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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闲厩狗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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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了猪蹄膀,就着两个牛白烧,喝了一大碗羊杂汤,还觉得饿的施正卿又简单吃了碗芥菜疙瘩汤饼,肚子总算是饱了,他才有闲心悠哉悠哉的啃鸭掌消遣时间。
整只烧鹅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堆骨头,饮着热羊奶的施正卿忽然有些可惜的说道:“这鹅与猪蹄膀味道不错,骨头都好吃的不得了,不养只狗与之同享实在是可惜。”
“大人想养狗了?”
“是啊,有些无趣。”
子梟为施正卿倒了一杯温水,送至他的嘴边,看着施正卿喝完,问道:“何事无趣?”
交叠双臂趴着的施正卿说道:“我要躺到明年回凉州,不无趣吗?”
“大人真打算一直趴着啊?”子梟边盯着宫人收拾,边洗了手。
“我这腿是真断了,我这伤也是真烫到了,子梟以为是假的不成?”施正卿假意抹了抹了泪,“以后不敢如此了,怕没命与九郎白头到老。”
“大人啊!”子梟听他的语气倒是觉得很高兴,“养呗!大人以前也养过猫猫狗狗虎豹狼鸟之类的,凉州的府里不是也有几十只猎犬吗?回凉州就一路带回去,听徐长史说宫里的闲厩犬舍可有各式各样的狗,那就养几个凉州府里没有的。”
“那去把徐春江喊来,把我想要的给他说一说,帮我挑。”施正卿开始思考需要什么样的狗了。
子梟点点头,有些不解:“闲厩使怕是会直接把狗带来让大人挑罢?”
“不必担心,闲厩使是余欢公公,他稳重,就让徐春江明日与余欢公公同去,余欢公公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施正卿似乎想到了中意的狗狗是何样,忍不住笑。
“大人想要什么的狗呢?”
施正卿扬起笑脸,十分干脆地说道:“想要和九郎一样的。”
虽然子梟提前说了要和李长逸一样的狗,但是徐春江还是感觉子梟是说着玩的,直到他亲自问了施正卿,才明白施正卿这是又在给他出难题。
徐春江苦恼的模样让施正卿非常不爽,他哼了哼,偏着头躺在了软枕上,“找不到我合心意的狗崽,你和崔妙的事就别想了!”
“阿郎?”徐春江越发困惑了,有意帮自己也不必如此罢!“下官与崔家娘子的婚事您不是支持的吗!”
“我支持有何用!徐郁介不见得同意,而且我看李薰八成不会同意。”
提到父亲与祖母,徐春江直接哀愁满面,他跪着爬近了些,说道:“阿郎放心,祖母她老人家此回说了不会阻拦下官的选择,相亲的人选都是父亲同意的,崔家娘子他定然是满意的。”
“那你苦着脸作甚?”施正卿猛地抬头问道。
徐春江早就见惯了施正卿的一惊一乍,他扶额说道:“崔家娘子可不是会听从父命的人,下官想要娶她进门并不容易,要她自己愿意才行。”
“知道娶她不容易,”施正卿伸手揪着徐春江脸上的长髯说道,“我让你去闲厩你还不乐意了?这叫私事公办,懂不!”
“阿郎说什么样的狗崽叫和靖王殿下一样的?”徐春江并没理会被施正卿揪住的长髯,反而十分无助的望向了他。
施正卿低声笑着,问道:“想知道?”
“算了……”徐春江在施正卿手底下多年做事的经验告诉他不该问太清楚。
“有一件事。”施正卿低头捋了捋面前略显凌乱的绒毯。
“阿郎请吩咐!”徐春江坐正说道。
施正卿将五根手指张开,手被柔软的绒毛遮盖,将手拿来,绒毯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你就留在长安罢。”
“阿郎是有事情需要下官去做吗?”徐春江的第一反应就是施正卿有事安排。
“人啊,一旦有了牵挂,就变得——”绒毯被施正卿抓紧,手掌印成了榻上的几道褶皱,手指微微动了动,施正卿随意抚了几下,“我意已决,为崔妙留在长安,离她父亲近点,是你该做的打算。”
“下官明白了。”
很少能听到施正卿使用强硬的命令语气,徐春江不知他那话语中隐隐的失落是什么,当忧心的表情在脸上浮现时,施正卿直言不讳的给了他解释。
“我还要五年才能见到李长逸,你不懂我有多羡慕你。”
该不该说懂呢?徐春江犯了难。
“你明天请余欢公公一起去闲厩,我已经让子梟去给余欢公公带话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走罢,我要自己偷偷难过。”
撵走徐春江,施正卿倒没有真的自己偷偷难过去了。
这几年还没有感觉,眼见徐春江都要成家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时间流逝的速度那般快。
下次见到的李长逸是二十八岁的李长逸,他会变成什么样呢?会长胖呢?还是会瘦呢?他会蓄什么样的髭须呢?会不会晒黑呢?身上的味道会不会变呢?益州会不会有姑娘喜欢他呢?他会怎么回答呢?他平时会做什么事呢?他什么时候会想自己呢?他想自己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施正卿就开始唉声叹气了。
子梟回来看到帐幔被放下来了,而且榻上的施正卿一动不动,就以为他休息了,结果施正卿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子梟,人的七情六欲怎么克制来着?我怎么都忘的差不多了……”
“大人怎么了?”子梟关切的问道。
施正卿刚准备给子梟看看,又突然自言自语道:“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是要自己动手,问你做什么呢!”
子梟一头雾水,“大人?”
“去休息罢,你明天早点去黄亭池候着。”施正卿吩咐完就不动了。
“大人当真要救他吗?子梟还是不明白……”子梟最后还是想问清楚原因。
“此举与九郎无关,是因为王元显。”施正卿被子盖过头。
这也算是子梟想要的听到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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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徐春江就与余欢到了闲厩。
余欢做了多年闲厩使,不止路熟,对狗坊的狗也熟悉,他很明确的告诉徐春江,犬舍里符合施正卿要求的只有晋北黑狼猎犬与东行犬。
然后余欢说完就微笑着离开了,徐春江只能一个人去见崔妙。
还没有进犬舍,里面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吵的徐春江一个不怕狗的人都下意识提防起来了。
不过好在崔妙的哨声一响,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她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那身青色官袍,灵动方便的双翻髻上饰着与衣袍同色的碧绿绢花,脸上脂粉如常,黑眉尾翘与橘色胭脂一同飞入发鬓,姜黄夹杂着丝丝朱砂色的唇妆极衬她的气质。
“徐长史一人?”她走近拱手说道。
徐春江回礼道:“余欢公公有嘱咐,某一人足矣。”
“刚好有满月的狗崽,施相公养还是从小狗养为好。”崔妙话一说完,犬舍里就跑出来了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狗。
“余欢公公说晋北黑狼猎犬与东行犬最好。”
徐春江刚准备把小狗抱起来,崔妙就快他一步弯腰拎起了小狗的后颈,她说道:“下官明白。”
小狗傻傻的盯着徐春江,徐春江觉得可爱,摸了摸狗狗的头,他问道:“不知余欢公公说的这两种狗有什么特殊的?”
崔妙以为他是问两种狗的特征,将手里的小狗放下,看着犬舍解释道:“晋北黑狼猎犬,狗如其名,晋北的狗,像狼,体型较大,只有黑色一种,眼睛是橘红色,整根舌头发黑;东行犬是是东行载天一带狗的统称,有黑有白也有常见的土色,最大的特征就是成年犬也不立耳,耷拉耳朵,耳尖黑,舌头发白。”
小狗欢快的摇着尾巴,踩着小步又跑进了犬舍。
“这是什么狗呀?毛色好少见,还挺乖。”徐春江看着小狗的方向问道。
“是青州猎犬。”崔妙说罢,忍不住笑,“不要看他现在很乖,青州猎犬里属狼灰色的最凶,长得也是三种颜色里最大的,以前是专门猎虎的。”
“可真是不能小瞧了!”徐春江感慨着,忽然说道,“也不知余欢公公为何说只有晋北黑狼犬和东行犬符合施相公的要求?”
“徐长史边走边说如何?”崔妙问道。
“也好,崔典事带路罢!”
嘴上逢场作戏的官腔打足,徐春江的心思早就像个蝴蝶,悄摸摸停在了崔妙脑后的绒花上了。
狗坊里的官吏并没有因为外人的到来有所影响,打扫犬舍的打扫犬舍,喂食的喂食,崔妙如常环视一周,余光在注意到徐春江紧紧追随的目光后,她正过头,说道:“如今尚有幼犬的晋北黑狼与东行犬都是筛选过五代的性情温和的陪侍犬,适合养在身边,不适合打猎。”
“确实符合我家阿郎的喜好。”徐春江想着,又问道,“狗崽有几只?”
“黑狼有六只,东行犬有三只。”
“某估计要选半天了。”徐春江叹了口气。
崔妙倒不觉得需要那么久,她偏过头说道:“说是挑狗,其实也是狗挑人。才满月的小狗离开大狗就是一辈子,那么小的狗,需要一个可靠的主人,有些聪明的大狗也会自己选合适的人给小狗当主人。说养狗不是说养就养了,狗的寿命太短了,他们的一生对我们而言不过十来年,甚至更短,遇到一个对的主人就像人与人相识,讲究一个缘分。”
“是的,崔典事说的没错,我家阿郎喜欢狗,凉州府里也有许多狗,好多狗都是一代一代养的。”
“听闻过,”崔妙将门打开,“先看看黑狼犬罢。”
犬舍里宽敞明亮,趴在温暖稻草上的大狗虽然很警惕,但尾巴还是出卖了她。
“玉衡,这位是安西节度使的徐长史。”
听到崔妙一本正经对狗介绍自己,徐春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让崔妙失望,对大狗拱手说道:“有礼了。”
偷偷看到崔妙没有变化的表情,徐春江并不失落,继续说道:“某奉阿郎之命迎贵方爱犬一只入府。”
结果话说完,崔妙忽然蹲下在大狗身下摸了摸,无奈的问大狗:“玉衡,最小的那只去哪了?”
放松了警惕的大狗懒洋洋的趴下,看都不看崔妙。
“怎么了?”徐春江凑近数了数,发现窝里只有五只小狗,“少了一只!”
“最小的那只喜欢到处跑……”崔妙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坨黑,“你是不怕冷啊!”
那只不见的小黑狗和一只白里透黄的小狗正屁股挨着屁股,坐在墙角好奇的看着他们二人。
“刚才没看到他在啊!”徐春江走过去抱起两只小狗,“你又是从哪出来的?”
崔妙瞧了眼小狗坐着的方向,走过去打开了一扇门,说道:“其余东行犬还看吗?”
“不看了。”这两只怎么摸都不叫唤的小狗深得徐春江的意。
“选好了?”崔妙打量着他的动作,关上了门,“这狗的模样是这一窝里最佳的,虽然最小,但是抢奶丝毫不弱,至于那只黄的,是东行犬里的老大。”
“这就是缘分!”徐春江一手一个,把小狗高高举起,两只小狗依旧是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不闹腾,不怕人,不爱叫,胆子大,是好狗!”
满意的将一黑一黄两只小狗抱在怀里,徐春江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看到崔妙与大狗亲昵的模样,他问道:“崔典事可有心上人?”
抚摸狗的手突然停下,缓了片刻,崔妙抬头望着徐春江微微皱眉的脸,不自觉垂下了目光,带着笑意问道:“那徐长史可有心上人?”
“有!”徐春江也垂下了眼眸。
“徐长史为何年过三十还未成家?”崔妙说着,给了自己解答,“是有难以忘怀的人吗?”
“非也。”想要看着她,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也不太了解她的心思,并没有那么漂亮的她,还是让自己挪不开眼,“某想,是因为你我相识太晚了。”
她的脸上应该是闪过了惊喜对罢?
崔妙一直没有抬起头,她不带欢喜的回了句:“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