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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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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雪是沧海剑派清夜剑圣的五弟子,排行老十,因入室弟子尚不足十二人,所以目前是门派中的老幺。说起来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终日冷着一张脸,不喜不悲的模样,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她本是龟山派掌门的独生女,母亲则是相穹派掌门唯一的千金,外祖家自然是待她极好,沐雪从小娇纵,并未吃过什么苦,有些古怪脾气,也不奇怪。
而沐雪拜入沧海剑派,则是因父亲有恩于皎光剑圣,临终前将女儿托付于他,一再表示自己仰慕沧海剑派已久,遗愿便是女儿能够拜入沧海剑派。老友的遗愿让皎光无法推辞,但皎光不收女弟子,只好委托自己的师妹清夜将她收下,清夜看她根骨资质极佳,出生武林世家,有很好的功底,兼又长得玉雪可爱,也就欣然收下,入门不到三个月就做了入室弟子。可不成想她虽拜入剑圣门下,却不爱专精剑术,偏爱去搜集情报,立志要做一个“包打听”,住所里堆放着江湖中诸多大小传闻轶事。
至于提供情报的,则是母家的三位表兄,相穹派善于搜集情报,门派氛围仿若一个密探组织,各门派因不知被相穹掌握了多少秘密,对其竟颇为忌惮,不过相穹自有原则,从不外泄机密,不然早被灭门灭派了。
大概是耳濡目染,沐雪从小便爱看这些“奇闻异事”,只要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信鸽、信使统统都往巫山上跑。
这样的热闹自是爱好清净的清夜所不喜的,皎光只得和沐雪的母亲聂夫人交涉,一个月只许信使来一次,夫人嘴上欣然应允,信使来得少了,可信鸽的数量却大大增加,不过信鸽来总比信使来好得多,两位剑圣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晓寒一直不解,沐雪还不到下山历练的年纪,表兄们一直不断地送情报,到底图什么?不过现下有了这情报网,晓寒可以先打探一下“周漳渊”的信息。
当夜亥时,沐雪正准备安歇了,窗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素来机警,轻取了墙上佩剑,断然喝道:“谁在外面!”
“是我是我,晓寒。”晓寒赔笑着推开门,“我怕白露盯上我,才趁着夜色偷偷来的,不知道你睡没,就听听里头有没有动静。”
沐雪扶额摇头,转身放回了佩剑:“那你就人不做,去做鬼?你怕她做什么。”
晓寒苦笑:“见了她,还真不如见了鬼。”说罢,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椅上,“我本来回来的路上就想同你说了,但是看着白露在我后头张望,我怕她听了去。”
沐雪闻言皱眉,凑近了晓寒,轻声问:“你想问我什么?”
“师妹真是厉害啊,什么都躲不过你的慧眼。”晓寒看沐雪有了兴趣,正色道:“周漳渊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过?”
“恩?”沐雪倚着头想了想,“你说的这名字怎么写?”
晓寒拿过纸笔,一板一眼地写下“周漳渊”三个字,沐雪蹙眉:“单是看这个名字,我没有印象,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比如,哪里人?多少年岁?”
晓寒抵着下巴,对着沐雪眨了眨眼:“二十岁,在江湖上应该是没什么名气。”
沐雪摊手,哑然失笑:“无名小卒,从何查起。”
“仅凭这个名字,能不能......查到些什么?”晓寒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也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她所认识的人是青霜,而不是陌生的周漳渊。
“我觉得你这是在为难我。”沐雪歪着头,目光盯着兀自纠结的晓寒,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晓寒躲开沐雪压迫的眼神,心里却又怕沐雪直接放弃,撒手不管了,纠结道:“但是......很重要的,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是吗?这个人,就是大师兄吧。”沐雪促狭一笑,“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好吧。”被沐雪揭穿,晓寒有些慌乱,暗叹自己也不懂掩饰,在沐雪面前拐弯抹角,对于晓寒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事,“这个名字你不能说出去,寒江也不能说。”
“不说便不说,但现在我好歹有些头绪,你先等等。”沐雪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别册,快速地翻阅,口中喃喃道:“江湖上姓周的可不少,不过大师兄五岁便来巫山了,此前身世皎光师父和大师兄自己都没透露过,若是姓周,按这个年纪的话,范围就可以缩小了。不过晓寒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只有他的身世,是和这个江湖有关系的,我才可能查出来。”
晓寒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去打扰沐雪,转头望着跳动的烛火,思绪有些混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青霜,心中暗叹:才过去了一天,好似已经发生了许多事一样,大师兄现在在哪里了呢?他这般义无反顾地离去,到底为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晓寒已然有些昏昏欲睡,抬眼看着仍在翻阅资料的沐雪,心里有过意不去,轻声道:“沐雪,这么晚了,要不你也歇息了,明日再查吧,要是误了早课可不好。”
“那可不成,你不是说这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沐雪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我已经罗列完了,从年龄,入门时间来看,只有这个人有可能了。”
沐雪放下笔,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晓寒,上面用朱笔圈出了一段事迹,沐雪指着圈中的小字,垂眸道:“翻云楼十五年前有一次大洗牌,虽然现任楼主周栩彬说,上任楼主周栩棫,也就是他的亲哥哥,是为悍匪所袭,但周栩棫全家被灭门,下属心腹也尽皆毙命,这不难让人想到是周栩彬争权夺位之故。再者,如今翻云楼和公家来往密切,这与周栩棫的行事理念是不相符的,他一直是崇尚‘江湖事江湖了’,虽然帮派日渐壮大,却不愿意与上位者扯上关系,周栩棫的灭门,和公家或许也是有关系的。”
沐雪顿了顿,看着兀自震惊的晓寒,继续说道:“二哥给我的情报上说,周栩棫的独子遇害时,年仅五岁,十五年过去,年龄算是对的上。其中最关键的是周氏一门取名,一直是按‘金木水火土’的顺序,五行在其中周而复始,象征生生不息,翻云楼的两代楼主、兄弟二人,名字中都带了‘木’字,所以我猜想大师兄,很有可能就是周栩棫那个遇害的独子,不知道当时有什么机缘,他活了下来。”
“那大师兄此去,是要报仇?”晓寒已经完全认同了沐雪的猜想。
沐雪点头:“大概是吧,不过大师兄不像那么冲动的人,再怎么样,以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撼动根基极深的翻云楼呢?”
晓寒脑子里越发混乱,已然顾不了那么多,手忙脚乱地就要出门:“不行,我要去找他,翻云楼在都城对吧,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晓寒你别冲动。”沐雪一把拉住晓寒,“我觉得此事应当同师父说。”
晓寒六神无主:“可是师父已经去闭关了,摆明了就是不想管这件事,等皎光师父回来还有多久,若是那时候师兄已经不在了怎么办?我必须去找他,让他回来。”
“不,你听我说,先坐下。”沐雪拉她重新坐下,正色道:“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吗?皎光师父前脚才走,大师兄就紧跟着出走了。大师兄很可能是下一代剑圣,我们都心知肚明,他留书出走,摆明了就是不计后果,可是就在几天前,皎光师父才夸赞过他,大师兄也是很高兴的模样,看得出来,他并非对成为剑圣毫无兴趣。”
晓寒重重地叹口气:“我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不定有人从中作梗。”
沐雪抚慰道:“我就是有这样的猜想,一定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藏在暗处。当然关心则乱,你现在这样也是正常的,不如今晚你就歇在我这儿吧,我不放心你。”
晓寒拍拍沐雪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沐雪并不愿意松开,她了解晓寒,她总是有股犟劲,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见沐雪不肯松手,晓寒低声道:“我想回去静一静。”
“你不要骗我,晓寒。”沐雪直视着晓寒的眼睛,不消片刻,晓寒就败下阵来,萎靡地垂下双肩,她从没见过沐雪这样严肃,她一直是冷淡的,全然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这般关心自己,晓寒心底不禁生出感激来,虽然沐雪说的很有道理,但她是个倔脾气,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去找他回来。
晓寒在沐雪处又坐了许久,好不容易拦住了沐雪的挽留,她飞奔回住处,开始整理行囊。
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晓寒身上并没有银两,只有可以下山游历的弟子每月可以领取一百文的盘缠经费,如果要离开数月,便要通知银库的师叔们,递呈请愿,师叔们同意了,方可提前支出。现下已经是后半夜,晓寒便是要找人赊借,也不大方便了。
晓寒翻箱倒柜想找些值钱的物什,奈何自己实在是太过清贫,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
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现,晓寒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精致小盒,里面是师父送她的一块红玉,玉身润泽,入手清凉,端的是块好玉。晓寒记得这还是幼年时,她见其他弟子在生辰之日家人会送来礼物,而自己无父无母,独自一人十分孤寂,清夜见她郁郁寡欢,便送了这块红玉予她。晓寒终究不舍得当掉红玉,将它塞回了盒子。
“实在不成,便在街头卖艺吧。”晓寒喃喃自语,她记得有师兄弟一下山便被偷了钱袋,只好在街头卖艺,赚取路费,收入倒也可观。
晓寒又翻找了片刻,最后只带上一把佩剑,四五个馒头,一套换洗的里衣,便匆匆出门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晓寒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监视着自己。
出了大门,四周一片漆黑,山风吹着树林发出呜咽的声音,晓寒并不大胆,在暗夜中疾步行走,心中不免有些发虚,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寒衣。而山路本就难行,又处于化雪的时候,晓寒近一日没有合眼,这样摸黑下山,以至于走了许久,才到了山脚。
大师兄是否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逃也似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