿其实昨儿他的父亲就告诉了我，当时我有些惶恐，不知道怎么应答，后来还是他的妈妈耐心地开导我，才勉强接受了。
　　实话我当时想起来这事脑袋就“嗡嗡”地迷惑。
　　“老师，老师？”
　　“啊啊？是嗯，”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准备是有的，就是怕......”
　　“怕什么，老师，爷爷奶奶人可好了，就是太热情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怕什么，”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歪了歪头，“对了，说起来，老师你的老家在哪儿呢？我好像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啊。”
　　“我的老家啊......”我想起了很多不好的画面，皱皱眉，还是朝他笑笑，“是个没有太多回忆的地方。”
　　“老师，你就告诉我吧，是在重庆哪儿？”
　　“在......我记不清了。”
　　“啊？怎么会......那，那老师你的家人呢？”
　　他们能算我的家人吗？我轻轻放下勺子，犹豫了。
　　“我父母，走了。其他的，我，我不喜欢他们。”
　　听到这儿，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似乎在默哀，又似乎是觉得抱歉。
　　我不忍牵扯到他的情绪，于是我抚上他的肩，说得很豁达：“那些事都过了很久，已经没有什么了。阿染，你要记着，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到自己，好吗？还有，我没事的。”
　　过了会儿，他突然问我：“你不喜欢他们，那，老师，你喜欢我吗？”
　　阿染把左腿抬起来放到长板凳的另一边，两手撑在上面，慢慢朝我凑近，我默默咽了一口气，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刚才还“嚓嚓”响的锅铲撞锅底的声音仿若从我耳朵被一脚踢出去了。他越来越近，我明显感受到我的一颗心，被什么捏得越来越紧......
　　“来罗！你的盖饭。”
　　“咣当”一声，一盘子仔姜肉丝盖饭就被那个大叔放到我面前。回去厨房之前，那个大叔又盯了我好几眼，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老师，吃饭吧。”
　　他指指那盘饭，玩弄我似的突然往后一仰，双手举得高高的，无辜的样子居然看着有些让人想笑又很气。
　　“你啊。”我摇摇头，无奈地掂起勺子吃起来。
　　血旺刚被听见扔下锅，阿染就在我边上小声喃喃：“老师，我好饿，饿啊......”
　　我扭头去看他，那孩子两条手臂细得跟什么似的，摆在桌上左摇右晃的，像......在撒娇？
　　“菜不还是没好呢吧，难不成我的你敢吃？”
　　我突然很想逗他，舀起来一瓢递到他嘴边晃晃，见他愣在原地，我仿佛得逞般要缩回手来，却被他一把紧紧握住了手腕。
　　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我怀疑人生。
　　他一嘴包住整个儿勺子，两眼直勾勾看着我木在原地，看了会就笑成两道弯。
　　“我敢，因为我愿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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