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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扶风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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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德三十年的六月初六,李长明继位,改年号为扶风,这一年又被称作扶风元年。
待到朝廷的诏书到凉州,已是七月初三。
凉州刺史府。
当凉州的一众官员都在刺史府门前迎接长安的来使时,施正卿则端坐正堂,右手托腮,靠在几案,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子梟拿着团扇,一下一下的扇着,眼睛一直看着外面,“大人怎么不和梁肃去外边?”
“来的那个人还不值得我去迎。”施正卿微眯眼回答道。
“那大人今日还穿的这么正式?大人都三年没有穿过官服了。”
施正卿自从闽州归来就不曾穿过官服,天天都穿着玄色的交领宽袖,子梟还记得以前施正卿是一直穿着那套圆领窄袖的玄色常用官服的。
“新帝登基,我要去长安,这是规矩。这回差了大理寺少卿来请我,着实有些意思。”
“大理寺少卿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大人的官职可比这个少卿大。”子梟不屑道。
施正卿还是撑着下巴,摇晃着脑袋说道:“不是官职官阶的问题,是这个少卿名为梁彦,是梁肃同族的堂兄。你说这个李长明是不是太会找人了,这个梁彦是由施亦寒推举去的长安,我也不好拒绝,这趟长安行是必须去的了。”
听了施正卿的话,子梟点点头,“大人的意思是明天就启程去长安?”
“早去早回,拖不得。”施正卿睁开了眼,“他既然做了皇帝,就会知道施家的事,想要我手里的金虎符。”
“虎符?”子梟一下子精神了,也停了扇,拉着施正卿的手臂说道,“大人手里有虎符?怎么从未见过?子梟还没有见过虎符呢!”
子梟的反应有些好笑,施正卿用食指敲了敲子梟的脑袋,宠爱的笑道:“凉州的军队不用虎符我也可以调动,长德二十二年我把从施亦寒那得来的虎符给了九郎,后来九郎回长安把虎符留在了碎叶大将军府,我就让嘲风收起来了。”
“这人世间的东西还有许多子梟都不曾见过,虎符是调动军队的,那大人身上的鞶囊里装着的兔子是什么用处?”子梟把施正卿腰间的玉带銙上坠着的玄色鞶囊拿在手里问道。
施正卿低头看了一下鞶囊,伸手拿着鞶囊旁坠着的玉璧说道:“那个兔子叫银兔符,和我手里的芙蕖玉璧都是我的身份凭证。”
子梟低头摸了摸施正卿手里的玉璧,抬头瞅着施正卿的衣裳说道:“这个玉璧的花纹和大人衣裳上的花纹一样,真好看啊。”
“所谓玄一二,芙蕖暗纹,玉带銙十五,芙蕖玉璧,鞶囊装着银兔符。就是形容我这样的二品官员的装扮,明白了吗?”施正卿见子梟还是很好奇鞶囊里的兔子,就把鞶囊打开,把银兔符给了子梟。
子梟小心翼翼的看着银兔符,然后把银兔符还给了施正卿,嘟囔道:“这兔子一点也不好看。”
施正卿憋着笑,把银兔符放回了鞶囊里,“以后教九郎弄个好看的样式罢。”
“大人莫笑了,”子梟拿起扇子使劲扇了扇,“二品是兔子,其他人也是吗?”
“兔子是一样的,其他不一样。”施正卿说着用手挡着脸,“风太大了。”
“嘻嘻,让大人笑我。”子梟笑着把团扇背到身后。
施正卿摇着头,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你这孩子也是,我还笑不得了。”
“大人莫恼,大人给子梟说说其他官员是怎么样的罢,好不好?”子梟赶紧起来,拽着施正卿不撒手。
“文官是紫三品,牡丹暗纹,金带銙十三,牡丹玉璧;
绯四品,菊花暗纹,金带銙十一,菊花玉璧;
浅绯五品,玉兰暗纹,犀带銙十,玉兰玉璧;
深绿六品,桂花暗纹,犀带銙九,桂花玉璧;
浅绿七品,梅花暗纹,银带銙九,梅花玉璧;
深青八品,杜鹃暗纹,银带銙八,杜鹃玉璧;
浅青九品,蔷薇暗纹,银带銙八,蔷薇玉璧。
武官是三品服紫色,银杏暗纹,银杏玉璧;
五六品以绯,梧桐暗纹,梧桐玉璧;
七八品以绿,松柏暗纹,松柏玉璧;
九品以青,柳叶暗纹,柳叶玉璧。”
施正卿自然不计较,把官服品阶告诉了子梟。
“诶?为何将军的打扮和大人说的不一样,我在长安观察的那几天,将军好像一直都是穿自己的衣裳的。将军不是武官么?”子梟若有所思的问道。
“九郎和他们不同。”
施正卿说罢,外面就来了个婢子,对施正卿一拜,“施相公,长安来使已经到了府门前。”
“来的好慢啊。”子梟抱怨了一声。
婢子见施正卿没有说话也知趣的退下了。
外面的天气不错,施正卿在婢子退下后徐步至正堂外,七月的阳光本该炙热燎人,施正卿的身子泛着寒凉,身后的子梟感受不到热气,他知晓今日不该提及李长逸,方才失言了。
自五月二十七得知皇帝李承霂驾崩,李长逸被王皇后毒杀,整个节度使府无人敢在施正卿面前提到李长逸。
尽管施正卿心知肚明李长逸不会死,却也难掩心中悲痛。
伤再小也是会痛的,毒药杀不死李长逸,却也教李长逸饮下了,改变不了谋害李长逸的事实。
施正卿此人唯有在李长逸的事上免不了小肚鸡肠,好不凑巧,过会定会有人将此事拿到明面里说,子梟正犹豫着要怎么劝慰,梁肃便拥着一众官员来了正堂。
“施相公。”一绯色衣裳的男子远远的喊道。
不用介绍,子梟也从方才施正卿叙述的官服品阶中猜到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梁彦。不过,施正卿心情不大好,子梟只能希望这些人不要乱说话了。因为施正卿周身散发的寒冷有些冻人了。
子梟搓搓手,退到了施正卿背后。
施正卿没有理会梁彦,抬眼看了一眼,就转身绕过子梟回到了方才的坐席间。
子梟给梁肃使了个眼色就巴巴的小跑进屋了。
梁肃也在凉州待了那么些年,一眼就知悉施正卿心情不佳,特意停步压低声音交待道:“都注意点,不要提靖王。”
“遵命。”其他官员都应声道。
梁彦没有说话,抛下梁肃他们一人先进了正堂,他不信邪。
一进去,梁彦还是恭恭谨谨的对着施正卿一拜,“施相公,下官有礼了。”
施正卿脸上看不到情绪,这时梁肃他们进来行礼道:“下官见过施相公。”
施正卿才开口说道:“入座罢。”
众人诚惶诚恐的安静入座,在座十六位官员皆屏息不言,哪怕是刚才被施正卿慢待的梁彦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默默无声好一会,梁彦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次他来就是为了施正卿,下马威算什么,交不了皇帝的差事才是最麻烦的。他对着施正卿一拜说道:“施相公,下官带来了陛下的圣旨,是否需要当众宣读。”
“在座的都知晓了你的来意,不知,梁少卿可有我们都不知晓的事情。”
说这话的施正卿和方才判若两人,美丽的脸庞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言语是显而易见的亲切,屋里的气氛也因这一句话缓和了许多。
在凉州为官的官员自然放心了,施正卿这人少有冷漠,只有冷漠示人才是真的可怕,可梁彦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听了施正卿的话后反而摸不清施正卿的态度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先帝驾崩,太子继位,召安西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施正卿即日起赴长安面圣,不得迁延。 ”
梁彦简要的口述了诏书里的内容,他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尽管是施亦寒推举入朝,眼前这人名义上是施亦寒的孙子,可是梁彦没有打探到关于施正卿的资料。
那日李长明召见他的时候,向梁彦说起凉州,梁彦才发现凉州早已经不是施亦寒在世时的凉州了。
自绯花入凉州地界,山还是曾经的山,水还是曾经的水,凉州却不是当年的凉州了。
在凉州遇到的每个人都知道施正卿,哪怕是路边的孩童说起施正卿都是掩饰不住的敬仰尊敬。
今日梁肃和其他官员的种种表现加重了梁彦的疑惑,虽然有准备,施亦寒做节度使时就是一人独大,但是亲眼见到施正卿本人,梁彦知道,这不是一人独大可以描述的了。
“明日我们就出发去长安,不会耽搁。只是我很好奇,皇帝陛下为何特意差遣梁少卿而来,其实只需诏书到就好了,新帝继位要去长安这件事我还是懂的,我听闻梁少卿已经离开凉州二十多年了,莫不是皇帝陛下他体恤,准梁少卿趁此机会回乡探望?”施正卿笑意盈盈的看着梁彦说道。
梁彦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如此明显的暗示,如何回答?
不过施正卿并不指望梁彦回答,将梁彦的表情动作收入眼里,施正卿噗嗤笑道:“诸位可知梁少卿为何而来?徐长史你来说。”
又是熟悉的点卯,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长史徐春江身上,徐春江拱手一拜,看着梁彦淡然说道:“梁少卿是为了凉州的金虎符而来。不过,梁少卿应该知道凉州的金虎符一直是虚物,比起虎符,军队更愿意听命于施相公。谁是安西节度使,谁就可以调动凉州军队,开国便是如此规定的,律法都写的清清楚楚。若是强制要去了虎符,只怕需要先免去施相公的爵位,否则,就算陛下亲临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