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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三秋大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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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晚,已经五年不曾举行的三秋大猎时间延长为九日。
远望北苑,野明风白,风卷衰草,寒林红照,李长逸与凌霜在一处开阔地停驻。
又到了大雁南去的时节,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与师傅分离的那天。
奈何总有人要来打破这份短暂的宁静,凌霜早早低鸣示警,李长逸屏住呼息,侧耳听着,目光在周遭繁茂的树林中搜寻,终于在片刻后找到了异样所在。本只有北方有异动,在北方的声响消失后,其余方向同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什么落在了地上,有些闷沉。
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一支赤羽悄无声息地从李长逸背后飞来,穿过左边发髻,稳稳当当的扎进了一旁的树干上。
李长逸被吓到了,小脸煞白,迟钝的没有反应,等他反应过来,射箭的人已经从树林里出来,越过他,从树干上拔出了没有箭镞的箭。
“害怕了?”李长明淡淡一笑。
李长逸努力保持镇静,可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树干上残留的血迹,他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上沾到的血迹,嘴硬道:“不怕!”
“逸儿确实无畏。”李长明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甩给了李长逸。
李长逸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脸色再度苍白。
李长明用余光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若是知道害怕,就不该随意丢弃这块玉佩。”
“不想要就丢了,不行吗?”李长逸抬头反问。
“逸儿!你明不明白这玉佩意味着什么?!”李长明握紧缰绳,偏转马头,忍不住责备,可看到李长逸他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不叫李静好。”李长逸倔强的说道。
李长明将视线从李长逸身上移开,“除了你,无论是谁拥有这块玉佩都是足以处死的罪名,有成百上千的人会受牵连,就连你身边的那几个孩子也不能幸免。”
“不过是一块玉佩。”李长逸多少还是知道关于麟龙玉佩的事,但是李长明的话缺少可信度。
李长明继续说道:“倘若逸儿实话实话,挑明不想要玉佩,不止方才那些人,怕是严忌酒、顼可俶、祝宛筝他们都会被问罪,他们那么大年纪受刑可挨不住。”
“与他们何干?”
“逸儿是皇子,父亲不忍心罚逸儿,但是此事关系重大,父亲会让逸儿长长记性,他们作为逸儿的师傅,没有教导好逸儿,理应代为受过。”
李长逸瞧见李长明脸上的严肃,也终于信了,不过,他还是不愿接受:“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福兮祸兮,或许当年我不该对燕贵妃说那番话。”李长明轻声说道。
提到母亲,李长逸情绪突然激动:“不准你提她!”
“逸儿还是控制不好情绪。”李长明又熟练的捏了捏李长逸的肉脸。
近在眼前的手鲜血淋漓,李长逸揣摩着他的意图,服了软:“你别跟着我,我要去远点的地方猎虎。”
他的箭服里只有刚才那支拔下来的箭,李长逸想到他已经用完了箭,自己的箭还没有动,有了借口。
不过李长明看穿了他的谎话,故意说道:“猎虎为兄怎么放心逸儿一个人,为兄更要跟着了。”
“那我不猎了,你别跟着!”
李长明当即同意:“去罢,我不跟着,不过下不为例,以后不准一个人出来,否则——”
“我知道了!凌霜快跑!”李长逸忙不迭的从李长明面前逃走。
静静注视着他离开,李长明下马,不觉抬手看了眼手上的伤口,“你去跟着,不要被发现了。”
“遵命!”
躺在一旁地上的司空柏闻声而起,骑上李长明身侧的黑马,快速追去。
李长明一人往回走去,没多远,便能看到满地尸体。
无一例外,皆是一箭封喉,唯有最外边的那具身上没有箭矢,因为李长明身上没有箭了,最后那支箭被李长明再次利用,折断箭镞,射中了要去报信的鸽子,也不偏不倚穿过李长逸的发髻。
从鸽子身上取出密信,意料之中的只有两个字:太子。
而暗杀者的身上没能找到身份凭证,同样是意料之中。李长明并未从尸体上找到有用的信息,无法推测是谁派来的人,只得作罢。
吹响暗笛,一匹四脚皆白的黑色骏马闻声奔来,李长明翻身上马,沿着李长逸离开的方向缓缓而去。
这已经是两天内发现的第七批人了,李长明神色凝重,他明白,余下的七日不会好到哪里去。
眼前的大好河山,暗藏杀机。
“等到三秋大猎结束,也该让逸儿看一看皇宫里的险恶了。”
李长明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是要将暗杀一事告诉李承霂。他所有的箭都拿去狩猎了,却还是没能猎到一个像样的猎物,看样子需要经验更丰富的老猎人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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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外苑的守卫竟然如此松懈。
李长逸策马扬鞭一路往南,到了北苑的尽头,看到边界墙头的幡旗,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心里不免有些怀疑,李长逸发觉凌霜没有停步的意思,少有的不听命令,一头冲了出去,很快就将高高耸立的幡旗甩了身后。
而更令李长逸不安的事还在后面。
凌霜从离开李长明身边后,一直焦躁,时刻都是警惕状态,这与平时的凌霜可不一样。李长逸被凌霜的警觉点醒,虽然自己从未出过皇城,没有见过长安城外的样子,但是好歹是京城,此事天色尚早,不是宵禁的时间,这宽阔平坦的大路上缘何一个行人都看不到?路过几户村居,没看到人,反而门窗紧闭,已是傍晚,不见生火煮饭,实在是反常。
是该停下,还是任凌霜乱跑?
眼看日落西山,长安城是回不去的,估计也赶不到宵禁前到,而天黑了,再回北苑——不想回去。
李长逸感觉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归鸦嘶鸣,似乎背后有人一直在跟着,一股莫名的惧意驱赶着,他被冷风吹的睁不开眼,只能对底下的白马说说话:“凌霜你要去安全的地方吗?我们不能停下来,你比我认路,老马识途,去哪都行!”
繁星作伴,风吹树梢,能够听到的,马儿喘息,马蹄急急。
风向忽然转变,李长逸感觉闻到了丝丝血腥气,他不由得回头。
好像刚才有一光点突然消失了?
是错觉?
李长逸回过头,咬了咬牙:“凌霜,你是师傅给我的,我可以信你一回吗?不能死。”
当然李长逸看到的不是错觉,身后的司空柏奉命跟随,护卫安全,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东宫左起卫中郎将司空柏比李长逸更加清楚长安之事,九皇子终于离宫,若是现在不动手,下次要等到猴年马月。
自他与太子清理掉了暗杀李长逸的杀手后,一路上所见皆是杀戮。
护卫北苑的虹光卫将士的尸体被隐藏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周围村落的人家无一人存活,甚至一条狗都没有,而那些官道上的行路人也无法幸免,早就被处理了。待到天黑,宵禁后,暗中蛰伏的杀手被一群突然出现的神秘人不知不觉的杀死。
司空柏知道,来路不明的神秘人看到了自己,他们的武功甚高,他正担忧之际,神秘人眨眼的功夫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害怕神秘人对李长逸不利,司空柏顾不得别的,加快了速度,要再近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长安城。
忽视掉从小耳熟的夜鹰诡异叫声,李长逸头一次觉得长安城如此令人期待。
向吟门三个大字,离近了些才看清,而不用李长逸指挥,凌霜主动降低了速度,它焦急不安的摆摆头,可李长逸看不懂,因为还有更难懂的事在眼前——本该关闭的城门,此时还开着一扇偏门。
在门前几步,李长逸左顾右盼都没发现守城的监门郎,不安涌上心头,李长逸明白不该进去。
凌霜对着打开的门斯斯叫着,刨了刨蹄子,瞬间加速,李长逸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城。
司空柏这头也前后脚到了城门口,与李长逸的待遇不同,他刚想着城门怎么没关,城门在眨眼间就关上了。
“咚——”厚重门扉合上的声音在司空柏耳边留下余声。
前进无门,司空柏也没了主意,太子估计也没想到李长逸会回长安,宵禁时候,他没办法叫开城门,只得返回北苑。
城门之上,望着司空柏远去的背影,身着葱绿布衣的少年终于收起了手中还在滴血的刀。
刀入鞘,少年从房顶轻轻跳下。
城墙旁,横七竖八躺着已经断气的监门郎们。
少年视若无睹,跳下高墙,出了长安城,他步履飞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少年到了水边,那里早已等候着的一群人,与少年一样,身上满是血迹。
见到少年,他们齐齐一拜,领头的妇人低声说道:“令首,已经收拾好了。”
“嗯,”少年走到草荡的小船上,“散了罢,快到农忙时,有任务会另外差人来,你们歇息罢。”
“多谢令首!”
少年点头,然后对船尾的男人说道:“走罢。”
星汉灿烂,水波浩荡,就算时值深秋,陵关渡仍旧是一派好风光。
夜风些许寒冷,小舟驶到了宽阔些的地方,看到少年跪坐在船头,俯身将刀放入水中,任凭河水冲洗刀上的血迹,男人问道:“阿郎要去三陵原还是荡雪关?”
少年抬头望着星空,略做思考,说道:“刀还在青凌,我还要回去拿。”
“阿郎不与秦家娘子道别了?”
“我已经告诉过蓼儿了。”少年一笑,怎料一只雪白的鸟儿飞入视线中,一时愣神,他直接松了手,刀沉入了水中。
接住鸟儿,少年匆忙看了来信,俯身痛哭:“童蒙!我定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