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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山矾遗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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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总是无趣的,每一天都是如出一辙的事情,施正卿坐在位置上有些无聊,朝政轮不到他一个外臣过问,偶尔听到关心的事他也没有参与,直到大殿里响起公伯徊的声音。
“圣上,择日不如撞日,皇城修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臣今日便着手准备,望圣上准许允。”
公伯徊昨日才至长安,连休息都不愿意,早朝按时参加,焦急去办宴会席间李长明无意提起的事,怎么看都是为国为民的良臣,然而施正卿看透了他的想法。公伯徊比不得他的祖父公伯何,也没有他的父亲公伯英那般热血豪情,不过是个普通的匠人,想守着他的所爱而已,不然作为堂堂西南王的他,也不至于短短十几年就让益州府三分之二的兵力流归帝王手中了。
藩镇属兵制度早就一点点瓦解了,如今还能够真正手握兵权的人,除了安南将军盛婍,便只余下自己了。高度的集权需要真正的明君,且需要一直如此,一代两代还好,四五代后,后人什么样,皆是未知数。
施正卿正想着,李长明已经准许了:“皇城自地动过后有许多地方都需要修整,西南王当初是主持长安城的建设者,交给你也是于情于理。”
“谢圣上,臣自当倾心尽力。”
“如此,臣也想与西南王一道,最近总是去他们家中做客,还没有来得及看看长安的坊市,想来会很有趣。”施正卿突然说道。
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李长明并没有犹豫,还嘱咐道:“也好,西南王若有疑问可以询问卿儿,卿儿的话就是朕的话。”
“臣明白。”公伯徊略显意外,下意识的看了向了施正卿。
人群里耀眼的他,拥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权力,在这一步可登天,一步也可入地狱的长安,年轻的面孔上的灿烂笑容,是不入世俗的真实与纯净。
公伯徊认识过这样的人,也爱过这样的人,如若春寒里的山矾花,梨色清白,婆娑入怀,枯做杏黄,独余幽香,惟叹人事无常。
早朝很快就结束了,施正卿照旧与北野蔼说着话,相伴走到了东仪门外。
“与公伯徊一路的话,有空也来府里看看阿翁,别闷在宫里。”
“前天才去过,阿翁忘了。”
“天天来不行?”
“阿翁说哪里话,卿儿当然想来了,但是卿儿懒得动。”施正卿说着,扶着北野蔼上了马车。
“想一出是一出。”北野蔼自然是没话说了,吩咐车夫离开了。
送别了北野蔼,施正卿回寄春殿换下了朝服。
前不久北野蔼又差人送来了两套紫蛟丝制成的衣裳,一套夏衣,一套冬衣。施正卿并不打算穿,与公伯徊出去并不适合穿这般华丽的样式,他选了套寻常的玄色衣裳,一点花色都没有,除了黑就是黑。
子梟都不免说道:“大人身上除了这玉璧的颜色不同,简直一身黑。”
“很像我。”施正卿瞧了瞧镜中的自己,相当满意。
正说着,魏蘅来了。
“井历查到了新的线索?从头开始说。”施正卿起身走出了大殿。
魏蘅点点头,跟在施正卿身侧,说道:“阿郎,今天清晨才有了新线索,挖了半个月,共挖到容孤坊案中的遗骸七十五具,其中大人六具,孩童六十九具,与大理寺卷宗所载一致。”
停步在寄春殿门前,施正卿骑上徐春江牵来的骏马,目光直视前方,若有所思的问道:“那记载不一致的地方呢?”
“每一具遗骨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些遗骨比寻常的人骨更硬,折断后会渗出赭色水液,水液流尽香气便会消散,骨头会变脆,只需要徒手便可以碎成粉末。”
魏蘅越说越愤慨,换做是谁看到那摆满田野的白骨都会觉得痛心疾首,这半个月,他天天都窝着火。
再次拱手一拜,魏蘅哀叹道:“不知何人会下此毒手,仵作再验的结果是他们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死了,目前尚未查明是何种毒物。”
施正卿闻言,居高临下的看着魏蘅,说道:“你们应该庆幸现在天冷,不然天气再热一点,容孤坊一案便要添加新的死者了。”
“阿郎!”魏蘅一时不知说什么,震惊的不敢看施正卿脸上的浅浅笑意,怪不得施正卿是天气冷了后才向皇帝提起再查大理寺旧案,原来是早就知晓了,连忙说道,“多谢阿郎!不然大理寺与京兆府不知要折损多少人了。”
施正卿继续问道:“难道没有特殊的遗骨吗?”
“有一具孩童遗骨,确实与众不同,不仅没有香味,还保存的比其余骸骨完整,因为骨头整体颜色偏红,不似人骨,初步判断不是中毒,可能是别的死因。”
听罢,施正卿说道:“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在容孤坊,他们为什么会被毒死,他们为什么会在毒死后被焚烧,杀死他们可以得到什么,还是为了掩盖什么,凶手是下毒者,凶手是纵火者,还是说凶手不止这些,亦或者这一切不过是巧合,不存在利益关系,也没有因果关联,这些问题你都仔细想过吗?”
“想过,但是毫无头绪。”
“那就慢慢查,下次来见本王要带着本王想听到的事。”
“是!下官先去大理寺了,阿郎告辞。”
“嗯。”
魏蘅一走,徐春江马上开口道:“阿郎,西南王差人说在太学门前等候。”
听到太学二字,施正卿笑道:“旁的人都会说国子监,春江还是爱用太学呢。”
沉默一向是有用的,施正卿也不等徐春江说什么,高兴的骑马走了,徐春江听到马蹄声远去,才抬起头,对一直站在身后的子梟说道:“不跟去?”
子梟无所谓的摆摆手,“你总是这般关心大人不见得是好事。”
“提醒我?”
“建议你。”
徐春江有些感慨:“其实是职责所在。”
“谎话。”
子梟是真的不留情面,徐春江只好承认:“现在是真的独当一面了,有事也愿意与我们这些下属商议了,有些难过,也有些期盼。”
“你们啊,吃好喝好,就行了,大人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大事。”子梟见怪不怪,转身进了寄春殿。
话确实不错,徐春江笑了笑,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摸了摸腹部,“吃好喝好,这份差事,也不赖。”
这头,升平坊门前除了公伯徊还有一个俊俏少年同在,施正卿自然是认识少年的,骑马走近,少年先一步开口说道:“这回,你可不能说没得空闲了!”
“惠国公想要与我们一道,施相公意下如何?”公伯徊问道。
“这回准了。”
“太好了!”少年一激动,差点扑到施正卿身上。
施正卿淡定的往后退去,“听说王元显设宴在府,你怎么不去?”
“风容郡王他们去了就行了,王元显的酒宴本王又不是没去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少年嘿嘿笑着对公伯徊说道,“出发罢,西南王带路。”
“好,先去春芳门。”
春芳门是长安十二门的北三门之一,与了春门、从春门不同,春芳门位于最左侧,是单通重云九州的官道,平日里百姓口中的走北门也都是走春芳门,不会去其余二门。了春门通往外苑,而从春门则是属于上清宫的正门,不会有人从这二门出入。因为关系重云九州,春芳门也与其余十一门的构造不同,精密构建更多,更加容易在战火中毁坏,所以公伯徊便打算先从春芳门开始检查,他的祖上早就有过改良的设计,也有计划更换旧机关,独独缺少一个时机。
今日出了太阳,天气相当好,城里也比前几日阴天时热闹。
人多骑着马便不能策马,毕竟有规定,他们三人骑着马慢悠悠的从皇宫门口过去。
一到皇宫门口,少年就像记忆恢复了,开始滔滔不绝:“朝中大臣去寄春殿拜见你都见了,怎么就是不见本王?他们邀你出去,你也不拒绝,可是只有本王你不见不理!本王哪里惹得到你!”
“你见我要说什么?”施正卿侧目。
“当然是说咱们两家有亲了,谁人不知你也是惠国公的血脉,本王是一番好意,怕你被欺负了去,好心作废,本王费力不讨好!”
“我是外姓,也是外臣,你是李家人,与我攀亲,你想告诉他们你是我这旁的人吗?”
少年有些生气,拉住施正卿的手臂辩解:“我李璎乃,长这么大还没有站过队,也没有怕过谁!”
“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哪方?我只要帮我的人,不需要所谓的亲缘。”施正卿目光逼人,他直视着少年,丝毫不留情。
“本王只知道站在皇帝那旁就是正确的选择,之前长安城无人不知你与太子的关系非凡,昨天你又当众说你喜爱靖王,反正都是姓李,本王帮谁都不重要,你非要本王选,大不了靖王当皇帝。”
在大街上说出这番话,公伯徊的心都差点停了,而施正卿却笑了。
“可是靖王死了啊!”
“本王不信!咋看李长逸都是命大的人,说不定是他自己跑了!”李璎乃说着,还悄咪咪的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城南乱坟岗后来起火了,烧了那么久,怎么看都不像是打雷起火,说不得是有人救了他,为了隐藏,故意放的火。”
“你的猜测确实贴近真相了。”施正卿踢了踢马肚子,越过了公伯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