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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还南三意 ...

  •   冬日梅开,湖边植了几株黄蜡,正是盛开时候。

      今日出了太阳,比前些天暖和,阳光照耀下的梅花喜人,引得游人纷纷来此。他们二人远远看了眼,并没有凑近观赏。

      “房着在歌喏语里的意思是孤独。”伶俜陡然说道。

      “房着的名字不是本名!?”李长逸略为意外,虽然他曾注意到过发音,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名字不是真名,可是,转念一想,伶俜怎么知道歌喏语呢?

      没给李长逸多的思考时间,伶俜继续说道:“房着自己也记不得自己的本名了,房着的祖父是莲罗落水河岸边的渔夫,祖父死后他被师傅收留,师傅不喜欢他记得从前,给他赐了新的名字。”

      “隋夜应该是本名罢。”李长逸注视着她的背影说道。

      此话赢得了她欢快的笑声,“哈哈哈……”

      笑着别过头,她轻掩下半张脸,目光炯炯,而那乌黑的眸子里是无法控制的强烈情感——哀愁、惋惜与越来越多的悔意。

      “因为是本名,殿下迟早都会知道的,师傅从来都没有隐瞒的打算,可我看不懂,师傅如此涉险是为了什么?若殿下在去凉州前就看透了师傅的身份,我无法预测殿下会是何种心情,也无法预测师傅将会做什么。”

      李长逸淡然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师傅会骗我,隐瞒身份反倒让我以为师傅他是隋隐。不过,回宫后,宫里的一切都是假象,反而能让我冷静,那时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学业与太子身上,其余事我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了解。”

      “皇帝陛下比师傅想象的更加有手段,他亲自开口,任谁也不敢与殿下说出真相,而且,怎么看,殿下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对所有人都有利。”

      “呵呵,费尽心力的手段。”李长逸闻之冷笑,“那就说明师傅与父亲还瞒着我肯定无法接受的事。”

      “殿下莫非知道些什么?”伶俜瞬间清醒,她感觉得到,眼前的李长逸早就不同了。

      “莲罗与末议一族,必然有他们想要的。”打仗的那几年,在让陀立与东勒觉也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莲罗,在大唐从未听闻的传说故事。李长逸眼神坚定的回望过去,“可能是医治病体用来长寿的良药,也可能是能让天下维持稳固的良策,于父亲与师傅而言,良药良策都是必需。”

      “殿下再赴闽州那年年底,师傅就到了长安,并将知命书交给了我。”伶俜坦然说道。

      “这么早吗?”李长逸本来以为是五月的时候,谁知是还没回长安的时候。

      “说了这么多,还没来得及说说关于我自己的事。”伶俜的手抚上发间的金钗,走到了湖边的树下,像是需要一个依靠,她靠在树干上,眼里尽是寂然。

      “累了吗?”李长逸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忧。

      仰起头,伶俜对李长逸露出一个无恙的笑容,缓缓说道:“殿下有心,认了铃儿为妹妹,按照年龄来说,是不妥的,而按照辈分来说,则是直接乱了。”

      辈分二字李长逸理解不能。

      抬眼望向远处,伶俜也与李长逸一样脸上没了表情。

      “宁国公的后人始终要比帝王长一辈,作为宁国公家里的嫡女,不论是先帝还是殿下都要称一声姑母。”

      李长逸难得的再次凝眉,“你是李豪岳的女儿?”

      “意外吗?”

      “嗯。”

      伶俜继续说道:“容孤坊里的孩子都是罪人之后,本来是先帝赐予的仁慈,却成了悲惨人生的开端。”

      “两次失火有关联吗?”李长逸飞速将所知情报理清,找到了关键处,“第一次失火后,容孤坊里的孩子应该都是长安城的孤儿了,阿卿在重查第二次失火案。”

      “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那以后的容孤坊里确实都是普通的孩子。”伶俜安慰道,“殿下放心,这失火案应该与师傅无关,师傅他对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向仁慈。”

      李长逸没有反驳她的话,她不知道在她来的前一年,这位仁慈的人,让多少无辜之人葬身火海。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李长逸并不觉得自己有理由去责备师傅的做法。

      “不论师傅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师傅,我不可能责备他,也不可能怨恨。”

      “对父亲,我也是如此想法。”伶俜叹了口气,抚摸着小腹说道,“追根究底,父亲的罪我还不清,愧对君恩,愧对先祖,愧对殿下,今后就做个寻常百姓也好,不与长安有牵扯,什么权力也不招惹,已经是美好的未来了。”

      伶俜脸上淡淡的微笑就像无端而来的石块,落入李长逸平静的心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她竟然与自己有一分血脉牵绊,是说不上的奇妙感觉。

      在李长逸小时候,有事愿意与她分享,虽然不多,但是记忆却又清晰,始终没忘记。

      不同于房着隋夜,伶俜是女孩子总是更加懂得照顾人,她算得上是李长逸第一位近距离接触的女生。孩子总是渴望母爱的,尚不懂得母亲含义也不知什么是母亲,伶俜的关爱与贴心,让李长逸对她确实亲近些。

      随着长大,李长逸也逐渐没了对母亲的渴望,他不需要那份情感了,也不再在意那种奇妙的亲昵了。

      男女有别,何况李长逸意识到自己与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位置对等的,也就自然而然的与她与他们保持了距离。

      权当了却一桩心事,得到了施正卿的认可,也是自己真心的想法,他说道:“铃儿,我不知道你所想的将来是不是会让你幸福,但是,我想你让了解,就算今日你没有告诉我这些事,就算我不曾提出认你为义妹,就算还是伶俜的你,我也会关心你。所以……以后,受了委屈就放心来告诉我,我在何处,你的娘家就在何处,我永远欢迎你。”

      是伶俜从未想过能听到的话,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长逸,片刻停顿后,掩面笑道:“殿下果然是善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

      她眼眸低垂,没有直视李长逸,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李长逸也将视线挪开了,重回冷静,换了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其实是讨厌我的。”

      “流着李氏的血,多半是以自豪去掩饰厌弃,毕竟真正了解过这个姓氏后,还能不厌恶的人应该屈指可数罢。”伶俜过了会儿,轻声笑着往湖边走近了些,“殿下便是那极少数之一。”

      李长逸对李氏有自己的见解,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听到伶俜笃定的话,他无法否认,用了更久的时间去回答了她。

      “我并不了解。”

      “呵呵,或许都是一样的罢,等到殿下了解一切以后,会继续留下去,还是与我一般逃离,其实显而易见。”

      不知是因为生的高挑又体态丰腴,还是因为她从来不会轻易显露柔弱,伶俜在晚风里孤单而立的背影不会让人生出怜惜之意。

      李长逸忽地忆起父亲说过母亲也是位个高的佳人,但是看起来却比娇小些的女子,更加柔弱。她是个热心人,可惜她无论打扮的多么妖艳,无论多么爱笑,配上那充盈眼底淡漠,全身上下都只会散发着清冷如雪的气韵,总是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由此,她并不容易亲近。

      而伶俜与施正卿一般,都是容易让人亲近的长相。

      就连,舅舅也是那般,怎么看也不像母亲的亲弟弟。

      被迫让自己忘记关于母亲的一切,不该在此时想起她,再等等,等到可以不再压抑情感后——

      李长逸闭上眼,调整着心绪。

      当他再次睁开眼,伶俜正面对他。

      他们有默契的挪开了交织的视线,伶俜往前,走到了李长逸身侧,带着愧疚说道:“父亲在世时说过,还南在歌喏古语中的读音贴合三个意思:一为消亡,二为长盛,三为偏爱。高祖陛下有意取偏爱之意,可他是否也看重了前二层含义?能够决定李氏王朝兴衰的人从来都不是君王,若将来,某位还南王的身心都不染李氏之垢,我们不是迎来兴盛就是迎来灭亡。”

      伶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父亲看错了,他不知道皇帝陛下深藏的心意,以为师傅是那个不染尘垢之人,妄图权力。其实,那位不染尘垢的还南王是九殿下。”

      李长逸微抿薄唇,不带情绪的眸子忽然寒光一闪。

      “等到下一位不染尘垢的还南王出现,李氏或许就能够挣脱百余年来的束缚了罢,毕竟有长盛必有衰亡。”伶俜侧目说道。

      “为了你们的幸福,我会努力。”李长逸抬头望着夕阳说道。

      “殿下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偶尔也试着为自己想一想罢。”伶俜看到了他的躲避。

      而李长逸摇摇头,说道:“只要与他一起,不论是不是理想的未来,我都会觉得幸福。”

      “回去罢,好歹陪我这位妹妹用个晚饭再走。”伶俜又带着笑看向了李长逸。

      回去时,天刚刚黑下去,医馆也歇息了,他们一回来,就闻到了饭菜香。

      项砚滔的厨艺比不得伶俜,但能够入口果腹。

      用过晚饭,平娃与伶俜去了伙房洗碗,正堂就剩下李长逸与妹夫二人干瞪眼。

      “兄长,用茶……”

      没有缘由的,李长逸并没有与他假意客套,无视他的寒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若非铃儿愿意,我断不能让她嫁与你。哪怕打了胎,或者生下孩子,我也能为她再选良人!”

      “兄长……”项砚滔被李长逸的气势压迫,他一时情急,起身跪了下来,“弟虽愚钝,也知铃儿良配另有其人,铃儿未曾隐瞒她心有所爱一事——尊兄在上,弟有真心实意的知心话要说。”

      “说。”李长逸审视的看着他。

      “少年时,与铃儿有过一面之缘,一卑贱性命,没有铃儿出手相救,便没有如今的项砚滔。终是忘不掉,恩情厚重,今年在涟州街头再看到铃儿,心里想着报恩,却是痴傻的对铃儿表明了心意。这一生,或许给不了她锦衣玉食,至少保她衣食无忧,竭尽所能,教她无忧无愁,不受委屈。”

      还算上道,李长逸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

      “收起你的善心,有我在,铃儿还差你那几个钱不成?他们敢处处挑刺,也全是因你的态度。你还知道是铃儿救了你的命,那就别搞错轻重,再让我听到他们对铃儿说三道四,我便接铃儿去我那,离书留你。”

      “兄长所言极是,弟谨记在心。”项砚滔听到李长逸缓和不少的语气,也安了心。

      “还有一件事,”李长逸抬眼看向了后面,颇为不耐烦的问道,“不过几个碗筷,需要铃儿洗?在家时她从未洗过碗,嫁了人也没道理需要动手,怎么你洗不得吗?问诊而已,还有平娃帮忙,铃儿可没人帮,你觉得该如何?”

      “兄长——”项砚滔被问的哑口无言。

      “换言之,让铃儿养活你也不成问题。”李长逸忽而一笑。

      突然的笑容,无端的寒意,项砚滔赶紧磕头,“今后,绝不让铃儿动手。”

      “不让她动手她会怪我多此一举,”李长逸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与她一起,要么你们都不动手。”

      项砚滔豁然开朗,“弟明白了!”

      不说施正卿是男子,他们不可能有孩子,李长逸想到自己,就算平时,他也绝不可能让施正卿去做这些琐碎之事,不过,如果施正卿执意要做,他大概是会想方设法的与他一道——想时刻看着他,与他有更多相处时间,想在他的生命里拥有自己的存在,也想听他抹蜜的小嘴时不时冒出来些让人高兴的夸赞。

      同为男人,李长逸很清楚男人会怎么想,如此就需要多留心一下项砚滔此人,他起身告辞:“言尽于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今日走了那么多的路,让铃儿早些休息,不必送了。”

      “全由兄长安排。”项砚滔立刻起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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