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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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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楚夏迷登登地坐在床上,拥衾而出神。她在想昨晚是不是梦游了,或是睡迷乎了,那两道黑影,是不是她的幻觉。
小丫环已经尽职地在门外唤她起床洗漱了,楚夏只能懒散地爬下了床,再一想今天可是入殓的大日子,马上抖擞了精神。
休月和飞一鸣一早跑来下西楼找她吃早点,休月是雀跃而来,可飞一鸣也明显也没有睡饱。
等到楚夏问他时,飞一鸣竟然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浮言,从今以后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呜呜呜……”
楚夏手里的一小块芝麻烧饼刚拿起来,又恹恹地放了回去。浮言的死的确是她的一块心病——
在书里,浮言确是被暗夜邪灵所杀,之后暗夜邪灵便开始对四宗下手。
但现实中如果连浮情风的夙往都产生了改变,那么暗夜邪灵根本不可能再对四宗下手。再加上那晚也没有书上那些证据指明是暗夜邪灵所为……也许浮言的死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有所不同。
“……别想了不落,你看你这两天都瘦了……”休月又重新把芝麻烧饼递给了她,还夹给她一块烧肉。
她在桌下一脚把飞一鸣踹下了凳子,“你能不能别哭了,不知道不落心情不好吗?还在这儿火上浇油。”
飞一鸣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眼泪,没心没肺地继续坐下来吃早点。情绪变化比这周围的风都快,“不落,你也别难过了,以后你还有我,还有休月,我们陪着你。”
休月猛点头,“对呀,还有我们呀。”
楚夏勉强笑了笑,有他们陪着才糟糕。
吃完了早点,三个人便去了宗祠,此时四宗的人已经悉数到齐了。由陈宗长主持最后的拜别仪式,几个家丁抬着棺材出了下西楼——
但凡四宗之人,除了家丁丫环死后被自己家人领走外,四宗嫡亲之人的尸体均须放在奉槿台后的山林中。这山林中被划分出了几块地方,铸了几块墓台,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块墓台前都有漆红色的圆柱,上面金字书写着各宗的名讳。墓台四周悬挂着四面符旗,此为安魂旗。是为了安抚逝者的亡灵——
四宗之人虽未得仙身,但却也会一些镇鬼捉鬼的阵法。
就像此安魂旗的摆放,也是根据五行八卦的阵法而设,不仅可以使亡魂得到安息,还可以消除此人累生累世的罪孽,早早转世再为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属于下西楼的墓台前,墓地是前几日着人前来专门挖好的。位于最前排的浮情风和夏正垣、飞蓬、休作等人又对着墓台上先鞠了三个躬,然后才能进行下面的入葬之礼。
四宗有规定,虽没有得仙身者,但入殓须按照修真界的传统来,不能撒花,不能敲锣打鼓。更不允许有人大声哭喊。
所以这个队伍太过安静,飞一鸣平生第一次赶上入殓,虽飞蓬一再提醒他不能出差池,但飞一鸣还是忍不住想哭。
棺材临入土时,他忍无可忍,一个跃身,跳到了棺材上。双手紧紧趴着棺材盖两边就嚎啕大哭起来。
“浮言,以后你再也不能陪我练剑了,我的好兄弟,你一路要走好……”
“一鸣——”飞蓬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上去想一把将他拉下来。
可是飞一鸣双手抓得紧,一把没拉下来。飞蓬也气急了,双手并用将他生生从棺材上拽了下来。
飞一鸣双手还是不肯放开棺材盖,这一拉一拽,竟然把棺材盖也给拽了下来。
浮情风一惊,刚想上去扶住棺材盖,便听两边抬棺材的家丁惊呼道,“少爷的尸体呢?尸体怎么不见了?”
他这一嚷,众人的无数只眼睛都扒了过来——那棺材里空空如也,别说浮言的尸体,就连一块盖布都没有。
楚夏满目震惊地看着棺材,她下意识地去打开旁边浮孝风的棺材,结果连浮孝风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尸体呢?”
“昨晚我们瞻仰仪容时不是还好好地躺在里面吗?”
众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昨晚的守灵之人,于是齐刷刷地将目光调向了陈宗长。
陈宗长也明白大家伙怀疑他,急忙摆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昨晚我突然头晕,就睡着了,真的不关我事……”
下西楼的两桩丧事办得还真不顺利,尸体都找不到了,还如何入殓?但棺材既已出下西楼,又怎么可能再抬回去。
只能着了几个家丁在这墓台轮流守着,那几个家丁都是哭丧着脸,谁也不愿意在这死人呆的地方守着。
陈宗长也是有几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好在夏正垣和休作、飞蓬也合计过。这两具尸体想运走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毕竟会惊动他人。
飞蓬拈口就来,“除非从天上飞走的……”
楚夏果然愣了,因为昨晚她的确看见了两道黑影飘过去。只是能驱使尸体自己飘走的,会是谁?
她将目光调向了浮情风,这种法术,她实在想不出来其他人。而浮情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淡然地坐在那里,目光垂在地上。
休月怕怕地环着自己的双肩,“该不会,是,是诈尸吧?”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飞一鸣过来假意凶了凶她,“说诈尸还不如说见鬼了呢……”
“啊——”休月吓得叫了出来。
“好了,都别闹了,”夏正垣也将目光调向了浮情风,“浮二爷,如今尸体不见踪影,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或许是天意吧……”他端起茶水,不慌不张地啜了两口。
“天意?”休作哼笑了出来,“浮二爷还真是会讲话,把尸体都能推给老天爷……”
夏正垣按了按眉心,也觉得一阵酸痛,“算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尸体的事我们在下西楼慢慢找,我就不信,尸体真的能长腿自己跑了不成……”
休作也是一抹冷笑,“也只有这样了……陈宗长还真是无辜,被人拿来当了挡箭牌……”
他此话有给陈宗长开脱的意思,因为此时陈宗长还在宗祠门外跪着呢。
其实谁都知道,依陈宗长的能奈不可能把两具尸体搬走。而且他要两具尸体也没有用,那东西也卖不了钱。
夏正垣点点头,走去了宗祠外面,把陈宗长叫了起来。陈宗长一直在抹泪,但他却没有说自己被冤枉的事,而是一直在担心浮孝风和浮言的尸体。
不管他是真是假,演的还挺像。但不管怎么说,尸体在他守灵的时候弄丢了,他责无旁贷。于是陈宗长带了人在下西楼大肆搜索起来,连茅厕都有放过。
司徒灵宗从外面进来,面色肃然道,“我堪查过棺材里面,没有任何刮伤或是移动的痕迹,很像是,是自己站起来出去的……”
“荒谬——”飞蓬一拍桌子,“你是想说真的诈尸不成?”
司徒灵宗不卑不亢地抬起了头,“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讲出了我看到的事实……”
“你……”
“行了,我说飞蓬,你也别这么大脾气,司徒灵宗也不可能会骗我们,”休作挑着眉稍笑道,“退一万步讲,她骗我们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司徒瑾言也不是言语上吃亏的主,还是一副冷艳的面孔,“休宗主此话不错,我的确没有理由骗你们。”
休作携着飞蓬站了起来,有些无趣道,“就让下西楼的人慢慢找吧,我们且回去等消息,等找到了尸体,我们再来行礼……”
飞蓬被休作这么一拉,身体也跟着往门外面走,他还不忘回过头来叫着飞一鸣,“你就别凑热闹了,跟我回不堪行……”
休作头也不回道,“管他们小的做什么,他们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好了。”
走到门口,下西楼一只看守的黄狗不知被哪个偷懒的家丁放了出来,一路狂奔就奔到了宗祠。
休作一出来,就冲着休作一顿狂叫。休作淡淡瞥了那狗一眼,目光一绽。那黄狗便扑通倒地,咽气了。
那条狗死后,休作还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又迈开步子继续走人。
***
下西楼一时间又乱作了一团,这次连夏正垣都没走,留在下西楼等着尸体的消息。午饭后,楚夏跟在了浮情风的身后,在他回房间的路上成功将他阻拦了下来。
楚夏先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斟酌着问他,“那尸体,是你弄走的吧?”
浮情风有意思地挑了下唇,“有什么证据?”
“昨晚,我看见有两个黑影从下西楼的半空中飞走……是那两具尸体吧?能使出这种法术的人,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别人……”楚夏情急下拽住了他的衣领,大有兴师问罪之意,“你说,你要尸体做什么?”
浮情风不慌不忙地拉开了她的手,反而一派斯文地问她,“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对男人动手,成何体统……”
“你少废话,快点说,若不然我一定会告诉大家,是你偷了尸体……”楚夏才不管男女授受不亲这等话,她现在只想知道尸体去了哪里。
“唔,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现在才偷偷摸摸跑过来问我?”浮情风俯身眯着眼睛问她。
楚夏翻了他一眼,“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把尸体交出来。”
浮情风还真是感激涕零,就差热泪盈眶,“你还真是宽容,莫不然这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跟你一起去那湖水中洗澡如何?”
“臭流氓……”楚夏愤怒中拔出了她的青铜剑,只是剑有点重,她又没练过,提不动,一抽出来就甩到了地上,反而引得浮情风一阵大笑。
笑着笑着,从他的身侧又飞过来一柄剑,幸他反应够快,在距离他一指时,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将那剑尖夹住,让它动弹不得。
楚夏看清来人,立时一惊,“休月,你怎么在这里?”
休月拼命抽回了自己的剑,还由于惯力向后跌撞了几步,差点摔倒。她站稳了,疾速跑到楚夏身边,像老鹰护小鸡那样,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对着浮情风满面怒容道,“不落,你别害怕,有我保护你……这个禽兽居然连自己侄儿的媳妇也想欺负,你毋须怕他,我们一起去,把你昨晚看到的都讲出来……”
楚夏……
她就是不想引起轰动,才会背地里来问浮情风的。如今竟然让休月听了去,依她的个性,还不闹翻了天。
浮情风还是老样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那里浅笑。
休月手持着剑退了几步,然后拉起楚夏就朝宗祠的方向跑去。不管楚夏怎么解释休月就是不听,如今下西楼这事正闹得沸沸扬扬,正愁找不到嫌疑人。
现在有楚夏作证,浮情风还跑得了。
休月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大致她是这样说的,“不落被浮情风威胁,所以才不敢讲出这件事。还有那个禽兽,一直就觊觎不落,他一直在伺机而动,就想找机会占不落的便宜……”
楚夏咽了口唾沫,这女人编故事的功力确实比男人高。
“不,不是这样,其实我,我昨晚……”
“楚夏,你别怕,有我在,你大胆地说出来……”
陈宗长大喜,终于沉冤昭雪,而且罪魁祸首还是他最想赶走的浮情风。这等好事,他岂能不造次一番。
他对着夏正垣一拱手,委屈道,“夏宗主,您可要为我作主,如果真是那浮情风做的,此事定是他想陷害于我。”
夏正垣谨慎地问楚夏,“不落,你昨晚的确看见有两道黑影吗?”
“是,只不过我当时正困着,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有可能,是,是树叶……”楚夏也不是刻意包庇浮情风。
她当时真的是困着,眼花了也说不定。
夏正垣沉吟片刻,对家丁说道,“去把你们浮二爷请来,我有话问他。”
“不用了,不用请,我自己来就是了。”浮情风一袭蓝衫,迎着午后的烈阳,进来时,全身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芒中,如湖水上泛起的一片涟漪。
腰间土黄色的埙来回摇荡,风过埙处,偶闻几声轻盲的音律。他杏目弱弱含了笑意,却不知是为何而笑。
进来时,也不讲话,立在宗祠大殿正中间,目光还是绞在众祖先的牌位上。
夏正垣见他进来,一时间有些错愕。他来的这样坦荡,实不像鸡鸣狗盗之辈,回过神来后,他也就坦然地问道,“浮二爷,夏某人敬你是一君子,也不同你转弯末角。若此事当真是你所为,还请你自己交待出来。”
浮情风吸了口气,漂亮的唇微微动了动,很随意道,“不错,尸体的确是我拿走的。”
“哈哈哈哈……太好了,终于抓到真凶了。夏宗主,您听到了,他自己承认了,承认了,哈哈哈……”陈宗长好像是疯了,胡言乱语地大笑起来。
仿佛这是一件值得他高歌痛饮三天三夜的大喜讯。
只是夏正垣愣了,楚夏也愣了。休月后退了几步,指着他大声喊道,“快来哪,这个人是盗贼,快把他抓起来……”
可是几个家丁皆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夏正垣倍感痛心,捶胸顿足地问他,“为什么?你要那两具尸体做什么?”
浮情风阖了下首,愧道,“夏宗主,那两具尸体我有用处,只是此时不便说明。但还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妥善保管……”
楚夏推了他一把,真是气了,“妥善保管?你以为是一块玉吗?那是两个人……”
对于这个她一手造出来的浮情风,她是了解的,浮情风为人耿介,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她才会想到要包庇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说要妥善保管?
在哪里保管?在哪里不都要入土吗?难不成他还要带着尸体飞上天不成?
“你赶紧把尸体交出来。”
休月过来又拉住她的衣袖,嫌恶道,“楚夏,别跟他废话,我就不信,合我们众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他……”
楚夏担心地看了眼休月,真是涉世未深,合整个四宗之力都对付不了他。
夏正垣纠结万分,一面是他数十年相交的挚友,一面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而眼前的浮情风坦坦荡荡,断不像穷恶之人。
他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陈宗长大笑完,跳着脚喊道,“来人,把这个冒牌货关进地牢……”
夏正垣颤巍着拱了下手,“浮二爷,劳您先到地牢里呆两日吧,此事我们还要众议一下。”
浮情风没有二话,“好,我不让您为难。”
他转身随着两个不敢动弹的家丁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夏正垣不死心地在后面又说道,“若你,若你想通了,想交出尸体时,可随时着人来通知我……”
浮情风似乎是轻轻摇了下头,让夏正垣更觉悲伤。
***
浮情风被关在了地牢,四宗之人对此事各有己见。有人建议对他用刑,看他还敢不招供。但也有人觉得浮情风另有苦衷,只是他不愿意讲出来。
而觉得他有苦衷之一派,不过就是夏正垣和司徒瑾言,就连尚九都不帮着司徒瑾言讲话,觉得浮情风不尊重死人,就不能被原谅。
四宗的刑法有很多种,最为严酷的要数饲刑,就是将一个活人投给灵兽喂食,让灵兽活生生地将人一口口吃掉。
但这种刑法,几百年间也只用得一回,且是那人作恶多端,在四宗连续犯下杀人案。楚夏翻查了一下,当年被饲刑的那个人是个堵徒,身手了得,连续在四宗杀了不下百余号人,且杀完后尸体全被他焚烧了,就想毁尸灭迹。
后来他被抓到时,自知逃不过一死,当场自吻。可饶是如此,他的尸体也被喂给了灵兽,灵兽食人,不仅是食肉,连人的灵魂也一并食去。
陈宗长就主张将浮情风喂了灵兽,他是恨得他咬牙切齿。但夏正垣觉得此刑法太过残忍,浮情风之事尚未有结论,不能对他使用该刑法。
熙熙攘攘讨论了一番,最终也没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最后还是决定先把他关押在地牢。
就算要判罪,也要等他把尸体交出来再说。
所以夏正垣领了这个任务,他还想再去劝劝浮情风。不过楚夏说服了夏正垣,要去地牢亲自问浮情风。
夏正垣念在浮言的事情,便让楚夏去了。
楚夏这一路还在想要如何让他交出尸体,她觉得那晚如果没有看错,尸体应该是自己飘去了空灵山。
楚夏对空灵山并不熟悉,便谎称自己无聊,让休月和飞一鸣陪着她一起去空灵山玩玩。
谁知休月和飞一鸣都惊悚地看着她,“那空灵山是群兽云集的地方,我们又不是驯灵族的人,既不会捕兽也不会驯兽,去了岂不是找死?”
休月也面色纠难道,“不落,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不过能别去空灵山吗?那里晚上都能听到兽叫……”
楚夏讪讪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们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群兽云集的地方?那尸体如果运去了那里,岂不是会被群兽吃掉?楚夏越想越不明白,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打算去找浮情风问个明白。
她刚走到地牢门口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陈宗长的阴骘暗爽的声音——
浮情风这一进地牢,他再没了顾忌,不趁着现在过来奚落他一番,更待何时。
“浮二爷,我陈衡明人不说暗话,这下西楼我待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呸了一口,“竟然也妄想着当宗主,哼,这里就是你的下场……”
楚夏站在外面,没有听到浮情风的声音,又听陈宗长继续道,“我劝你还是乖乖自吻谢罪的好,否则进了兽口,你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哈哈哈哈……”
浮情风不知为何,竟也不还口,倒让楚夏顿生同情之心。楚夏敢保证,如果浮情风交出了尸体,陈宗长一定会拿把剑把他杀了,现在这尸体反倒成了制约四宗的武器。
她不知道这个浮情风在打什么主意。
刚要走进去训斥陈宗长几句,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楚夏条件反应地躲了起来,看着来人是司徒瑾言,才稍稍安了安心。
陈宗长一见司徒瑾言进来,自是不愿多事和她一争高下,就随便说了几句让浮情风尽快交出尸体之类的话,然后得意地走人。
司徒瑾言也不是一个会逞嘴的女人,进来后就是站着一直没动,也没讲话。陈宗长走后,她才三分薄怒七分劝告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这下西楼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浮情风本是双膝打坐,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司徒瑾言既来,他也不能像对待陈宗长那般不搭理她。
他屈膝站了起来,似是听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你是想放我走?”
司徒瑾言毫不犹豫,道,“对,我是来放你走的。”
浮情风脸上浮现出了不解的笑容,“你不想知道尸体在哪里吗?”
司徒瑾言倒是不屑地勾唇一笑,“于我们驯灵家族而言,人死了便是死了,尸体不过是在世上的一个记忆,就算埋入黄土中也早晚会腐化,入逐泥土。所以驯灵族的人死后,尸体必须要焚化。于我而言,浮宗主和大少爷的尸体在哪里并不重要。”
浮情风赞许,“倒是透通,不过你为何要放我?”
司徒瑾言垂了垂眼眸,也不隐瞒,反而问他,“那晚那头梅花鹿是你的灵兽吧?”不等浮情风回答,她又接着道,“我还要谢谢你,阻止了尚九去梭历山,所以就当是还了你的恩情……”
“这不算什么恩情,反而是你,若放了我,下西楼的人不会放过你……”他算是默念了寄军的存在。
“没关系,我是驯灵家族的人,四宗之人不会把我怎样,”司徒瑾言转身,敞开了地牢的大门,顿了下,又低低一叹,道,“就当我是为赤夜做的吧。”
浮情风虚抬手掐了下指,便没再跟她客套,“赤夜有劳你帮我照顾,这份恩情,日后我定当回报。”
司徒瑾言让开了一条路,浮情风也没再多停留,举步走出了地牢。
楚夏一直躲着没有出去,她不知该不该阻止浮情风离开。但依他的法力,离开这里应该不难,他不需要等司徒瑾言来救他才对。
除非他不想暴露自己会法术这一点,所以借了司徒瑾言这个由头离开。他是算出了司徒瑾言不会有事。
楚夏没有出来阻止他,或许浮情风离开了,她也能顺利回去了。这样一想,她便若无其事地躲着。
浮情风出来后,没料想到陈宗长早就等在了那里,身后还带着几个下西楼的武将,摆出了浮门阵——
此阵法是浮孝风所创,浮孝风一生为人严谨,又心慈人厚,所创的阵法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这阵法好就好在可以使人意识混沌,从而能将其困住。
陈宗长自是不知道浮情风的厉害,所以才会摆出了此阵。他是料到了司徒瑾言前来,一定是想要放走浮情风,所以先下手为强。
“浮二爷,今天你若是想走出这下西楼,从此往后,天崖海角,你就成了四宗通缉之人。我劝你还是乖乖自己走回去,免得我动手。”
陈宗长咧开嘴笑的那叫一个美妙,因为这个时候,他是希望浮情风还手。这样一来,就算他杀了浮情风,别人也就说不了什么了。
浮情风根本就没有理他,而回头确认了一下司徒瑾言的安危。他再次抬指掐算,落指后便没了顾忌。
他根本不屑同陈宗主讲话,迈开步子,穿过阵法便淡定自若地走去。
八个武将,依次排列开来,手上的剑在半空中横竖划了几下,再把剑举起时,阵法正中间的地面便开始出现了扭曲变化,石砌的地面快速转动,转得人眼花缭乱。
但浮情风根本目光直视前往,旁苦无物地接着走。陈宗长大惊,没想到这浮情风真的能做到心无杂念,毫不怯惧。
他恐这浮情风真的走了出去,便再也杀不了他。说是迟那是快,他拔剑便直直向浮情风刺去。
浮情风刚想要闪躲时,赤夜临空而来,将陈宗长叼到了半空。吓得陈宗长嗷嗷大叫,那些武将见赤夜蛟来救人,便知不是这浮情风的对手,都弃了剑落荒而逃。
楚夏趁着这个空档,拉起浮情风就跑。浮情风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跟着楚夏奔跑起来。
楚夏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还是披了一条黑色斗篷,她跑的时候,长发飘落到额前,黏在了她眼角、嘴角,与她白皙的肌肤混杂在一起,黑白分明。
跑出了下西楼,楚夏才放开浮情风,指着下山的一条路,“你快走吧,趁着他们追来前,你可以下山。”
浮情风看着她眼角的一缕黑发,有些出神,“你要放我走?”
楚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你走吧。”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要抓他吧,这还需要问吗。
“为什么?”比之与司徒瑾言的谈话,话题一样,他却多了几分调笑。
楚夏看向了空灵山方向,问道,“你把尸体放到了空灵山上吧?”她轻笑,“空灵山是座灵山,尸体在那里可以吸收天地之精气……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让他们能汲取天地灵气,来生可以修仙,对吗?”
这个道理,楚夏也是刚刚看到赤夜才想明白的,因为这空灵山的灵兽都可以成仙,更何况是人。
“你是,神仙吧?”她试探着问。
浮情风一愕,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看破他的真身,一时间倒不知道要如何再调戏她。
楚夏笑了笑,有些无奈之感,“走吧,但愿以后你能一切顺遂……”因为楚夏知道,他修得仙身后将面临更残酷的考验。
但到了现实世界里会怎样发展,她也不知道,只能先祝他一切顺遂了。
浮情风惊愕未央,又是一瞬,“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我甚是了解。”
这时,下西楼里已经有了吵嚷的声音,楚夏无法再跟他交谈下去。只得推了他一把,“快走。”
浮情风也知不能再停留了,刚想转身,却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伸手帮她抚去眼角的那缕发,然后才快步朝山下走去。
楚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愣了半晌才慢慢吐了口气,“但愿我们再也不见了吧。”
她很希望浮情风走后,她也能顺利回去。
***
司徒瑾言私自放走了浮情风,自然要接受四宗的审讯。只是陈宗长被赤夜吓得不轻,到现在还一直高烧不退。
夏正垣也是为难,放走了浮情风,尸体到哪里去找。
在去下西楼正殿的路上,楚夏拉住了他,先将此事事先跟父亲交待一下。
夏正垣听罢,不由得惊诧了半晌——空灵山灵兽众多,莫说要上山埋人,就算是小心翼翼地上去,也要担惊受怕。
他是如何做到将人埋于空灵山的?
“不落,你跟爹说实话,那两具尸体真的是自己飞走的吗?”
楚夏信得过夏正垣此人,也就巨细以告,“爹,我想浮情风不是凡人,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单看赤夜如此护他,还有他能降服那只灵鼠,我想他应该不是凡人。具体他的身份我们不便多问,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讲,必竟四宗之人还没有得仙身者,若讲出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眼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安抚住四宗之人,给这件事一个交待。这件事我信他,司徒灵宗也信他,所以我们放他离开......他也不属于这里……”
楚夏讲了这么多,夏正垣有感女儿的通情达理,倒比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得远看得透,不禁惭愧,“不落,你真的长大了,为父也可以放心了……”
“尸体在哪里都好,终归是一堆黄土罢了,我相信浮宗主不会介意,浮言也不会介意。我们还是好好盘算一下,如何说服四宗之人吧。”
只楚夏和夏正垣两个人,再加上司徒灵宗,这件事还真是不好办。毕竟他们只有三张嘴,抵不过众多张嘴。
夏正垣头疼欲裂,“这件事我还得好好想想。”
“我倒是有一个好方法,但是需要爹你配合我一下……”楚夏朝夏正垣点了下头。
夏正垣相信自己的女儿,也就没有二话地答应下来。
***
每天申时,丫环必定会去各个房间打扫,不管是住人的还是没住人的,都必须打扫一遍。
而这时,四宗之人皆列座在席,几十张嘴众说纷纭。而作为私自放走浮情风的司徒瑾言自然是立在众人之间,被严加拷问。
说是拷问,但司徒瑾言必竟是驯灵家族的人,碍于驯灵家族的面子,也不敢对她怎样。且尚九也在她身边跟着,手一直握在刀把儿上,大有一副若有人敢动她,他就跟对方拼命的架式。
以至众说纷纭后,几乎都闭了嘴,司徒瑾言性子冷淡惯了,别人说她也就给只耳朵听着——
正殿房梁上有东西跃了上去,盘亘在上面不肯走。
众多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那赤夜蛟在上面蓄势待发,如果谁敢动司徒瑾言,它一口就能把人咬死。
夏正垣一直在饮茶,此事说到最后也就只有飞蓬和休作在讨论一二。
“这浮情风跑了也就跑了,可这浮宗主和浮言的尸体怎么办?我们上哪儿去找?”飞蓬是冲着司徒瑾言问的。但司徒瑾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让飞蓬很没有面子,只能狠狠拍了下桌子,“司徒灵宗,你倒是说句话呀。”
司徒瑾言没有讲话,尚九却道,“我们驯灵族的人死后尸体必须焚化,又不是活人,尸体而已,不需要这么在意。”
飞蓬一愣一怒,“放屁,你驯灵族是你驯灵族,我四宗之人的尸体岂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宗主的尸体……”
休作压了下他的手臂,让他稍安勿躁,“司徒灵宗定是爱了浮情风的蛊惑,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归根究底还是浮情风这个人有问题。之前他三番四次阻止我们去梭历山,我看他一定跟暗夜邪灵是一伙的,现在偷走了尸体,一定也是去向暗夜邪灵邀功了……”
司徒瑾言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但旋即说出口的话还是不太友善,“休宗主,我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放走浮二爷的,而且,我没有听说过拿着尸体去邀功的……”
休作凛了她一眼,司徒瑾言目光却淡淡。
休作慢慢站了起来,走向司徒瑾言,因为尚九亘横在他身前,让休作只得凑了双眼过去,“司徒灵宗,我有意替你开脱,你反而不领我的情?”他动了下眉,不甚介意道,“也罢,但你倒是说说,那尸体能去哪里?这下西楼都找遍了也没有,难不成他费了半天劲儿,又是迷晕陈宗长,又是冒着被四宗裁决的威胁,只是想搬到别处去埋了吗?”
休月突然说了句,“依我看,我们杀上梭历山,一定能找出尸体。”
飞一鸣没心眼地问她,“如果尸体不在梭历山呢?”
“那正好去杀了暗夜邪灵呀?”
“谁杀得了他?”飞一鸣怯道。
休月好生一口怨气,结结实实给了飞一鸣一拳,“你怎么这么没志气?”
“你有志气,你去杀呀……”
休月……
休作将难题抛给了夏正垣,“夏宗主,你的意思呢?”
夏正垣正坐等好戏开锣,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意见,“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飞蓬一拂衣袖,大咧咧道,“我没什么意见,去不去梭历山你们一句话,我都行。”
休作合着说了半天,还是把难题又抛了回来。他不打算自己揽下这一桩事,只能道,“依我看,还是让下西楼的各位宗长决定吧,这毕竟是下西楼的事。”
说完,他又坐了回去。
只是下西楼的几位宗长平素都不爱参与事儿,也就只有陈宗长在下西楼的资历最老。
“这件事还是等陈宗长病好后再行商榷吧。”
“也好。”休作没有意见。
“就这么着吧。”飞蓬也说累了。
剩下的夏正垣和楚夏对视了一眼,这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目光一移间,正好看到一个小丫环手拿一封书信朝正殿跑了过来。夏正垣赞佩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一招虽不光明正大,但总是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