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同桌》徐家十三

4、同桌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起。

　　现在是下午最后一节，是英语的辅导课。而英语老师已经讲了一整天的课，实在讲不动了，干脆扔了套试卷，给他们当练习做。

　　“交试卷了。”
　　坐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喊道。

　　阳子郁匆匆忙忙地将试卷最后几个空涂好，放下笔，站起身来收试卷。
　　她今天效率有些低，英语阅读怎么都看不进去。到了最后几分钟，才匆匆扫了眼题目，凭着印象填答案。

　　教室里的人都开始动，组长收试卷，急着去食堂抢饭的人急躁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劳动委员大声喊着值日组的组号，顺带分出神来堵那些总是不值日的人。教室里人流窜动，格外吵闹。

　　游欢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本地理书。她眼皮半睁，一副要睡着的困倦样子，配上那漆黑的黑眸和冷淡的气质，就差把“厌世”两个大字写脸上了。
　　她抬抬眼皮，看见阳子郁站她桌前，就伸手从沉厚地理辅导书的下面，抽出一张早已填好的英语答题卡。

　　阳子郁接过，她便不再搭理阳子郁，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阳子郁抿抿唇，和之前一样没多说话，掉头收前面同学的试卷。

　　今天一整天，游欢都没什么异常的表现。一脸冷漠地上课，一脸冷漠地无视老师的突然点名，一脸冷漠地写作业，干什么都是一脸冷漠。
　　仿佛表情加载失败的机器，只剩下了一个表情。

　　游欢正常，阳子郁却有些心神不宁。她想了一天游欢到底有没有听到昨天老陈说的话，并为此而不安。游欢本来表情就少，而她们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若不是因为收作业，整个高中不说话也是有可能的。
　　想要从游欢的行为判断，实在太难了。

　　可是游欢讨不讨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
　　两人本来就不熟，就算游欢讨厌她，也不会对阳子郁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再者，在游欢眼里，可能压根没有阳子郁这一号人物。

　　说不定一切都是自己自寻烦恼。

　　“先等一下！”
　　一个宏伟的男中音在教室里突然响起，震得大家一抖，全都安静下来。

　　老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伸手拦住了一个将要冲出去的男生，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镜。

　　“大家留一下，把座位换了。”
　　老陈说着，将一个U盘递给信息委员，让信息委员打开电脑。

　　信息委员接过U盘，跑上讲台，熟练地打开多媒体电脑插上U盘，一张崭新的座位表在投影屏上呈现。
　　这张座位表和以往的都不同，原来她们一直是单人单桌，而现在，大家都有了同桌。

　　“哇哦——”
　　不少女生看到这张座位表，眼里都发出了光。

　　不知为何，九班一直实行单人单桌，其他班很多班都实施同桌制，连隔壁文科实验班都开始实行同桌了，她们班还是没动静。
　　这让九班很多女生都眼馋，一直嘀咕着为什么不给同桌。

　　现在，她们心心念念的同桌，终于来了。

　　但是别高兴的太早。
　　等她们冷静下来，在座位表上找到自己的同桌后，不少人都发出一声哀叹。

　　阳子郁听着身边人或惊喜或哀怨的声音，踮起脚间，移了移身体，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个人头间，看到座位表。
　　她眼神飞速扫过座位表，很快就在座位表的最角落，找到了自己和同桌的名字。

　　看到那个名字，阳子郁整个身体都僵住，心不受控制地开始猛跳。

　　“阳子郁”、“游欢”，这两个名字第一次写在一起。

　　阳子郁这才意识到，老陈说让自己多“照顾”游欢，真不是说着玩的。

　　她又喜又怕，喜的是能和游欢成为同桌，怕的是如果游欢听到了昨天的对话，现在又和她成为同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心中慌乱，转头看向游欢。

　　游欢站在她座位旁，也抬头看着座位表。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轻松或是厌恶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阳子郁的注视，她突然移开视线，看向阳子郁。

　　两人目光相对，阳子郁心一颤。

　　过了几秒，游欢又移开了目光。
　　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阳子郁双手握住，手指挠了挠自己的掌心，只能硬着头皮走回座位，开始搬桌子。

　　班里的人在看到座位表后的骚乱后，又平静了下来。“吱呀——”、“呲——”的拉动桌子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教室。

　　阳子郁的书全摆在抽屉里，还装满了桌子一侧的挂书袋，这沉重的重量让她推起桌子来十分吃力。
　　也幸亏老陈给她两设的座位就在靠窗倒数第一，阳子郁几乎不需要移动多少位置，只需要将桌子和前面的对齐即可。

　　她一边搬，一边听着旁边的两个女生抱怨。

　　“我太惨了，居然和袁野是同桌，我得被烦死。”

　　“你能有我惨吗？我和蒙轩坐，他有脚臭……我觉得我完了……”

　　和袁野坐的女生一愣，仔细思考了下，觉得还是闻脚臭味更惨。毕竟袁野虽吵，但也有时间限制，可脚臭味要围绕人一整天，教室还闷。
　　她一脸同情地说：
　　“你加油。”

　　另外一个女生苦着张脸，不情愿地推着桌子。

　　此时游欢也把桌子搬了过来，和阳子郁的桌子凑在一起。她校服领子和阳子郁一样竖起，永远是半拉着的眼皮终于完全睁开，依旧顶着张冷脸，像只又酷又冷的大猫。
　　她把桌子搬过来，身子也随之挨了过来。

　　阳子郁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看向游欢，扬起一个微笑，想要和游欢进行第一次同桌的交流。
　　就从打招呼开始。

　　可她刚想开口，就见这只大猫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就转过头。
　　明显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困扰了自己一天的问题终于有答案了。
　　游欢虽然总是一副高冷样，但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别人说话也会听。
　　理都不理人的行为，这还是第一次。

　　阳子郁抿紧唇，失落感油然而生。

　　“你这道题得分还是可以的，十分的题得了七分……”
　　老陈拿着阳子郁的答题卡，为阳子郁一题题地分析主观题答案。
　　他拿着只红笔，在答题卡上勾勾画画，在阳子郁清秀的字迹间留下一条条红线，还有一个个红圈。

　　“知识点掌握得很牢，但你整个知识体系的掌握还不好，不能从一个知识点联想到相关知识点，”老陈指着这道哲学题说道，“‘新事物’这个点全班几乎没人答出来，你们看到答案的时候也叫成一片，但这个知识点就在‘发展’这一框内，所以答到这个完全合理。”

　　阳子郁背着手，低头认真听老陈说话。

　　“所以自己平时要多熟悉课本，熟练掌握知识体系，过几天我会让你们自己画思维导图，你要是有空余时间可以先自己画了……”

　　老陈给人分析试卷向来全面仔细，相当认真负责，一套试卷分析下来，半个小时都要过去了。也亏得今天没有找老师问题的人，不然阳子郁不知道要在办公室耗到什么时候。

　　不过多耗一耗也是可以的。
　　阳子郁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不珍惜晚自习时间，只盼着时间赶紧过去。

　　傍晚和游欢做了同桌后，阳子郁的晚自习就变得异常艰难。

　　阳子郁坐在游欢旁边，余光总忍不住注意游欢，让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连做作业的速度都下降了不少。而游欢现在又不愿意理自己，这让她坐在游欢身边，尴尬又难熬。
　　可就算这样了，她心里深处还有这几分能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的喜悦。

　　这让阳子郁感觉自己实在不争气。

　　还好阳子郁写作业一向快，今天作业也少，白天利用课余时间将作业都完成了大半，晚自习再磨一磨，作业就完成了。借分析试卷的名头逃出教室时，也不过才刚刚八点钟。

　　她环顾办公室，发现地理老师和历史老师都不在。估计一个被校领导拎着去搬砖，另一个早就回家陪娃去了。
　　只好先回教室。

　　她刚抬起脚，就听见处理事务的老陈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了声，问道：
　　“游欢今天怎么样？”

　　阳子郁收回脚，转头对上老班关怀的眼。
　　她垂眸，简单地回道：
　　“挺好的。”

　　可老陈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又问道：
　　“没什么异常？”

　　阳子郁摇摇头，道：
　　“没有。”

　　老陈微微笑着，点点头。
　　“好，你先走吧。”

　　阳子郁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老陈只问了这么几句就放过自己。但她也不想多回答，说了句“好的”，就转过身。

　　然后抬头就撞见袁野——游欢的好朋友。

　　浔城三中富二代一家亲，袁野和游欢关系自然也不错，他平日里也常常缠着游欢不放。
　　还因为太烦人了被游欢和池絮连手“打击”过，用矿泉水瓶砸了半天。

　　这样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

　　袁野那张白净的脸上浮出一个奇怪的微笑，眼神怪异地看了阳子郁一眼，却也没说话，直接开口对老班道：
　　“陈哥，我来开出门条……”

　　老陈这才注意到袁野的到来，应道：
　　“好，等我一下。”

　　阳子郁心都凉了半截。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自己听了游欢的墙角，于是自己和老陈的话就不断被人听见吗。

　　她拿着这张答题卡，不愿在办公室多留，快步向门走去。

　　“叮铃铃——”
　　回到教室时，铃声刚好响起，第一段晚自习结束。

　　阳子郁松了口气。
　　游欢要回家了，剩下的这段晚自习终于不会那么难熬。

　　她面色平静地走回自己座位，将答题卡收回自己的文件夹，动作极力自然，也控制住自己不去注意身旁的游欢。

　　池絮也跑了过来，催促道：
　　“快点快点,袁野他哥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游欢没说话，阳子郁只听到“悉悉簌簌”的纸张翻动声，还有笔袋中笔的碰撞。

　　眼看着游欢就要收好，和池絮离开，袁野又走了过来。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什么就来。
　　阳子郁看着袁野拿着张出门条，大步朝这里走来。

　　看到阳子郁时，他眯了眯眼。

　　阳子郁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思及袁野搞事的性格，连忙低下头。

　　可这也没阻断袁野对她的注意。
　　她想保持低调，袁野可不愿意放过她。

　　只见袁野将一只手揣进口袋里，大摇大摆地走到游欢与阳子郁的桌前，扬起一个无害的笑，说道：
　　“哎呀，长得那么丑，还当班狗，更丑了。”

　　说完，他又怂了怂肩，继续笑道：
　　“原来班狗也会洗头啊？创造了班狗的新品种，我还以为班狗都不洗头。”

　　阳子郁脸都白了。
　　她拿书的手僵在半空，感觉自己无所遁形，身体僵硬，心里火燎。

　　羞耻，愤怒，各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

　　袁野没说是谁，目光也没看着阳子郁。可他面前就三个人，两个都是他的好朋友，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一听便知针对谁。

　　池絮惊住了，她情商高，人缘好，一般总会打圆场。
　　可提到“班狗”这被学生最厌恶的二字，她也犹豫住了。
　　搞不清楚情况，她也不敢动。

　　她看看袁野，又看看游欢，那顶着头卷毛，迷茫无措的样子，像极了迷路的贵宾犬。

　　“班狗”二字，来自于解体重组为文科班前的老九班，指代那些被前九班班主任委以监视重责，汇报班级情况的人。
　　说白了就是天天给老师打小报告，讨人嫌的那类人。

　　因为这类人大多是学霸，或循规蹈矩的学生，大多数人又有个奇葩的巧合——不爱洗头，不知是不是沉浸学习中没有时间洗头，总是油头。
　　所以有了“班狗”和“班狗”多油头的说法。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十分尴尬。

　　的确，以阳子郁在别人眼中安静内敛，老实本分的形象，成为“班狗”的可能性很高。
　　老陈挑阳子郁“照顾”游欢，估计也有觉得阳子郁老实，听老师话，会认真完成任务，不会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考量。

　　那股炙热的感觉让阳子郁心中发疼，像是心被放在了火上烤。一股股的怒气涌上心头，气得她手都开始发抖。
　　她抬起头，眉眼间一扫平日的温吞，满是阴翳，狠狠盯着袁野，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 么？”
　　她身形瘦弱，头上还顶着个纱布，这阴骛的样子，活像一只伤痕累累还被咬了尾巴的小狼。

　　袁野有些诧异，表面不显，轻蔑地看着她，脸上还是那令人厌恶的高傲微笑：
　　“我说，你丑，还是班狗。”

　　阳子郁红了眼圈。
　　明明愤怒到了极点，可泪意还是涌上眼眶，委屈感挥之不去，几乎控制不住泪意。

　　可她还是控制住了，不愿意让自己弱势。
　　她咬着牙，快要失去理智，将要把书往桌上一砸，冲上去。

　　可有人先一步做了这个动作。

　　一只沉默着的游欢突然把书往桌上一砸，“啪”的一声让三人都朝她看去。

　　游欢白皙修长的手拿着书，眼神扫过三人，在红了眼眶的阳子郁身上顿了顿，又移开眼。
　　她若无其事地将刚砸下去的书又收回包里，动作慢吞吞的。

　　阳子郁听见她淡淡地说道：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