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 九泉》残阳璃缺

14、当钟声响起（9）

　　傍晚时分，一抹斜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含笑九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BLADE并不远，却让两人走的沉重……云清也渐入暮色，黑暗开始蔓延，这个时刻路灯不会亮起，月亮不会升起，太阳还在下去，一天中最无助的时刻，就是这里.
　　情侣三三两两走过，知道有一天终会分离却还是执手相依，斗志昂扬的生命在这里喷洒回忆，美好的一切在阳光下更美好，在黑暗下愈变黑暗。
　　九荃习惯性的摸摸右边的耳钉，眯起眼看这个静谧而又无助的傍晚，黑暗可以吞噬一切颜色，我们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
　　含笑默默的注视走在前面的人，一身压抑的黑色，只有右耳那只银质十字架耳钉隐隐的闪烁，阴郁的气场在蔓延，要去安慰吗？含笑踌躇着，他不确定，九荃现在需要的，是不是陪伴……
　　也许是感受到了含笑的目光，九荃转头轻笑：“含笑，走快点啊……”含笑默然，不要笑，那笑容让我看不清真实的你，不要笑，如果你真的不想笑。
　　“不追究并不是不在乎。”以为对方是因为对自己的态度不满意，九荃自顾自的解释起来“这个世界上禁忌太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吞噬干净。你想啊，连我们都可以推出来的事情官锵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这几天只是装傻而已，不是为了给我们机会，而是为了搪塞王娅的纠缠。
　　我确定那就是真相，但是我们还不能莽撞的去揭露他，先不说田泰然的案子会给学校带来多少麻烦，但就崔乾得的老妈王娅那边就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官叔那句保护自己不是说着玩的，我们只是大学生而已，不能为了这个真相或是一时的风头而断送了前途，这话是很俗，但也最实用。况且我们也应该相信警察，再怎么样他们也是干这个的。”
　　看着神情认真的九荃如此苦口婆心，含笑随即笑出声：“我知道啊……我了解，正如你也了解，我们都只是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普通人而已，我懂得。”轻柔的回答，一双明亮的眸子与周围昏暗的暮色格格不入，九荃慢慢开始了解眼前这个洞悉一切的男孩子拥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了，原来，同样是有故事的人啊。
　　气氛在这个无助的傍晚凝结，有些受不了九荃直视自己的眼神，转移话题。
　　“知道吗？我们被小可调查了……”玩笑似的说。
　　“嗯，知道。”太明显了，明明是只追着新闻跑的萧可今天竟然随叫随到，还如此有毅力的找了他们大半天，说没鬼是假的，肯定是奉孟逝之命狠狠地调查了他们一番，九荃冷哼：“估计族谱都被调出来了吧……一会估计还会追来。”为了我们身上的故事，今天他们都会追来的。
　　“今天晚上的BLADE会很热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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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荃，对不起，妈妈没有办法，为了你妹妹，妈妈没有办法……”低声啜泣的妇人搂着一个7、8岁的男孩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怀中幼小的孩子一声不吭，静静的听着母亲的哭诉，许久，九荃推开母亲。
　　“妈妈，九荃会走，我会保护你和妹妹！”
　　于是，8岁的九荃只带了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和一张车票独自迈出了妈妈和那个和蔼叔叔的家，脸上写满了坚毅，这是一份神圣的任务，只要自己离开，就可以让妈妈和妹妹拥有一个家。
　　后来想起时不仅苦笑，自以为是的成熟和保护，竟让自己被抛弃了还不自知。有谁会为了自己的幸福抛弃自己的孩子？记忆中温暖的那张面孔，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妈妈？我被抛弃了，但是，自愿走出那个家，算不算被抛弃？
　　纸条上的地址是假的，一张车票把九荃送到了风华市，远离了妈妈和妹妹，却丢了自己。
　　一定是自己太笨所以没有找到那个地址，一定是的。始终认为是在为妈妈受苦，所以8岁的九荃一直没有哭，只是安静的在街上瞎逛。安静的居民区，看着居民楼透出的光，想象着妈妈也拥有着同样幸福的家，他也会很幸福。
　　没有人关心这个一脸沉静的孩子，他没有一丝被抛弃孩子的楚楚可怜，衣冠整齐，很有精神，游离在世界之外，游离在人群之间。。。
　　在饿了两天之后，九荃意识到他需要为了以后的食物打算，于是，他向别人打听福利院，他知道，在那里，小朋友们可以免费得到食物和住的地方，在找到这个地址之前，他要保证自己健康的活着。强烈的求生本能，一个懂得询问福利院方向的小孩，却不知道自己家的地址，更找不到要去的地方，是找不到还是已经放弃，是不想回去还是无法回去，已经被世界遗弃，就要对得起这份凄惨的命运。
　　福利院的阿姨对于这个只在福利院住了两天的孩子印象很深，他是自己找来的，衣冠整齐，清秀可爱，面色虽然苍白但是很有精神，他说：“我找不到家了，我要住在这里。”语气平稳，无波无澜。
　　住下来后，九荃显得比一般的孩子沉静许多，连续两天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一个衣着凌乱的化学家把他接走，他再也没回过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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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含笑所言，今晚的BLADE，很热闹。
　　侯天边、黑嘿一如既往的闹着，简静一如既往的坐在酒吧最好的位置微笑着喝酒，大家都一起光鲜着，一起腐烂着，陪同这个世界。
　　含笑九荃刚找了位子坐下，孟逝和萧可就紧跟着打招呼做坐下，再然后是一脸凝重的官锵，看着这些人意料之中却又莫名其妙的找来，含笑九荃只是无视般的喝着酒，微笑，假笑。等待着什么人开口，等待着有人掀起风浪。
　　“那个……咳……九荃啊，你们查到些什么了吗？”官锵试探着开口。
　　好，很好，你要的真相，你们要的真相，统统给你们。
　　又是那个危险的笑容，习惯性的摸右边的耳钉，萧可浑身打了个冷颤，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危险？
　　笑着并不表示真的快乐，哭着也并不表示真的伤心。。。
　　“有啊，官叔你交代的事，我当然是……全力以赴啊。”同样危险的语气使九荃整个人周围的气场瞬间降压。含笑翻翻白眼，这家伙，又开始装X，小心遭雷劈啊。
　　“凶手有两个，崔乾得，已经死了，田泰然，还活着。凶器是笔记本电脑，应该还没处理。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吧，官叔。”
　　“呵呵，九荃你小子还行啊。”官锵笑的狡诈，“可是……”
　　“我知道。”九荃打断，“我们不会插手接下来的任何事，谜底揭开就失去吸引力了。我也不是正义的福尔摩斯，我只是冷眼旁观真相的角落里的人，我关心的只有谜题和真相，结果跟我没什么关系。”
　　官锵深望了九荃一眼，“唉……也不知道老顾这样锻炼你对不对……九荃，不要恨这个世界就好。”
　　“不会啊，我很懂得感恩的。”不是世界对不起我，而是我负了这个世界……世界这么美好，我却触碰不到。

　　官锵打电话给王娅，一个为了维护自己儿子死后的名义又身家过千万的母亲，操纵了整个事件……第二天田泰然便会因为杀人罪被逮捕，再让打点好的律师做假证证明两件命案皆为田泰然所为，当然，他盗窃学校文件的事也会曝光，云清会把他开除。最后，田泰然这辈子也别想迈出监狱的大门。
　　不论田泰然犯了什么罪他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是罪有应得吗？
　　不论崔乾得犯了什么罪他都没有受罚的机会了，是死得其所吗？
　　整个世界都是悲剧，又有谁可以逃得过去？
　　千辛万苦查到真相，却得到的是更为虚假的结果，让真相痛苦，让虚假辛苦，瞬间都成了跳梁小丑，只为了迎合这个叫做现实的巨大笑话。
　　懒得去了解警察要怎么自圆其说，懒得理会孟逝和萧可异样的眼光，事情并没有结束，还要留点力气。可是，好累……九荃一把拉起含笑就想走，一直沉默的孟逝开口：
　　“前任泰崎高中老大顾九荃，不应该再说点什么再走吗？”
　　“你想听什么？”连头也没回，九荃只是淡淡的道：“8岁被领养？10岁被人揍进医院？还是我揍人遭到学校处分的光辉事迹？想听哪一段？不是都调查过了吗？还不满意？”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句又成功的把所有人石化了，孟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话，本来只是因为命案中含笑九荃的表现去查他们的资料，没想到查到九荃被领养，打群架，进警察局一类的事，觉得九荃瞒了太多，想把他这层面具撕开，谁知九荃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过去为人所知。又想起那两份资料，顾九荃，人生坎坷到不可思议，含笑，经历圆满到不能再圆满，明明天差地别的成长，却又致命的相似相合，但也许，资料不能记录所有，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是不能触碰的。想到这里，孟逝又释然了。
　　“我并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如你所说，我只对新闻感兴趣而不是你的过去。我孟逝想要交你这个朋友，自然不会为难你，顾九荃，幸会。”说着伸出手。
　　九荃回握：“幸会。”看不出表情，看不出波动。随即转身拉着含笑跑到酒吧的另一角，不能硬碰硬，我躲行了吧。
　　官锵还在原处一脸严肃，他第一次听到九荃用这么冷淡的口吻叙说自己的过去，而且这很可能不是九荃第一次这么说了，是该庆幸这孩子的不在乎还是感慨他的麻木，虽然是特意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的暗潮汹涌，但是忽然发现这对于一个从小就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公平的孩子来说没什么意义，到底，还是自己判断错误了啊。老顾，也许你感染这孩子更多的是你百折不挠乐观向上的态度吧，让他这么会用笑脸伪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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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顾，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后街的福利院。”
　　“福利院？”
　　“恩。”顶着鸟窝头的顾时间一遍应着一边努力的套上他那件不太正式的西装。一旁的官锵更是看愣了，要知道，这西装一般是顾时间参加什么学术报告会的时候才会穿的，穿着它去福利院？他没听错吧……
　　“官锵，别愣了，我先去一会，你先自己坐。”说话间顾时间已经出了家门。

　　九荃第一次看到顾时间时，顾时间就是鸟窝头，大眼镜，乱七八糟的衣服，邋遢的搞笑。他记得这个男人，在他闲逛在居民区的那两天里，见到过这个男人在一栋房子里进进出出，他来干什么？明明不记得偷过他什么的……
　　“孩子，我来接你。”
　　“我不认识你。”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这个地址，对不对？”男人举起九荃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九荃看了一眼，仍然没有表情。
　　“不，你不是。”这个男人当然不是，纸条是福利院阿姨给他的，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地方，这个陌生人又怎么会知道。
　　“但是，只要你想，我就是了。”男人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
　　好运吗？
　　九荃从来都不信……
　　“好。”
　　美酒还是毒药，要试一试才知道可不可信。
　　即使是虚假的幻影，也要亲手打破让自己筋疲力尽。
　　还是说，其实，我想拥有一个，叫做家的记忆。

　　官锵看着这个忽然闯入顾时间生命的小孩，清秀稚气，却沉静的危险，一点也没有小孩子的可爱和惹人怜爱，怎么就惹得顾时间同情心大发呢？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明天我带你去办户口搬家，还有，如果你愿意叫我爸爸，我会很高兴哦。”顾时间笑眯眯的说，九荃冷然的听。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高兴叫？我是为了我自己叫的，爸爸，以后请多关照了。”
　　“乖。”顾时间轻笑。

　　当天夜里，顾时间家的阳台上
　　“你要为了这个孩子搬家？还给他办户口？你还没结婚呢啊老大，难道你想一生都献给这孩子？你没发烧吧你。”官锵至今不能理解顾时间的举动。
　　顾时间只是揉揉本来就很乱的鸟窝头傻笑：“决定搬家已经很久了，不管九荃的事，再说，现在他是我儿子了，我可不想他上了学同学说他是孤儿。至于结婚，反正我这性格本来就娶不到老婆嘛，嘿嘿。”

　　官锵问，为什么？
　　顾时间答，因为……我想保护他。
　　保护？那个浑身是刺的孩子？挑个乖巧不行吗？
　　他很乖的，只要你给他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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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你信了？你去找那个地址了？”含笑惊讶的看着九荃，听九荃讲到小时候的事不惊讶是假的。九荃瞥了他一眼，听众就要有听众的样子安静的听嘛，一惊一乍的是要吓谁啊。
　　“我不信能怎么样？那是我妈啊，就算我哭着闹着不走也会想其他办法把我弄走啊，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懂个屁，你这是傻X，跟林俊杰还真不怎么沾边。”
　　“呵……”
　　“但是，你不恨吗？”
　　“……我哪里有资格恨，她只是跟我一样想要一个家而已啊。”
　　“然后呢？你到了风华，遇上了你爸？”
　　“嗯，差不多吧，是他去福利院找的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注意到我的，总之，像中了□□一样，很幸运。”

　　故事到这里为止，被顾时间领养后的日子没有被提及，含笑知道这已是极限。九荃并不是不在乎，强颜的欢笑轻颤的酒杯，又瞒得了谁。跟自己一样是用笑容掩盖伤痛的人，跟自己一样是用轻松混乱沉重的人，如此相同的两个人，当然知道叙述和回忆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九荃，我会帮你。”
　　“我需要帮助吗？怎么帮？”
　　“帮你……保护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