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不知道的事》知冬冬

14、隔壁小女孩

　　去的医院是萧家投资的民营医院，萧麒得知顾行舟没什么大事，只是眼睛受了点伤需要疗养一段时间，大概一个多月不能睁眼视物后就跟顾行舟商量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事宜。他说萧麟被顾行舟划伤的下巴可能会留疤，而且如果再往下划一点可能会划伤萧麟的颈动脉导致他失血而死。又说两家都是做生意的还是不要伤了和气比较好，还承诺萧麟绝对不会再找他们麻烦，甚至给了顾行舟提要求的机会。听起来诚意满满实则是在暗示顾行舟不要对外说出萧麟霸凌他们的事实。顾行舟没想告诉父母，担心父母和萧家不和会为生意带来不好的影响，他还好伤得也不重，于是提了让萧麟、校花向他自己、邱霖以及小同桌道歉的要求。萧麒很爽快地答应了。
　　顾行舟于是请了一个多月的病假在华庭养眼睛。那是一段得不到父母安慰，觉得无人庇护很委屈，还要死撑着坚强，后怕到午夜梦回，暗无天日全不习惯的日子。他眼睛会痛，睁不开，看不见，他时常想自己是不是要瞎一辈子了；又想萧麟真的不会再找他们麻烦了吗？自己真的差点害他死了吗？不安和惶恐总是围绕着自己，时不时不能诉说的委屈又冒出头来，看不见东撞西碰的烦躁也如影随形。总之那段时间很难熬，但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遇到了许珂。
　　许珂就住隔壁，顾行舟住过来第三天就发现隔壁有个女孩子总是一边浇花一边唱歌，还喜欢对着空气演戏，动不动就是剑扫四方的女侠角色又或者是会变身的魔法少女。听了大概两三天许珂给自己排的戏，顾行舟就受不了了，除了沙雕主要还是太千篇一律没有新意，不如回房听广播。但是许珂就在他尝试摸回屋内的时候发现了他，她应该是扒着院墙冲他喊话的，因为讲得很费劲：“喂，你需要帮忙吗？”大概是看他眼睛蒙着纱布，院子又没人。
　　顾行舟觉得还是要讲一下礼貌的，尝试顺着声音的方向转了一下头，“不用了。谢谢。”
　　就像要跟他作对一样，下一秒顾行舟就重重地踢到了一个花盆。
　　许珂在院子那边“嘶”了一声，仿佛感同身受地痛了一下。
　　接着顾行舟就听到一阵衣料与硬物摩擦的声音，再然后是利落的落地声，他直觉隔壁那位“演员”翻墙过来了。果然有人的气息和温度靠近，一只暖暖的手握住他的手搭在了另一只热烘烘的手臂上。
　　耳边有人用清亮的嗓音说：“我就住你们隔壁，之前没见过你，嗯院子门锁了，我就跳进来了。来，我带你进去。”很温柔又很明媚带着让人心安又松快的力量。明明这把声音在隔壁厉声喝“还有谁想来送死”的时候是那么让人无语。
　　外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急忙出来看看是什么事，见到是隔壁的小姑娘高兴地和许珂介绍这是自己的外孙，叫什么读几年级，又跟顾行舟热情地报了许珂的姓名和乖巧。
　　于是他俩就这么认识了，但其实他们也没有多熟，初识的青春期男女好像都羞于频繁接触，而且许珂还要上学，基本只有在放学期间且许珂还没有往外跑的时候，顾行舟才能在院子里听到她在那边咋咋呼呼的声音，顾行舟看不见东西一整天挺无聊的，每每听到许珂的声音倒算是一整天的趣事了，他听到她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地导戏排戏挺忙的，有时跟她爸撒娇讲学校里的趣事，说什么想去学吹箫然后和什么林墨来个琴箫合奏，艳压群芳。她爸不留情面地打击她：“你什么时候把报吉他班、舞蹈班打水漂的钱赚回来表明你琴箫合奏的决心了再来找我。”顾行舟没见过许珂的样子但他好像能想象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瘪了嘴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有一次周末，许珂在院子浇完花、唱完歌听到隔壁院子传来板板正正的女声，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在讲什么，但她莫名觉得很耳熟却硬是想不起是什么。这周末林茉和林深去了亲戚家，她很无聊。在好奇心和好玩心的驱使下她又扒院墙上看那个蒙着眼睛的男生在做什么，她其实忘记人家叫什么了。
　　顾行舟听到院墙有响动就把英语听力关了，往声源的方向望去，虽然他看不到。许珂冲顾行舟笑了一下，后来反应到他看不见就直接开口：“你在听什么呀？”
　　顾行舟试着在脑海里描摹一个很娇憨的女生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按了录音机的开关，此时已经换成板板正正的男播音腔，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堆英语。许珂终于明白这熟悉感由何而来了。
　　她感叹：“你真努力，跟林深哥有点像。”
　　顾行舟又把录音机关了，问：“林深哥是谁？”
　　“那边隔壁的一个哥哥，很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强调帅，然后她认真盯着顾行舟看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小盲人可能也很帅。
　　没用“小瞎子”是觉得这样形容人很不礼貌也很伤人，即使只是在心里这样喊，加了“可能”是因为其实纱布遮住了眼部及其周围很多地方，全貌看得不是很清楚。
　　顾行舟“哦”了一声就不讲话了。
　　过了一会许珂又问他：“阿婆说你眼睛受伤了，什么时候好呀？”
　　顾行舟觉得她像是很八卦很想知道又憋了很久的样子，“养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了。”
　　许珂点了点头，这次倒是彻底忘记顾行舟看不见了。静了一会她又问：“那你看不了电视剧会不会很无聊？”
　　“还好。”顾行舟其实无聊到快发霉了，自己能做的事太少，时间太多他还容易腻，听广播耳朵也听得生茧。
　　许珂思考了一会，缓缓地说：“我有本恐怖小说，你想看吗？”她其实是想问“你想听吗”，但是她觉得这么说怪怪的，就像她上赶着给人念故事书一样，其实这种事亲近一点的人来做会比较自然，她们明明不怎么熟悉。而且她对那本借来的恐怖小说很感兴趣却又有一点害怕，爸爸不在，林茉林深也不在，自己在家看的话很可能苟不住，如果有人陪在一边又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想拉顾行舟跟她一起看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顾行舟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然后他从许珂轻快的语气中判断她应该是很兴奋的，“那我去拿书。”隔了几秒她又哒哒地回来，“我念给你听？”顾行舟点了点头才又听见她小跑着的脚步声，不重不缓。
　　许珂搬来了一把小凳子垫在脚下这样她就不用费力扒院墙了，顾行舟也磕磕绊绊地挪到了靠近许珂这边的位置，其实他可以叫护工帮忙，但是他不大愿意，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无能。许珂没说要去他们家院子里，顾行舟也没提让她过来，许珂是觉得不太相熟隔着堵墙不会尴尬，顾行舟则是莫名地很喜欢隔着院墙讲话，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一样，要悄悄的不跟别人分享不让别人知道那样，殊不知他外婆早瞧见了，碍着要跟儿子讲跨洋电话忘了提醒他喊人小姑娘进来。
　　许珂站在小凳子上露出白皙的脖颈来，她把一本封面以蓝黑色调为主，中央画着诡异的船只，题目以红色滴血状写出来的书放在院墙上端的横截面上，讲实话许珂光看封面就觉得热血沸腾外加一点点心颤。
　　许珂先把简介大致说了一下，“题目是：飘着的幽灵诡船，讲幽灵船的。你怕吗？”
　　顾行舟侧了侧耳朵，就问了一句：“作者是谁？有其他代表作吗？”
　　许珂看了一下作者介绍，把提到的书名念出来。
　　顾行舟表示没听过，但还是表示自己想听。
　　许珂就又高兴起来，说话都欢脱了不少：“好嘞，那我开始念啦。”
　　顾行舟笑着点了点头。
　　许珂觉得小盲人笑起来真好看，愣了一会，她又赶忙清了一下嗓子，准备开念。
　　顾行舟记得他昨天听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依他以前的记忆，外婆院子里种的那棵大杨桃树的树冠应该可以延伸到这个靠近院门的角落，然后翠绿的树叶就会过滤掉强光只投射下被染成亮绿色的小光柱照在许珂的头发上、肩上、她翻书的手指上，还会有风吹过来调皮地勾得书页蠢蠢欲动，或许还会有随风飘扬的长发或者不断跳动的马尾，不知道许珂有没有留长发呢？顾行舟很好奇，他决定把故事听完再问问，而且问得不能太突兀，不过不管许珂留没留长发，此刻反正是个很动人的场景就对了。
　　许珂念的不快，甚至她还有些字不认识，顾行舟让她把字拆解出来，他再拼起来看自己认不认识，如果顾行舟也不认识那就先忽略，等晚点许珂再去查一下字典。故事进展很快，除了有点恐怖还有点悬疑，遇到一些细节她俩还会讨论，有时候许珂念着念着，太着迷或者被下面的文字吓到的时候就没声了，顾行舟也很无语，因为没声的时候都是故事高潮、转折或者很恐怖的时候，这都是他最想听下去的时候，他急得抓耳挠腮，每每这种时刻他就把对萧麟的讨厌拔到了极点。
　　故事虽然不长，但是一个早上是读不完的，到了午饭时间许珂后知后觉地饿了，早饭太早吃，又喝了顾行舟护工送过来的柠檬茶促进消化，肚子动静很大。她周末的午饭，如果爸爸不在家一般她会在林家吃，但今天林茉林深都不在，只有林太太一个人她就不是很想过去蹭饭，林太太对着林深不假辞色的样子让她不太喜欢。她决定自己煮个面吃，可是顾行舟邀请她了。
　　他的脸没有完全朝对方向，说起来话像是在跟空气讲，许珂觉得很滑稽又很可爱，但是她不好笑出声，连忙抿了抿嘴。
　　他说：“你爸爸不在那你午饭怎么办？”他听外婆说过，许珂家从搬进来就没见过女主人，估计是离异家庭，让他不要提许珂妈妈相关的字眼。
　　“我自己煮面吃，放两个鸡蛋可香了。”
　　“你还是来我家吃吧。今天好像有椒盐虾，很好吃。”那是种带着点期待又不显的语气。
　　许珂最后如顾行舟所愿和他一起吃了中饭，一边吃一边讨论小说的情节。顾行舟平时吃饭很快，这次破天荒地和许珂聊到菜都凉透了才吃完，他外公问他俩米粒数清楚了吗，外婆听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