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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书 ...

  •   入秋之后,阿玉终于收到了谢哲的第一封信。洋洋洒洒十几页纸,阿玉那它当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一大半儿都是在说谢哲去看武举考的事情,又名,薛延过关斩将录,有一段儿是这么写的:

      薛延这一轮对阵的是西北来的孟楚铜,这人一上台,那块头就比薛二公子大一圈儿,虎背熊腰,一个顶过两个薛延。薛二公子也不惧,照例那起手式,一抱拳一抬手:“您先请!“

      这话说得可不得了,那孟楚铜一对儿铜锤往地上一砸:“薛公子这可是看不起孟某人?赤手空拳对上我这大罗金刚锤,孟某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薛公子这是逼人赤手空拳上阵吗?”

      薛延还真是好样儿的,听他这么说就转头从兵器架上随手挑了把双节棍,一甩一夹,冲那孟楚铜勾勾手。孟楚铜被他气得咬牙切齿,提着铜锤就冲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大锤轮番罩顶而去,薛二公子脚跟不离地,原地打了个转就避开了。

      台下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孟楚铜又转攻他下盘。薛延身轻如燕,点地一个前空翻,从孟楚铜头上翻了过去,人还在空中,双截棍直接被他脱手掷出,打着旋儿敲中孟楚铜左肩。

      孟楚铜左手铜锤落在地上,薛延已经欺身上前转攻他右手。那场面,一眨眼就变成薛延追着孟楚铜满场跑,十招之内就把人踹下台了,众人拍手叫好。

      阿玉自己看了一遍还不够,心血来潮把二虎子叫来让他念。这几年二虎子跟着杨晧也学了不少字,又三天两头去城里打听消息,茶馆儿酒楼里说书的套路他都会。

      这短短一页纸让他念得感情饱满抑扬顿挫,简直让阿玉身临其境。念完了,阿玉拍着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谢哲这文采,不去写书真是屈才了!

      “没想到二虎子还真有当说书先生的额潜质。”阿遥在一边听得也是笑得不行,还跟阿玉调侃,“小姐,要是以后谢公子再写信来,干脆让二虎子当稿子,搬套桌椅摆在村口说书吧!再给他配上块惊堂木!哈哈,保管村里人都爱听!”

      二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念得也挺起劲儿的,这位薛二公子还真是少年英雄,一路过关斩将,这还是离国第一个十七岁的武状元呢!

      阿玉听完了二虎子说书,又接着看信的最后一段。谢哲把薛延的身世也写在了信里,自小走失,镖师收养,六年前被寻回。唔,难怪当年没听说过镇西侯府还有位二公子,原来那时候还没找回来呢。

      这信是通过杨家送到阿玉手里的,送信来的那位婶子如今天天来问阿玉写了回信没有,生怕她就不回信让谢哲等急了。谢哲不高兴事小,婚事要是黄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也是托了这门亲事的福,几个月前聘礼送来的时候,族老特意上门跟阿玉解释先把大件儿的放在库房里帮阿玉收着,又说他们家的那一份田产日后等阿玉出嫁的时候,再折换成京郊的庄子,给阿玉带去当嫁妆。

      恐怕杨晧也没想到,这一门亲事比他这个正牌阿爹还管用,杨家对阿玉比前几年热情多了。

      阿玉被催得不耐烦,最后草草写了封回信,说了两句自己的日子,又问候了下谢伯爷。杨家婶子嫌弃阿玉写得太少,人家的来信厚厚一叠,你回信只有寥寥几个字,这可怎么行?

      好说歹说,阿玉也来了脾气,一股脑儿画了十几张小画,有家里的葡萄架,有村头的老黄牛,总算把信封塞得鼓鼓的了,那婶子才满意地送信去了。还好没拆开看,不然怕是会被阿玉气死。

      夜深人静时,阿玉拿出那块定亲玉佩细细打量,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连着那封退婚书一起收进箱子里,‘卡擦’一声落了锁。

      谢哲收到信却是傻乐,心想:这是阿玉妹妹跟我分享她的生活,看到葡萄架子就像,要是等葡萄熟了能跟我一起吃就好了;看到老黄牛就想,要是能跟我一起在乡间小道上散步就好了。想着想着,转头又去写信了。

      从此每过一旬阿玉都能收到谢哲的信,经常是上一封还没来得及回,下一封信已经到了。阿玉见谢哲字里行间还挺喜欢那些画的,乐得省事,每次都是写两句敷衍一下,剩的就用最近练笔的草稿打发了。

      时间久了,薛延在谢哲信里出现的评率越来越高。

      今天是蹴鞠场上输给人家一场,明天是秋猎时比人家少了几只兔子狐狸。谢哲写学堂的课业恐怕都没有这么认真过,绞尽脑汁把薛延写成了人中龙凤,英俊潇洒跃然纸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玉将来要嫁的是薛延……

      当然,按照谢哲的脑子是想不到那个上面的,硬要说的话他现在大概就是薛二公子的小迷弟,成天跟着偶像的步伐,摇旗呐喊助威。

      终于有一天,谢哲的信里终于流露出了离经叛道的势头,他跟阿玉说他也想去考武举,将来在薛延麾下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

      这事的起因也很简单,十八年前被薛侯爷追着痛打一顿的土诃族,憋了这么多年一次性放了个大招,打了赣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连失五城。

      上一次土诃族这么来势汹汹还是圣上登基之后不久的事情,当年的手下败将已经快要被遗忘了,没想到眼看着皇位都要换人,居然又跑出来撒野。

      赶巧一年前的武举给朝廷选出来不少新人,于是圣上早朝上一番大点兵,老的小的百十来号将领披挂上阵,分三路各领十万兵马驱逐外敌,扬我国威。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镇西侯府的世子虽然废了,但这个找回来不久的二公子薛延也是个可造之材。

      这话还是太子今日在早朝上说的,当然,原话没有这么直接。不过听了这话,圣上把薛延也一同列入了出战名单。

      谢哲听说了这事,跟谢伯爷闹了半个月说要去参军,最后不但被谢伯爷请家法,还被吕氏禁足三个月,连大军开拔的阵仗都是听下人转述的。

      谢哲连着三个月写信跟阿玉诉苦,最后得出了他不走文官这条路了,要习武!

      阿玉只回信要他想清楚,不要凭着一腔热血冲动行事,还要好好跟谢伯爷商量。这么看来,仿佛阿玉才是那个沉着稳重的姐姐,谢哲反而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弟弟了。

      这仗一打就是大半年,赶在大雪封山之前,终于收复失地,一直把土诃族打回了老巢,一举将离国边境扩张了二百多里,圣上龙心大悦,犒赏三军。

      班师回朝的盛况,谢哲又写了几十页纸,浓墨渲染的自然还是这位侯府二公子薛延,现在是从五品禁军都尉了。

      这一次,阿玉的心境就与一年前不同了。今年李家几位舅舅在闽南的生意有了起色,收集情报的本事也比从前更厉害。

      再加上阿玉长大了,也主动与贾家有了联系,当年的真相被她一点点揭开,这位薛二公子此时在她眼中已经成了亦正亦邪的人物。

      十几年前在赣州保家卫国的是他爹薛勇,九年前在闽南大开杀戒的是他哥薛肃,如今他和他爹大胜归来,那么这位二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阿玉不会傻到拿这种问题去问谢哲,她打算从薛勇在赣州军中的关系查起,这一来能给她提供帮助的就只有贾家了。

      刚从李风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就壮着胆子借李风的路子联系了贾家,贾家的回复很快,当年陪着她爹在闽南任职的贾先生竟然亲自上门了。

      阿玉小时候自然也是见过的,贾先生一边感叹着世事无常,一边对昔日旧主留下的这位小主子十分好奇。她一个女儿家,是如何下定决心要为家人报仇,为闽南的亡魂讨回公道的?

      贾先生见过了阿玉之后,不禁叹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几年恐怕这孩子从来没有停止过报仇洗冤的念头,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被她当成顺利进京的助力,没准儿这事儿还真能让她做成?

      当年杨母虽然遇难了,但贾家并没有停止对当年真相的探寻,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一点儿线索的都没有。

      当年闽南海军中确实有镇西侯薛勇的旧部,还是他昔年在赣州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甚至还查明薛勇在赣州的两年多里,曾有数次一连消失二十多天不见踪影。

      若是与当年京城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很可能当时薛勇是去了宿州,与端王结盟。如果不是贾家在朝中无人,或许他们也不会花了这么多年才勉强得出褚从云当年的猜测。

      贾先生把贾家的这些推测一一对阿玉说了,又点明了其中的几个关键人证。

      阿玉想了想,提出了一条新思路:“既然当年他们利用那个海盗头子诬陷宁王,那么从当年那些被招降的海盗入手,是不是会有更多发现?”

      贾先生心中赞一句阿玉聪颖,这个问题贾家也是几年后才想起来:“这事贾家也在查,只不过目前还没什么线索。当年的几个小头目在宁王案之后都被斩首示众了,我们也只能从旁推敲,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过去了七八年了,军队调动频繁,当年的旧人找起来不容易,他们说的话几分真假,分辨起来更不容易。

      阿玉同贾先生商量了几日,贾先生便告辞了,约定以后都通过李风联系。‘李氏杂货’最近在蓉城开了分店,李风特意把自己大儿子派来打理,大大方便了阿玉对外联络。

      阿玉正摩拳擦掌地收集证据,等着明年进京把仇人拉下马,却突然发现谢哲的来信有点儿不太对劲儿起来。

      往常对薛二公子歌功颂德的篇幅少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被谢伯爷拘在家里看书,消息来源少了的关系,谢伯爷到底没有同意他弃文从武。

      但相反的,写他自己日常生活的片段多了起来,而且这里面还都有蒋悦彤出现。

      阿玉有些疑惑,这也不好直接问:你为什么跟我说你今天陪蒋悦彤去了首饰铺子这种事?

      硬着头皮看完,又纠结了半天回了信,只说了让他在家好好看书,不要成天想着玩。

      谢哲也觉得阿玉最近的回信与从前不同,以前一封信里会加上十几张小画,大部分都是风景人物的简笔画,可最近这些变成了植物,树,甚至是一盘菜,还远不如从前画得传神。

      同样的,他也不好直接说:阿玉妹妹你最近画技是不是退步了?你画你中午吃的四喜丸子给我看做什么?而且,这一个盘子里四个圆,确实是四喜丸子吧……

      左看看右看看,谢哲还是小心翼翼把画同以前那些收到了一起。又回信让阿玉多出门走走散散心,别整天闷在家里。

      阿玉和谢哲收到回信都是一头雾水:我有(没)出去玩啊?

      此时此刻的镇西侯府,陆嘉眼睁睁看着杜荣用筷子把一盘珍珠圆子戳成了糯米蒸肉末。咽了咽口水:“老大,虽然现在日子好了,但也不能这么浪费粮食对吧?”

      杜荣放下筷子,一脸阴沉地盯着手里几张纸不吭声,阿玉要是在此一定会惊叫一声:“我的画怎么在你手里?!”

      陆嘉得不到回应,又指指他手里几张纸跟他抱怨:“咱们打了这么久的仗,好不容易从侯爷手里抠出来点儿自己的势力,老大你就这么大材小用?就为了这么几张纸?”

      杜荣白他一眼,走到八宝架前转动一个玉马摆件,架子底下弹开一个暗格,他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琉璃匣子把那几张画纸珍而重之地收好。

      陆嘉翻了个白眼儿,薛侯爷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青鸟卫,到头来就为了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情书?偷来有什么用?人家又不是给你写的!

      杜荣才不想跟陆嘉解释他那不可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这种暗地里下绊子撬墙角的事情,说出去很光彩吗?这样偷梁换柱的事情,陆嘉眼睁睁看着杜荣一连干了几个月之后,终于悟了!

      于是这天,兄弟几个私下里小聚的时候,陆嘉跟他们八卦:“我看老大有了心上人了!”

      打完仗他们这九个难兄难弟倒是都升了官,暂时在兵部挂个名,领个闲差。这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俸禄了,陆嘉第一个买了宅子,还把当年最小的三个女孩儿从侯府接出来安顿在这儿。

      几个人平时也不住侯府侍卫的大通铺了,成天就来他家里蹭吃蹭喝。

      刚满十岁的招娣端了一大盆刚出锅的红烧肉进门,听了陆嘉这话,眼里亮晶晶地凑上来:“这个我知道!前两天老大带着婷姐姐去了首饰铺子,买了好多首饰,老大一定是喜欢婷姐姐吧?”

      陆嘉看她一眼,摇摇头,一脸讳莫如深:“这你就错了,方婷都在老大面前晃了这么多年了,以前你们见过他给人家买东西吗?多的话都没说过一句吧?”

      赵文磊第一个点头赞同:“原先方婷想在他院子里当个丫鬟他都不愿意,最后还是借着要照顾圆圆她们三个,老大才让人留下了。”

      年级最大的吴嵬也说:“别说喜欢了,前两天老大还让我看看护城司里有没有人品不错的,想给方婷和小叶子找门亲事呢。”

      招娣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那陆哥你说老大有心上人了,是谁啊?”

      陆嘉说起杜荣这几个月的诡异行为,赵文磊听完了下意识就是不信:“半路截下人家的信然后模仿着笔迹偷换过来?这么麻烦地追求人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吴嵬倒是有些明白了:“小七,是不是这姑娘已经定亲了?跟她通信的是她未婚夫吧?”

      陆嘉给他比个大拇指:“不愧是老鬼,这眼光就是毒!厉害啊!”他翘起二郎腿,喝了杯酒继续跟他们细数杜荣干的蠢事。

      且不说他们在背后是怎么编排杜荣的,阿玉这几个月对自己收到的信产生了一股浓浓的质疑。总觉得这信的前半段和后半段不是同一个人写的,虽然笔迹一致,但遣词造句和叙事方式都跟谢哲有很大差别。

      她把这一年多来谢哲写的信在桌子上一封封排开,前年八月到去年十月初的信都还没有出现这种感觉。从去年十月中旬开始,信的末尾就开始提到蒋悦彤,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难道之前蒋悦彤没有来找过谢哲?这显然不可能。

      阿玉想了想,把里面单独说蒋悦彤的几页纸抽出来,一张张看过去,看完之后,再把其余的部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下对比就更明显了。

      联系到最近谢哲的信里再也没有对自己画的画发表过什么看法,也可能只是女人的直觉,阿玉决定做个试验。

      下一封信里,阿玉画的画只有一张,画的是个貔貅镇纸,跟当年杜荣挑的那个很像。阿玉怀疑有人半路把她画的画抽走了,所以谢哲才没有看到,自然也不能做出评价。

      杜荣像往常一样,让手下从驿站里把信偷了出来。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几个月都是厚厚的一沓子,这一次却薄薄的。

      带着几分狐疑拆开来,看到那个貔貅镇纸的时候杜荣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一瞬间还以为阿玉知道是他偷了画。

      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很可能只是阿玉突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才画了这个东西。自我安慰了一下,他又把画换了才让人给谢府送去。

      问题出在谢哲写的回信上。

      原本杜荣想像往常一样,把最后一页的开头半句话抄下来,接着写上些谢哲和蒋悦彤最近一起做的事,然后再原封不动把结尾抄过来,这样就像是往里面插了一段话一样,简单又自然。

      可他写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谢哲完全没有提到那个貔貅镇纸,想也是,他根本没看到画!这可就让人发愁了,要是这信就这么送回去,很可能下一封信阿玉就会直接问这镇纸是不是已经丢了。

      杜荣这才意识到不对,难道阿玉只画了那一张画的目的就是为了试试看,是不是有人中途把她的画换了?!就因为谢哲这几个月的信里没有半句提到她的画?女人的直觉这么恐怖的吗?

      杜荣想了半天,硬着头皮在结尾之前又加上一句:阿玉妹妹还记得当年那个貔貅镇纸呀,我一直都在用呢!

      盯着看了半天,杜荣咬着牙又续了一句:每次看到它我都能想起阿玉妹妹。

      嗯,这样才像是谢哲写出来的东西。

      杜荣满意了,把信重新封好叫人送走。

      阿玉收到信,看着最后这两句话深深地皱起眉头。她一开始怀疑换了信的是伯夫人,为了告诉她谢哲跟蒋悦彤之间亲密的关系,从而刺激她主动退婚,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

      如果是伯夫人绝对不会让人模仿儿子的笔迹写上这么一句话,哪怕只是为了让她打消有人换信的怀疑。因为她当年曾经问过谢哲,伯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镇纸是她送的,还以为是谢哲自己又买了一个。

      那么问题又绕了回去,究竟有没有人换信呢?

      阿玉在下一封回信里,画了一个孔明灯。

      谢哲回信的结尾写着:等你回来,我们去天女庙祈福。

      阿玉画了吴刚伐桂,她曾经跟谢哲说过那两盏花灯的故事。

      杜荣回:后来那祖孙俩开了家汤圆铺子,城西的王婆婆汤圆这两年可有名气了,那两盏花灯每年元宵都挂出来。

      如此有来有回,阿玉心中竟然有种错觉,仿佛她整封信,等的就只是末尾那一句话,其他的内容都不重要了。她是在给谢哲写信,可又仿佛不是要给谢哲看,这个虚无缥缈的回信人让阿玉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时间就在这有来有往中走过盛夏步入金秋,阿玉也准备启程回京了。在给谢哲回的最后一封信里,她写明了归期,顺便要谢哲不要再给她回信了。

      面前摊着一张空白的纸,阿玉总觉得心中有种模模糊糊的怀念,她提笔作画,一气呵成。

      杜荣拿到信的时候就知道阿玉已经启程了,所以这大概是他能偷到的最后一幅画了。把画纸抽出来,杜荣看见纸张正中画了个‘十’字,右上是一个酒坛,右下是一只老鳖,左上是一支毛毛虫,坐下是一只蜜蜂。

      仿佛隔了这么多年,隔着几千里的距离,他们又玩了一次那年灯楼上的游戏,杜荣启唇一字一顿念道:“久,别,重,逢。”

      他此刻倒真的希望阿玉猜到了,不但猜到了有人截下了她画的画,篡改了谢哲的回信,还猜到了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他。可他明白这只能是空想,他去年一打完仗,就私下里派了人去江州,连衣冠冢都给他立了,又怎么可能会想到他还活着呢?

      在侯府的这几年,杜荣没有一日放弃过寻找当年的真相,血淋淋的事实被他挖出来的那一刻,杜荣甚至宁愿自己当年没有被阿玉发现,就那么死在母亲怀里。可惜,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只有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阿玉,为杨家平反,将那些恶人,绳之以法!

      这最后一张画,杜荣还是自己留下了,甚至懒得再塞一张假的进去。就算日后穿帮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永远都不会让阿玉知道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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