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非囚》几伏祗

4、深夜哀嚎（四）

　　月色西移，东方逐渐亮起了一片鱼肚白，渲染着初日的橘红色。

　　随着天色的逐渐明朗，沙城的街道逐渐清晰起来。

　　先是出海的鱼商背起网篓出了南城门，向城外的海域走去。

　　随后各家做生意的小贩拖着板车来到街角或摊位上，摆好自家的商货，然后坐下与旁边的同行唠嗑，等候第一批顾客。

　　再然后，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撑着懒腰走出门来，头上裹着厚重的亚麻布头巾，一边打量着周围的街道，一边整理自己的脸庞。

　　推着板车卖牡蛎的小贩走过一条条街道，向周围的人吆喝，粗哑嘹亮的嗓音响在沙城之上。

　　“卖——牡蛎咯——”

　　沙城南部，临近城墙的地方，有一座四层的大理石楼房。

　　每一层都有雕花的石柱围成一方阳台，此时，在最顶层，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抱臂注视着远处初升的阳光。

　　“卖——牡蛎咯——”

　　大理石楼房装横华丽，看上去就像一座堡垒一样，沙城的人们只知道这一定是哪位权贵的别居，却不知道这座堡垒属于安克公爵。

　　安克，安客。

　　安客生来就没有姓氏，安客只是名字，更像是一个代称，代表他有着古老的安克家族的血脉，却并未得到承认。

　　安克公爵是安客的父亲，但已故的公爵夫人并不是安客的生母。

　　公爵告诉他，安客的母亲已经去世，就在生下他后不久。

　　安客想象过他生母的模样，但公爵从不愿与他细讲。

　　实际上，安客也没有见过公爵几面。或许是因为，他作为一个私生子的存在，就像是对安克家族血统的嘲讽与玷污。

　　公爵也只是把他安置在沙城南方边界的别居，自己在遥远的北部王城区享乐，离他上次“顺道拜访”，已经过去了近十年。

　　“卖——牡蛎咯——”叫卖声逐渐远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嘈杂的声音接连响起。安客收回目光，转身掀开门帘进屋。

　　屋内并没有点亮油灯，加上门窗珠帘的遮挡，房屋内一片昏暗，没有人迹。

　　偌大的大理石高楼，只有安客一个人居住。

　　这一住就是近三十年。

　　安客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但他对这座城的感情并不包括脚下这座堡垒。

　　他从未称其为家，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居所。

　　安客整理好衣衫，走出门，身影消失在逐渐变多的人群中。

　　沙漠之都南临海，北临绿洲，再往北就是荒凉无垠的沙漠。

　　苏坦王将宫殿建在北部，是有原因的。

　　在苏坦王朝之前的格雷亚王朝，曾把宫殿建在南边临海的地方，然而天灾袭来，险些将格雷亚宫殿淹没。

　　传说南边的海域几百年来都有海盗活动，那么更不适合帝王居住。

　　忒弥斯·苏坦王一世一番斟酌过后，决定将宫殿修筑在沙城北部。

　　此刻，沙城北部。

　　在沙城北区中央是一座庞大的宫殿，占地极广，一方尖塔高耸入云，目测至少五百英尺。周围的楼房海拔自两百英尺起，呈阶梯式下降趋势。

　　在这尖塔顶端，是一间摆放着长桌的会议厅。

　　房间四壁铺上了紫红色的帷幔，二十多盏燃油灯中跳动着火光。

　　长桌末端的王座上，坐着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头上暗金色的王冠显露着地位。

　　此刻老人撑着头，听着左手边大臣们絮絮叨叨。

　　“陛下，目前北方的经济水平仍在南方之下，我建议还要多多开发沙漠矿产和化石等资源，不然王城的状况堪忧。”

　　“绝对不行！”另一个大臣打断了财政大臣的话，一个坐在中间的裹着头巾的佝偻老人站起来向苏坦王说

　　道，“因为沙漠开矿，我们王城牺牲了很多年轻力壮的青年！没有服兵役的人，王城的军事力量就会被削弱！”

　　伊顿大学士年纪已经很大了，他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坐下。

　　见到两人在经济与军事上的冲突，苏坦王抬了抬眉毛，目光看向长桌对面的一人。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黑袍，肩上有勋章，留着怪异的长发，扎成一束搭在身后。

　　“公爵阁下，我的首相，这件事你怎么认为？”　　苏坦王抚摸着胡须，眼神投向长发男人。

　　“陛下想怎么做，不是早就有决断了吗？何必多问微臣？”鹰一般深褐色的双眼中充满嘲讽。

　　这就是安克公爵，在外人眼中，他身上总带着神秘。

　　沙城，南部。

　　安客走在繁荣的街道上，顺着人流来到一处聚集地。

　　“刑台”就在这里。

　　昨天那个深灰色头发的青年说，恶魔的尸首将在这里被火化。

　　再走了几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身就与一双深绿色的眼睛对上视线。

　　又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