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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悬然潆洄 ...

  •   等到施正卿离去,外面的人一股脑涌了进来。

      屋里的狼藉自是不必多说,船只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都感觉到了。方才,听到李长逸所在的船舱里传来异样,他们想进来却又进不来。

      北野谨言话不多说,查看过李长逸的身体,松了一口气。

      “郎君怎么样了?”姩四娘一脸焦急。

      “没事,没事,没有受伤!”北野谨言说道。

      “可……”姩四娘拿着锦帕拭去李长逸嘴边的血迹,望着李长逸仍旧不放心,“郎君,可还好?”

      李长逸看了她一眼,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捏着手里沾血的锦帕,姩四娘眉头紧锁,她走近问道:“是他伤了您?”

      李长逸闻言侧过头,对姩四娘微微一笑:“是啊,是他伤了我,也是他治好了我。”

      “你们都出去罢。”姩四娘回头吩咐。

      北野谨言紧张的瞧了瞧李长逸,又看到姩四娘给自己使了眼色,便与其余亲卫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两个人,李长逸捡起地上的书卷,先一步开口:“不用告诉师傅,这是我与他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姩四娘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劲,打量着李长逸的一举一动,她心里的疑惑越多。

      然而有的事确实轮不到她过问,思量再三,她便默默走了。

      随后,亲卫进来收拾时,李长逸没有回应,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那被血染的衣裳,一言不发。

      ———————————————

      离开益州多年,再回来时感慨良多。

      从川的山陡峭险峻,从川的水汹涌湍急,从川的雨如丝绵绵。

      再走一个月就到涟州了,李长逸望着窗外轻薄如烟的冬雨,眼神温柔,泥土与落叶的味道如旧,瑟瑟的寒气骤然而至,他感觉得到,是施正卿来了。

      客栈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他的人影,起身开了门,便看到门口抱膝蹲着的他。

      他略显慌乱的仰起头,见着面前站着的男人目光温和,他顿顿开口:“我好想你……”

      他怔怔眼神中的慌张让男人有些自责,躬身将他揽入怀,身体贴近后,男人脸上浮现了笑意,安抚着怀里人,淡淡说道:“我也好想你。”

      埋在李长逸的胸膛前,施正卿掏出那被丢到江里的玉佩,嗫嗫嚅嚅:“玉佩我捡回来了……”

      偏头看到施正卿紧紧攥住的玉佩,李长逸带着他进了屋里,“你说过,人要惜命。”

      “对不起。”施正卿抱的更紧了,“我还是没有懂得何为生何为命。”

      不大的房间,没几步就到了榻边,将施正卿一同带着躺下,李长逸拿过玉佩放到了一旁。

      “说不定我记得他是因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疯成那般,还记得他是自己的孩子,而我的母亲带着我一起去死,一点也不像,对不对?你说的很对!我们一点也不像!可是——活下来,是你嘱咐我的,是我,独独是我!”

      自顾自说完,李长逸不给施正卿说话的时间,堵住了他的嘴,炽热的嘴唇仿佛发泄着什么一般,所有的动作都激烈且野蛮的交织在他身上,过往的悲痛无言能诉说,身下人默默无声的抗拒,那冰冷的寒气冻得李长逸麻木。

      略微重一点的力度都让施正卿疼的颤抖,本能是拒绝着这惩罚一般的亲吻,可是他明白,这是自己应得的痛苦。

      没人敢如此对待自己。

      倘若是他,痛一点就痛一点罢。

      “我是个无法拥有爱的人!”

      李长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随着眼泪落下,施正卿的脖子突然被咬,痛楚使他快要昏厥。

      强撑着保持清醒,迷蒙的意识里,他搂紧了李长逸,泪如泉涌:“你恨我罢,恨我,是我杀了他们,是我!”

      李长逸眼里的泪水无法抑制,望着躺着的他,手指缓缓抚摸他发红的脸庞,冷静异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施正卿模糊的视线里,李长逸离近了些,温暖的嘴唇轻轻吻来。

      随后撕破了他如同没穿一般的衣衫,扯过被衾包裹着他,将他环在怀中。

      李长逸明白,自己恨不了他,因他失去一切,因他拥有一切。

      这恍恍惚惚过来的年岁漫长,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自己从灵魂至骨肉都深深刻下了他的名字。

      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因为自己,他们都死了。

      世上永远如春的土地被朔风飞雪冰封,成了不见人迹的绝境,幸运留存的一缕阳光被囚在瞬息白头的诅咒中,活在困苦里。

      守着过往,守着希望,守着唯一的良知,是他赐予的仅有的善悯。

      春水中的游鱼溯游不羁,暮雪里的游鱼悬然潆洄。

      他们已经不可能被分开了。

      命者,短促。

      其实自己早就死了不是吗?

      “我们两不相欠。”

      吻过他的眉心,感觉到他的害怕,李长逸的舌尖舔了舔他脖子上的伤口。

      “怎么恨得了你?我爱你还来不及。”

      而后,李长逸淡淡一笑,“还是像水一般清甜的味道。”

      终于得到了他的谅解,施正卿安心的昏了过去。

      此处客栈位置偏僻,为了赶路没有带太多物什,也没能在周围镇子寻到合用的药材,什么止血妙药都用尽了,施正卿脖子上的咬痕还是没有愈合的迹象。

      也让嘲风去想想办法,结果嘲风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说道:“大人的伤只有他自己能救治。”

      手里擦拭伤口的绵布再次被染红,鲜艳的颜色刺痛了李长逸。

      施正卿躺了两天,这般熟悉的睡颜像极了当年他昏过去的时候。李长逸心里没有底,好不容易等到他了,难道又要失去一次吗?就算不是人,不停流血也不会无事罢?

      毫无征兆的,李长逸俯身吻到了他眉心的红色。

      是最开始拟下约定的地方,也是得到他厚爱的时候。

      片刻后,施正卿醒了。

      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随着他的睁眼,伤口果然慢慢愈合了。

      李长逸欣慰的摸着他的脸庞,温柔说道:“很疼罢。”

      呆呆的看着身侧坐着的这个人,施正卿感觉眼眸酸涩,但是想回报他,这么多年了,也哭够了,于是天真烂漫的对他笑道:“不疼。”

      李长逸划过施正卿脸庞的手有些发抖,“好像看不够你,也摸不够。”

      抓住他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是那么温暖,施正卿庆幸自己没有傻太久。

      “不要再放下我一人了,好不好?”

      再度俯身,李长逸趴在了他的身上,侧着脑袋安然说道:“我从未让你一人。”

      相近的二人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施正卿笑眼弯弯的看着李长逸,什么都没说。

      从来没见过这般纯净的他,李长逸只觉心头一热,想也没想就钻进了不暖和的被窝里,如常的抱紧他,结果惊讶不已:“我终于等到你需要儿女情长的时候了吗?”

      施正卿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搂住李长逸,不给他看到自己表情的机会。

      “是因为我?”见施正卿躲闪,李长逸心急的问道。

      “难不成是因为别人吗?”施正卿用脑袋蹭了蹭他,“从上次你发病过后就越来明显了。”

      李长逸摸了摸施正卿的头,也用下巴蹭了蹭他:“让我看看!”

      “不行!”施正卿直接拒绝。

      他拒绝的很快,李长逸倒也不继续强求了,反而调侃道:“还以为施相公不举,原来是长的慢,现在才是成人。”

      “就算如此,你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施正卿哼唧着,试图挽回面子,“情感与欲念于我而言没有需要的理由,反倒是你需要,人啊,真是脆弱无趣。”

      “自我安慰你惯会做,你是不需要这些无趣的,那你还抱这么紧,算什么?”李长逸觉得好笑,“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话说了,施正卿没撒手,继续磨磨蹭蹭,像个没断奶的狗崽,嘀嘀咕咕:“算我体验一回做人的艰苦,笑话我罢,反正啊,过不了几年,就该我笑话你了。”

      施正卿的动作和话语让李长逸颇为触动,嗅了嗅他的长发,心满意足的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从不逼迫于你。”

      “是我太笨了,太迟钝了。”施正卿笑了笑,迟疑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侧躺下,注视着李长逸,红着脸说道,“你的纯粹无畏让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疼痛,就像食髓知味一般,对待你,我总是有耐心。可我想不通这是怎么样的原因,我本能的认为你的出现会打搅到我和妘儿,所以没能注意到你对我的情意。”

      “现在注意到了吗?”李长逸微微一笑。

      “会不会太晚了?”施正卿也微微一笑。

      李长逸说道:“我等得起。”

      “九郎,下次去凉州的时候,我们成亲罢。”施正卿严肃了起来,“我来准备。”

      “拿到炼狱妖娆的解药后,我便动身去凉州找你。”李长逸说着,挑眉道,“成了我们李家的人,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就算你怕疼,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闻言,施正卿呆头呆脑的说道:“我会习惯的,习惯就不疼了。”

      “也好。”

      施正卿傻兮兮的问道:“好什么?”

      李长逸笑眯眯的捏了捏施正卿的脸,特意说道:“这小客栈的墙比船上的隔音还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悬然潆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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