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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关于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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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林深上高中开始住宿,只有周末回家,有时候周末都不回。
每当这个时候林茉总是念叨许深不回家陪陪她,她目光幽怨,嘟着嘴巴怀念以前那个有多动症的智障少年,吐槽她哥性情大变后的高冷学霸人设。许珂那个时候不知道林茉失去了爸爸,自然而然地对哥哥产生了比以往更甚的依赖。她只会给林深发信息问他下个周末回来吗,得到确定答案后再跑去给林茉看信息,她以为这样就是安抚林茉,但是林茉内心对父爱的急切渴望转嫁在林深身上后远远不能因为口头上的短暂承诺而消解。于是她会回忆很多以前的事情来弥补现在的空落,不安,无助,她给许珂讲了很多林深以前的事情。
许珂不了解以前的林深,她不知道原来林深在绑架事件之前一直是个满腔热血,天真无忧,莽莽撞撞的中二少年。他抄许嘉的作业,带许嘉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打完篮球再拉着许嘉和对手打一架是家常便饭。他会打趣许嘉的端正,张口就是谎话,喜欢坐在双杠上学着电视上的小痞子流里流气地对女生吹口哨,对着林茉满脸嫌弃却告诉她受欺负了就报自己的名号。
可能是血腥的仓库,狰狞可怖的面孔,午夜梦回的自责恐慌让少年陷入了无尽循环痛苦的拉扯中,模糊了自己最初的样子。少年沉默着埋头前进,他以急切的态度将自己剥离那个噩梦。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痛苦不安,他把自己包裹起来,保护自己也不伤害别人。林太太对他的疏离和埋怨是不自觉的,不经意地泄露就像凌迟,彼此都夹杂着愧疚委屈痛苦的复杂感情,缠绕着解不开。
那场灾难是两个家庭的坍塌,如今苦苦支撑的都是残垣断壁。留下来的人忙着拥抱舔伤,忙着抵挡不时的飞灰,每个人都带着隐藏的伤痛再笑着一起等待每个没有某个熟悉面孔的明天。
再说许珂意识到自己喜欢林深的时候已经是高一了,林深高三,正是朝着美丽未来进发的好时候。那年有一段时间,河州雨水很多,淅淅沥沥,断断续续的连着一二十天没停过。
到了周五放学,林茉去练舞,许珂撑着伞慢慢地走进华庭的大门,她把伞举得很高,看见天空是灰白色的。悠悠然地到林家门前,想到她爸爸这两天放假在家,而且林深这周也不回来,脚下便没停想继续往前走。没走了几步,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同样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林家院子里。
许珂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快起来,有些害怕。呆愣了几秒,她转过去抬高雨伞看见高高的林深就那样没有任何遮挡地站在雨中。他头发湿了,水滴顺着发丝落在他脸上然后碎在他鞋面,整个人狼狈又落魄。他怀里抱着一只小狗,他用手臂给小狗挡雨,他用一种悲哀得仿佛看不到世界的无望看着湿嗒嗒的皮毛全贴在身上,不断抖动的小狗。他跟那只小狗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一样的可怜,一样的无所依傍。
许珂一整颗心揪在一起,有些呼吸困难。
她没见过这样的林深。
无助的,迷茫的,绝望的。
陌生的,可她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仿佛以前也在不经意间见过。
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是他在餐桌上的沉默,林太太不咸不淡的问候,他一板一眼地回答;是他帮扭伤脚的林茉擦药酒时的心疼与小心翼翼,以及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还有夏日院子里他仰头看漆黑夜空时的失神。
许珂心疼得近乎要流泪地想,或许林深每天都是这样孤独又脆弱的林深,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大家都被他坚硬生冷的外壳骗到了。
许珂三步做两步地推开院门,急切地走到林深身边。她把伞挡在林深头上,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温暖的触感让林深有了反应,他眨了几下进了雨水的眼睛去看眼前的人,看清是许珂之后,有些慌张闪过。
许珂把所有的眼泪都憋了回去,她努力地笑了一下,问:“林深哥,你给小狗洗澡呢,雨水太冷了,它受不了的,我们快点进去吧。”
林深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又挡了挡怀里的小狗,动了动嘴角想出声,却讲不出话,隔了几秒才沙哑地喊她:“小珂。”
许珂觉得自己揪心的痛在那林深想说话却静音的那几秒被无限地放大了。
她摸了摸小狗的头,应着:“嗯,我们快进去吧。”
林深还没再开口,林家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保姆阿姨拿了把伞很匆忙地样子,惊讶地看到他们两个堵在门前,又看见林深浑身上下湿透了,露出心疼的表情:“小深,太太上楼了,下着雨呢你先进来。”
从保姆阿姨的三言两语,许珂总算明白原来是林太太又冲林深发火了,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却总让许珂印象深刻。林太太教养很好,她的发火从来不是厉声呵斥,火冒三丈,反而是平平静静地阴阳怪气,但你能从她捏紧的手指,绯红的脖子看出她在生气。
许珂没有见过林深顶嘴,他每次都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等林太太把话一气说完,他表示自己听完后会一言不发地径直离开,浑身上下都是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寡淡从容。林太太说他油盐不进,从不还嘴就是他抵抗自己最大的武器。
林深没有回头看保姆阿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许珂,说:“小狗它没有地方去了。”很委屈的一句独白,林深却说得干巴巴的。
许珂把伞又侧了侧,重新把手握在林深的淋湿的手臂上,点破了上面的水珠,轻轻地说:“那让它去我家吧。”
说完她好像看见林深短暂地笑了一下。
一闪而过,就像抓不住时间许愿的流星,绚烂的瞬间只有许珂知道。
后来她把小狗和林深领回了自己家,他们一起给小狗洗了个暖暖的澡,又吹干了它的毛发,小狗很乖,一个人冷得发抖,也没有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林深拿着许成辉的衣服进浴室洗澡时,许珂拿着小毯子把小狗裹住抱在怀里,看着小狗晶亮的黑眼珠,一阵一阵地发抖却还顽强地竖着耳朵的样子,一时觉得它跟林深有点像,一样的渴求些什么却静默不语,一样地令人心疼。
就这样林深在路上捡到的小狗养在了许珂家里。那天林太太和林深是因为小狗的归属问题产生了矛盾,林太太不喜欢林深把小狗往家里领,不知道哪一句说重了,触到林深的逆鳞,破天荒地林深回了嘴,让林太太真真正正地火冒三丈,不仅是粗声指责还是气得浑身发抖的那种。
保姆阿姨回忆那天说,“林太太好像说了句什么免得小狗沾晦气,小深就火了。小深那个眼睛就牢牢地盯着太太,太太估计也有点被吓到了。”
养小狗那段时间许珂常常抱着小狗往宠物医院跑。它身体不太好,一直得往它的狗粮里掺药。许珂白天上学,晚上回家照顾它的饮食起居,都没怎么往林家跑。
有了小狗,林深周末回华庭也回得勤快些。
许珂发现林深很喜欢抱它,甚至写作业时也要放在腿上,就像小狗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或许他只是在害怕失去。
好景不长,小狗在林深高考完的暑假就过世了。医生说它是娘胎里带来的孱弱,先天身体条件不好。
小狗死那天,林深看了它好久才郑重地把它埋了。在往后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他没再提过跟小狗有关的只言片语。
许珂从来不说让他重新养一只小狗的话,她觉得别人给林深的陪伴和关心都太少太短了,她不愿意林深反反复复地因为失去、抓不住而独自难过,因为这样的话她也会难过。
小狗死后,许珂很认真地想了一件事,她想如果可以,以后她会给林深永久且真诚的陪伴,她自己就可以让林深享受毫无后顾之忧的喜欢和爱,她可以用温暖与热烈驱逐缠绕在林深身边的晦暗。
她想她可以。
她也不愿意再见到彷徨无措,仿佛失却所有孑然一身又落寞不堪的他。
她会从手心里递给他很多的爱和温暖,她会让他笑得再灿烂一点,再一点就好。
就是这样,许珂对林深多年的暗恋始于这场雨天偶遇,最后终结于另一场叫夏贝茵的订婚变故中。
也许变化不意味着长大,但长大势必伴随着变化。
在华庭的一切像洗过的牌,再也不是上一场的序列。
如今林深很好地继承了他爸爸留下来的家业,林太太也从公司退休养老,每天伺弄花草,脾气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尖锐却还要装作温婉淑良。林茉有了自己的事业,会撒娇又爱依赖的小女孩俨然有了独当一面的风采。
收了伞在门口换鞋,回想起适才夏贝茵拖着行李箱进了林家的院子,许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夏贝茵已经住进了林家,她和林深已经是同吃同住的未婚夫妻了。
许成辉听到声响迎了出来,许珂一看见爸爸就热烈地拥抱了一下他,靠着爸爸想靠着最坚固的大山。
“别抱了,撒开,快进来吃饭吧。”许成辉有些宠溺又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