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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无情妖祖多情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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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落泱终于踏足了止白住的地方。
这里有几个法力地位性格良善的小妖,是被落泱派遣着过来照顾他的。
止白挽着裤腿在水塘里捉鱼,他盯上了一条在不远处游弋的大鱼,正伺机把它一把抓住,就看到一道水浪冲天而起,把他准备抓的那条鱼掀起来,稳稳地落在了他放置在塘边的木桶里。
他的目光追着那鱼身划过的白线,与岸上笑看他的落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拿手挠头,等他发觉自己手上全是淤泥时已经来不及后悔,白发已染作泥黑色。
落泱等他弄干净自己,再换了一身衣服时,才发现这个少年似乎活泼了不少。
与上次所见他时有些不一样了。
“你帮我捉了鱼,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落泱能来这,显然让止白很是欣喜,他欢喜地拿着木桶准备去把鱼剖了,落泱已笑道:“你会弄么?”
止白想起自己上次弄,差点把鱼胆弄破的事情,吐了吐舌头,道:“不太熟练。”
落泱笑着接过木桶,道:“你去生火吧,我来处理。”
止白点点头,立刻扭头去找柴火。
落泱拿到河边去清理了一下鱼内脏,又去山林里捉了两只野兔。等他抓着兔子,提着木桶回去时,止白也正好迎出来,拉着他直往院子中间走去。
那里已经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篝火旁边垒着一圈石头,用来防止烧到别处的草皮。
落泱架好烤架,将鱼和兔子一同串在树枝上烤。
往兔子和鱼的腹中塞了些酸甜的野果,再撒上一些盐巴,不一会便烤得皮肉金黄,香味扑鼻。
眼见烤熟了,落泱取下一只兔子递给止白,自己拿着剩下的那只吃起来,还不忘时不时拿木棍翻一翻火,再转一转被烤的鱼。
“这种感觉真好。”止白吃着香酥的兔肉,一边啧啧感慨。
“嗯?什么感觉?”
“跟你在一起的感觉。”
落泱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个少年太过赤诚,倒显得任何话都会对他造成伤害。但落泱也不是那种会吊着别人胃口不给个了断的人。他说:“你还小。”
“我不小,我是大人了。”止白反驳道。突然他又转了话题,问:“你会舞剑的吧?”
落泱挑挑眉:“你怎么知道?”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问:“小妖们告诉你的?”
“嗯。他们说你舞剑舞得特别好看。”
落泱的确会舞剑,而且还舞得不错。那时候为了吸引擎渊的注意,他学过很多东西。不过大多数都被擎渊否决了,包括这舞剑。
“可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这回并没有带剑来。不如我给你变一把?”
“没关系,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带就好。”
落泱心里忍不住发笑,却也觉得这止白学机灵了不少。让落泱允下这个承诺,等于是让他以后再来这里。
不过落泱虽然心里门儿清,却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吃完兔子,便开始分食架子上的鱼肉。
止白吃了几口便捂着肚子嚷嚷着吃不下了,落泱正好没饱,便干脆将剩下的都吃了个干净。
吃完东西,止白又拉着他让他讲了一些外界的奇闻异事,等听得尽了兴,这才放他走。
落泱回到山上时,擎渊已经先行回来了。
擎渊这几日带着苍鹫山的众妖,差点将那黑风山整个给踏平。
不过出乎落泱的意料,擎渊竟然受了伤。
此时妖祖正坐在大殿里,上身打着赤膊,腰间有道一寸长的口子。而负责治疗的花妖,正在给他腰上缠纱布。
落泱快步走过去,在擎渊面前半跪下来,问:“是谁伤的你?”
擎渊还没说话,旁边的狼妖已经抢答道:“还不是那黑熊精,眼看着大势已去,还要拼着折损几名手下的代价来杀妖祖。不过所幸妖祖法力强大,没让他得手。”
落泱听出他话中之意,扭头问:“那黑熊精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那厮跑得太快,不过我们这边的几个妖怪已经追过去了。”
“你不会是想……”擎渊低头看他。
“当然。为妖祖铲除异己,是我的职责。”他凝聚出灵力按在擎渊伤口处,为他舒缓疼痛。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站起身来,点了屋内几个面熟的大妖,唤他们一同前去。
擎渊往椅背上依靠,没有阻止。
这一场追逐持续了三天三夜,第三日黄昏之时,落泱才赶回来,手上拎着的,赫然是那黑熊精的熊头。
落泱擦干净手,带着一身血腥气,站在擎渊两尺开外的地方,笑道:“我做到了。”
他面上难掩倦容,眼里冒着血丝,可他的情绪却高涨着,像一个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然后等待着长辈夸奖的小孩子。
擎渊的自愈能力远超旁人,那点小伤过了这几日也已经痊愈。但他看着面前兴奋的落泱,心里头也涌上来一股喜悦。
“你总会给我带来惊喜。”擎渊凝视着他的眸子,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落泱咧开嘴,笑得灿烂无比。
为我身先士卒,站在我左右护我周全,这就是你爱我的表现么?好像,感觉还不错。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50。】
“看这个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刷满了。”温斐抢过毛球手里的蜜饯,往嘴里塞了一颗。
毛球表示十分无语,并拿温斐的经验值又兑换了一包。
“你真聪明,居然还知道从我身上拔毛了。”温斐一眼瞥见他的小动作,笑道。
毛球腾地跳起,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当着他的面开始吃零食。
“但止白那边我应该刷不上去了。这小孩喜欢是喜欢我,但他没做什么太对不起我的事情,后悔度不太可能刷满。”
“支线人物数据没刷满不影响通关,只是所得奖励会稍微打一点点折扣而已。”
“那我就专心致志继续刷擎渊吧,他现在倒是对我用了真感情,我很好奇他要怎么渣我呢。”
“一切皆有可能。”毛球吃完自己袋子里的,又伸出短爪子去捞温斐手里的。
温斐干脆一整包地塞给他,不跟宠物计较,这是他作为一个主人的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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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渊对他越发好了,这总是会让落泱产生一种他真的爱上了自己的错觉。
以前他只见过冷漠的擎渊,强大的擎渊,现在却能看到他体贴而又温柔的另一面。
他就像一个一直遍寻不得,努力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等真正有一天,那糖果被放在他手心里,他反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多情总被无情扰,落泱无比珍惜着这难得的甜蜜时光,只盼望着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擎渊也不知道自己对落泱是个什么心思。
这个人,好像对他来说,越来越重要了。
他会因为早上醒来不见他而茫然,也会因为他与旁人过分亲密而不满。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为爱情所扰的愣头青。
难道我不爱盼兮了么?他问自己。
不,不可能的,我怎么会不爱盼兮呢,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
那落泱又算什么?
擎渊想说他只是自己品尝情爱的一个利用的工具,可一想到落泱失望的样子,他努力讨好自己的样子,还有他在自己后面做的那点点滴滴暖心的事情,便觉得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在想什么呢。”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环抱过来,是落泱。
擎渊扭转过身去,看见他就披着件外袍,眼里带着些将醒未醒的朦胧。外袍松松垮垮,还能窥见他肩膀和胸口处昨夜欢好时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擎渊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视线往下瞥,发现落泱未穿鞋袜,居然是赤着脚跑过来的。
“冷不冷?”他伸手将他抱起,让他坐在桌上,同时伸手握住了他赤裸的双足。
落泱有些惊了。
擎渊也没想到自己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唯有接触着的地方传递着淡淡的暖意。
“没……没事……。”落泱的舌头有些打结。
擎渊又好气又好笑,按揉着手里的裸足,道:“你我之间,不用这样拘谨。”
“我只是,有点诧异。”落泱不好意思地笑笑,“像做梦一样。”
落泱难以把现在的擎渊和以前的擎渊联想在一起,现在这个为他暖脚的人,和不久之前那个拿酒淋了他一身的人,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需要诧异。”擎渊组织了一下措辞,道,“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也可以做。”
“谢谢你。”落泱突然凑过来,捧住了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谢谢你给我的欢愉,谢谢你给我的宠爱,谢谢你给我这样如梦一般美好的爱。
擎渊撞上他的眼神,那是一双多么漂亮又充满爱意的眼睛啊。那双眸子里倒映着他,仿佛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擎渊因为这个想法,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声一声,声如擂鼓。
梦境虽美,却总有梦醒的一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那一天,无雨无晴,风平浪静。
夏王朝的人杀将上来时,大多数妖怪还在睡梦之中。
然后他们冲进房舍里,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调遣的也不止是应天阁的人,还有从周边诸国请来的各家法师。
几乎所有有能力与妖族抗衡的道士、除妖师,都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等他们用法器与灵力击溃了妖怪们的防卫之后,便有人类的弓箭手和骑兵上来进行全方位的武力碾压。骑兵之后,还有步兵上来诛杀那些漏网之鱼。
这已经不是一场夏王朝对阵苍鹫山的战役,在有心人的操纵下,这已经变成了人族与妖族的生死之争。
声势之浩大,不仅令妖祖为之动容,也令黎郁难以理解。
特别是当他看到负责坐镇指挥的人是姬丰云之后,一种危机感已悄然浮上心头。
“师叔,人族与妖族的争斗已持续多年,如今人族式微,我们如此贸然行动,若是惹起妖族的反扑,很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黎郁依然是那一袭青衣,手拿拂尘,躬身对坐在辇上的姬丰云行礼并劝诫道。
姬丰云眼里闪过一丝不满,面上却分毫不显,他笑道:“师侄,瞧你说的哪里话,为什么就一定是我们覆灭,而不是他们覆灭呢?”
“可那妖祖擎渊,其妖力通天彻地,师叔你上次也是亲眼所见的,又何必让我们的将士去白白送死呢。”
“再通天彻地,他也只是个妖,不是神。我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你不必再说了。”姬丰云直接冷了脸,截断了他的话头。
黎郁没办法,只好闭上了嘴。
“师兄,你不要再顶撞师叔了。”盼兮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耳语道。
黎郁皱着眉,绕是面对着盼兮,他的脸色也没有太多好转:“我觉得这简直太疯狂了。而且我总有种……大事不妙的直觉。盼兮,待会不论情况如何,你都不要离我太远。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好。”盼兮动情地看着他,她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对一向内敛的黎郁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两方皆是严阵以待,苍鹫山这边,擎渊站在山巅,俯视着山下浩浩荡荡的百万雄师,眉头也皱了起来。
落泱衣着齐整,立在擎渊身侧。
山下尽是整齐的军帐和飘扬的旗帜,肃杀的氛围萦绕在整个苍鹫山的周围,令落泱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我们撤吧。”他提议。
他们人数上根本不占优势,即使他们有妖力,对方却也有有灵力的道士。况且他们还有弓箭,有兵器。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压倒性的战役,如果擎渊稍有点头脑,就会明白带领妖类们撤离是最稳妥的办法。
出乎落泱意料的,在他眼里一直睿智果敢的擎渊,这一次却并没有做出最好的选择。
“我不走。”
“为什么?”
为什么,擎渊也想问为什么。
他下凡是为了盼兮,作恶也是为了盼兮,如果他此时逃了,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就知道前路的尽头是死亡。
只要能死在她手上,圆了她的功德,就够了。
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那我陪你。”落泱没有问他为什么,对他而言,妖族的兴衰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来到这苍鹫山是为了跟随擎渊的步伐,现在擎渊不走,他自然也不会走。
“我不需要你陪。”出乎意料的,擎渊这一次并没有同意。
擎渊看着落泱,看着他脸上错愕的表情,突然有些心酸。他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这是刻写在他宿命里的结局,是被他自己一手编排的。
他已经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并无遗憾了。可这个人,却好像认了真,如果自己死了,他怎么办呢?他总是那么傻,恐怕得傻乎乎地去为自己报仇,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擎渊从未如此深切地感知到落泱对他的爱,也从未如此痛恨过落泱对他的爱。
原来这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用他的顺从和爱编织成了一个牢笼,虽然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可一旦将之剥离开来,便是剥皮抽筋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擎渊生于天地之间,死也葬于天地之间,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步他的后尘,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自己死了,他可以忘记自己,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没有仇恨,没有杀戮的人生。他可以找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平平淡淡地。等多年以后他老得不行时,再想起曾经的苍鹫山,再想起他擎渊,只要他能说一句,啊,妖祖擎渊啊,我曾经追随过他的。
那就够了。至于其他的,软弱的,无能的那些纠葛,当断,便断了吧。
他不能再对不起落泱了。
想通这一点,擎渊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有些轻蔑起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同生共死?”
他的话语仿佛藏着冰渣子,扎得落泱一时有些站立不稳。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擎渊,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难以自制地想到了那个冰冷的夜晚,现在面前的这人与那一晚的擎渊渐渐重合,那个人也是这样,冷冰冰地对他道:“别拿她跟你比,你也配?”然后一坛酒当头浇下,浇熄了他那颗躁动地向他倾吐爱意的心。
落泱将嘴里的苦涩咽下,执拗地重复道:“我不会走的,我要陪着你。”
他眼里甚至流露出些许哀求,他渴盼着这人能给予他一点仁慈,他不要求他能将自己与盼兮一样平等看待,但起码,不要连与他并肩作战的这一点权利都剥夺。
“滚。”擎渊逼迫着自己硬下心肠来,说出这般伤人的话语,“我说滚,听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