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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胥氏无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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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重逢,难免有些怀念过去。
李承霖一改往日的端庄稳重,像是记起了以前那个童真无邪的自己,在三月的怀里撒着娇。不是摸摸三月的手,就是揪着三月的衣角,嘟嘟囔囔的让三月讲流放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当听到三月受伤或者被欺负的时候,便会控制不住的哭红了眼,直接吓得三月不敢讲了。
好歹是照顾李承霖长大的内侍,三月有应对的法子——刚到府里就听李承光说李承霖今日只吃了几口蛋羹,要认真看着李承霖每日吃饱。
以前的三月肯定不会让哭唧唧的小还南王去吃饭的,李承霖哭闹的时候胃口不好,除非他主动说饿了,要是强求他,小祖宗不仅不认人的乱打人,还能稀里哗啦摔一地的饭菜,一天不换十几次衣裳都不行!
还好如今的还南王不再是那个吃饭都需要一勺一勺哄着喂的小娃娃了,所以三月一脸慈祥的俯身在李承霖耳边轻轻说道:“小殿下,再不用膳天就要黑透了,又该入睡了~”
李承霖还是老样子,不带思考的甩下一句“不想吃!我就要躺着!”翻身扯过绒毛锦衾躲了起来。
“来时遇到了霏儿娘子,殿下今日不想见她吗?”
此话倒不是瞎诌,三月得李承光的命令赶来还南王府时,李承光与胥霏儿交谈了一会儿,便让胥霏儿晚些时候再来请安,不要打扰李承霖休息。
“霏儿又不是她父亲,明日,后日,想什么时候见都行。”
“霏儿娘子这些年一直在等殿下。”
闻言,李承霖从绒毛锦衾下露出了眼睛。
这双眼眸显露出了妥协,并不算多么令人意外。胥傲真对李承霖而言,无人可以代替,而胥霏儿是胥傲真唯一的后人,李承霖对她自是爱屋及乌。
所以,李承霖盯着三月微笑不语的脸许久,最终选择起身穿衣。
“那就让她来姮乐殿。”李承霖的目光准确无误的看向北野慎行身后的春福与严令秋。
他们二人正不知谁去为好,李承霖扶着北野慎行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春福去罢,令秋带人将小崇扬带来。”
春福默然领命退下,而严令秋虽然做了多年的从云卫总领,但是毕竟不比北野慎行他们在李承霖身边伺候,考虑到李承霖与北野崇扬复杂的关系,他不敢自作主张,只能拱手细问:“殿下的意思是?”
李承霖昂首走去了侧面,“不是请他,带着从云卫去罢。”李承霖还算好心情的告诉了严令秋如何做。
如此,严令秋心领神会的大步离去。
三月目送严令秋走远,神色凝重地从榻上缩到了地上,双臂撑地,挪到了李承霖身后。李承霖从镜中看到三月心事重重的样子,笑嘻嘻的回头问道:“三月梳头如何?”
再多心事也不及他的需要,目光快速扫过他全身,三月立刻扬起了笑容,“秦王嘱咐莫让殿下赤足乱跑。”
“多年不见,三月也学会用长兄来威胁我了!”李承霖不情愿的瞪了一眼三月,用宽大的衣袖努力遮了遮没有穿袜的脚。
“秦王要求殿下醒来先用膳。”三月挪到梳妆台前,双手拿起梳子,无视了李承霖不高兴的表情。
“我答应过他,会听他的话,自然也会好好用膳的。”不过是普通常服,很快就穿戴好了,到底是李承霖理亏,他也不再多想,盘腿就坐下了。
没老实一会儿,李承霖就变了脸,“他说要还我知琴,也不需如此久罢!”
看不见雪色的头发丝还是二十多年前那般柔软,细密的梳齿从头顶滑下,三月宝贝的抚摸着他乌黑的发丝,无奈道:“殿下……”
一直注视着镜里的自己,听到三月叫了声殿下后,李承霖双手托着腮抱怨道:“秦王殿下口口声声说爱我,我都醒了,也不知道赶快来看我,我看在他心里也没有多少我!”
三月对李承霖直言不讳的话感到震惊,手里的动作随之停止,不过听闻此话,他更多的是感慨,所以他神色未变的慈爱说道:“秦王似乎有要事出城去了。”
摸着脖子上的纱布,李承霖忽而笑了,“妊阿仙也值得堂堂秦王抛下我去见吗?”
三月略显意外,“殿下怎知秦王是去见云叶夫人?”
仔细打量镜里的人,李承霖抚摸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庞,回忆起昨日与他纵情交欢时的言语,淡淡说道:“来长安前,我曾绕路去了章俪宫。”
“殿下对秦王说了什么吗?”三月不消多想也能猜到李承霖定是对李承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李承光不会那般焦急的策马赶往云叶。
“话自是说了许多,该说与不该说的。”说罢,李承霖双手扶着妆台便站起了身,“既然是见霏儿,也不必束发了,就这般。”
梳整的发丝及腰,身上绯红的衣裳衬得脸色有些红润光彩,李承霖对此甚为满意,不过嘴唇却依旧苍白,在他眉头皱起时,三月贴心的打开了脂盒,循声,李承霖熟练的用指尖沾了些口脂颜色,对镜仔细涂抹。
妆成多年,李承霖练得一手好技艺,不过几下,稍微修饰了一下唇色,整张脸哪里还看得出来病态。
一别多年,三月第一次看见李承霖梳妆,在心里暗暗感叹他手法越发娴熟之时,也不免有些惋惜——还以为李承霖待胥霏儿会有些不同,可见她终究不是她父亲。
李承霖见胥傲真何曾会悉心妆扮掩饰病色?
这妆扮的功底都是为了讨得李承光的欢心。
梳妆过后,李承霖着急见胥霏儿,膳食便要晚些再用。
三月刚松口同意,李承霖就仗着三月如今无腿脚,不方便行动,追不上他,大步在屋里到处走,反正是不论三月如何劝说,李承霖都不肯乖乖穿上袜与鞋。到最后三月实在是怕他冷了,只能让李承霖侧倚在暖榻上,身上再盖着绒毯,好在李承霖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一屁股坐下,也乐得倚靠凭几。
于是,胥霏儿见到李承霖的时候,李承霖正懒洋洋得抱着手炉。
好像与记忆里的还南王没什么太多变化,胥霏儿行礼过后,还未坐好,李承霖开口说道:“听闻霏儿要参加明年的春试?”
“回殿下,霏儿是有这个打算。”
“春试之后如何?”李承霖瞧着她垂首的模样,还是决定让她自己说。
如此开门见山,胥霏儿求之不得,俯首至地,恳求道:“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求殿下准许霏儿送父归乡。”
“扶柩归乡,确有孝心,不过——”李承霖伸了伸懒腰,“尔珮在世,此事还轮不到霏儿费心。”
自小就对还南王唯命是从的胥霏儿没有反驳的话语,只得领命:“霏儿明白。”
她的反应李承霖很满意,还是比她的父亲让人省心。
“如此,霏儿安心准备春试,本王不求霏儿能与你父亲一般三科及第,但是至少能看到霏儿的名字出现在明年的皇榜之上。”
李承霖的要求颇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可胥霏儿当然不会说什么,在她心里,还南王准许的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她起身谢恩时,李承霖再次开口说道:“还南王府还缺一位长史,霏儿还是留在本王身边罢,莫像傲真……”
“霏儿谢过殿下!”
于如今的胥氏而言,还南王府的长史就是家主位置的代称,胥霏儿的激动溢于言表。
扶柩回乡一方面是为了放下感情,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家主的位置。胥霏儿很清楚,或许身为男儿了无牵挂的归乡还有争夺家主位置的可能性,她身为女儿,若无权重,想让那些老东西低头势必还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从未松懈过课业,头脑聪明的胥霏儿读书和她父亲一样有天赋,只消随便几眼,便可轻易超过同龄人的刻苦努力。她是谁?她自幼以父亲为榜样,以父亲的志向为目标。所以从有了争夺家主位置的念头后,她明白她一定要成为天子门生,一定要成为还南王的左膀右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暂且不提,她至少要达到父亲达到过的高度。
“愧疚罢了!”李承霖侧目而视,感慨道,“自以为是的离开京城,把一切都丢下,傲真为了本王丢掉性命,本王却什么都没有做,见着霏儿,本王实在是愧疚啊!”
从未对李承霖有关怨言,也从未将父亲的死归咎为还南王的错,胥霏儿看着李承霖那越发悲伤的面容,忽而心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头一次她敢前伸拱手,不带犹豫的直视着这位还南王,像她的父亲一样目光坚定且从容的说道:“胥氏无用,唯有一腔赤诚之心侍奉,生死由命,无憾无悔!”
“是有几分像他。”李承霖打量着胥霏儿,表情稍微好了一点,“以后,为了霏儿,本王也断了远去的念想,留在这长安城中,生死之事,由命也好。”
“殿下此话当真?”三月听到李承霖说要留下,十分费解——据他所知,李承霖还有去莲罗的打算。
“呵呵,”李承霖看向三月,神色温和的笑了笑,“如今三月的模样也教本王放心不下。”
“三月不求能够继续侍候殿下,只求殿下还与从前一样自由自在!三月不想成为殿下的负担!殿下!”三月脸上看不见一点感激。
“教三月随我四处奔波实在是强人所难。”李承霖依旧笑着。
“殿下!”只能不停磕头,忧心李承霖会因为秦王的原因对自己心生嫌隙的三月此时此刻恨不得以死明志!
不过好在李承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窘迫自责,李承霖蹬蹬腿,将脚露了出来,“还磕头!快点为我穿袜。”
三月一抬头就忙不迭的用双手将那冰凉的双脚捂在了怀里。
“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李承霖说罢,坐直了身子,他看向胥霏儿,又抬头看向了胥霏儿身后的空荡之处,“秦王爱着我,并不是一件坏事,早就该接受的,傲真我现在接受了。”
听到李承霖的话,尤其是最后的父亲的名字,胥霏儿直接愣住了。
“牛幼固还没死罢?”李承霖突然转口问道。
胥霏儿赶忙答道:“寄父一切安好。”
“城畦润还活着罢?”
“父亲一切安好。”
“哼!”李承霖似乎并不想听到他们活着一样,冷了话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准许他们将小崇扬牵扯进兴昌坊案子里的?”
胥霏儿见状只得揽下一切,说道:“是霏儿自作主张,求殿下息怒。”
“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去找北野崇扬。”李承霖冷笑道,“说实话!”
到底是心虚,胥霏儿只得如实回答:“是叔父。”
李承霖闻言火冒三丈,他气愤的将手拍下,说道:“去告诉胥尔珮,傲真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本王既然回来了,傲真的事就需不着他们插手,他再多此一举,当心鸣易和蓼儿的小命!”
怎料李承霖会以兄长和小妹的性命为要挟,胥霏儿再三思考,本打算求情,可惜李承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本王自会还傲真一个公道,这是本王要做的事,你们休要多事!”
此话一出,胥霏儿只得紧闭双唇。
“退下罢!虽然任着长史,但是目前还不需你做事,安心备考!今后不许随意出府,如需出去,必须亲自来见本王。”
李承霖说完,拂袖而起,背对胥霏儿,不愿多言。
“霏儿告退。”
胥霏儿低声应下,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