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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缑奴牡丹 ...

  •   亲眼得见妊娟娟的剑舞,施正卿着实有些被震撼到。

      妊娟娟师承长桑十四,善舞,尤善器舞。妊娟娟的祖父妊欣年轻时是长桑十四的忠实观者,后与长桑十四相交为友,自幼便展现出舞蹈方面天赋的妊娟娟便被长桑十四收为弟子。妊娟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六岁那年在上巳的绛霞九曲一舞成名,名曰“缑奴牡丹”。

      “今日亲眼所见,便能明白为何当年皇帝哥哥称赞阿姊为‘缑奴牡丹’了。”

      施正卿不吝赞赏,妊娟娟抬头看到他眼里的崇拜,有些感慨,“昙花一现罢了。”

      “若是没有这么早就嫁给皇帝哥哥,阿姊应该能成为长安城首屈一指的舞者。”

      “不继续跳下去,我也可以拥有想要的未来。”妊娟娟收剑入鞘,撑起竖立一旁的纸伞,走到了施正卿面前,“我想要的,我必然可以做到。”

      “阿姊会怪我吗?”施正卿注视着她将纸伞的大部分都偏向了自己,伸手握住了纸伞的上半段。

      雪花飘飘,妊娟娟的力气不如施正卿,眼睁睁看着纸伞逐渐遮住了自己,她也不强迫施正卿撑伞了,只是望着施正卿淡淡说道:“你着凉了,陛下会怪我。”

      “阿姊不回答,就是在怪我。”施正卿对妊娟娟做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妊娟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到施正卿,心里总是有些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二人就静静的站着,待到雪花将一切染上白色,妊娟娟再次抬头,她凝视着施正卿的眼眸,问道:“当年,你为何会劝说陛下娶我?”

      “嫁给他,不是阿姊的愿望吗?”施正卿反问。

      一瞬间,妊娟娟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你怎么知道?”

      仰头望着天空,施正卿继续说道:“十八年前的今日,也下着大雪,换做是阿姊,会看着他跪在雪地上,不作为吗?”

      “他喜欢你。”妊娟娟再次将纸伞撑在了施正卿头顶,“娶我也是因为你。”

      看到纸伞挡住了落下的雪花,施正卿笑了笑,“阿姊觉得这件事是真的?”

      “难不成是假的?”妊娟娟看到施正卿的笑意后,又想了很久,她略微稳定了情绪后说道,“他说纪淑妃才过世,不该考虑婚娶,可你来了,一句话就让他同意了,我想不到你对他说了什么,就算你贵为安西节度使,十八年前,你也不过五岁。”

      “我知道阿姊过得不如意,当年是我考虑不周,今日,只需阿姊一句话,我便可让阿姊离开这里。”施正卿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纸伞遮不到的地方。

      见此,妊娟娟面无表情的松开手,纸伞随即跌落在雪地上。

      “你怎知我过得不如意?就算陛下不碰我,心里没有我,我也不会离开这里。”妊娟娟望着施正卿,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世人都嘲笑我,那又何妨?成为太子良娣是我势在必得的事,单单能走到这一步我就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倍,身于凉汝十二氏,我自知情感皆为次要,地位才是最终目的。我也曾幻想过能得到真爱,可你我应该看的透彻,爱不单单是一个字,在这皇城之中,爱需裹挟权力。”

      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妊娟娟圆了一个梦——当众表演游龙醉。

      作为长桑十四的嫡传弟子,得到师傅的首肯,并成功跳完游龙醉是妊娟娟一直以来的梦想。

      十五及笄,长桑十四终于同意教妊娟娟最后的游龙已醉。在练习一年后,长桑十四将上巳的演出任务交给了妊娟娟。

      新科发榜,绛霞宴与上巳同期,妊娟娟的父亲有意从今朝进士中为妊娟娟挑选夫婿,已经推去数不清的说媒,长安城里再无合适的人选,妊娟娟没有反对,她只愿跳完最后一舞。

      因此,妊娟娟格外珍惜这唯一也是最后的跳舞机会。

      绛霞宴上,知晓内情的皇帝李承霂下旨让在场的人以表演游龙醉的妊娟娟为题,或作诗或作画,完成一副作品,被妊娟娟中意的作品会有赏赐。

      本该由新科进士进行的活动,身为太子的李长明不会参与,李长明知道这个临时的活动是为了妊娟娟的夫婿人选,大抵是被妊娟娟的舞姿所吸引,他也忍不住动了笔。

      到底是长安城里的嫡系,李长明熟悉妊娟娟的喜爱,也清楚妊娟娟对自己并没有情感,故而他不认为自己的画能被妊娟娟选中。

      然而,有时命运偏爱捉弄人。

      穿着朱槿盛丁香色舞衣的妊娟娟让身旁的侍女将选中的作品呈现出来时,李长明已经先离开了。

      在座郎君无人知晓这幅单朵白牡丹是谁的作品。

      但是李承霂看的出来是谁,他认得李长明的字迹,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早些年,妊夏说过妊娟娟不愿意嫁入宫里,所以他也不强求,毕竟是看着妊娟娟长大的,不愿意就不愿意罢。

      若是李承霂说出来了,怕是会让妊氏有压力,李承霂就选择沉默了。

      最后,还是在李长明身边伺候的侍女站出来说道:“回陛下,这画是太子殿下画的。”

      话在耳边,妊娟娟再度抬眼看向了那副白牡丹。

      此时流行“花不作单,有花有叶”,李长明的画反其道而行之,只有一朵无叶牡丹,在看似厚重实则飘逸的花瓣旁用不大不小的字题着:缑奴牡丹。

      这是妊娟娟一眼就喜欢的画。

      寻常的墨色下,是妊娟娟跳舞的心境。无需过多色彩去勾画,不过是想要成为众人眼里最美的花朵,纯粹且普通的想法。就算身上穿着色彩华丽的舞衣,也掩盖不了那只愿成为花朵的愿望。

      还想着再与父亲商量一下,过几年再成亲,妊娟娟在看到画的那一刻,毫无意外的放弃了。

      得知画作的主人是太子李长明,妊娟娟略有意外。

      妊氏嫡女的她,只要开口就能入皇家,同样的,只要李长明想要娶自己,也是开口就行。

      难道他真的看懂了自己的心?

      妊娟娟越想越觉得自己乱了。

      她承认他是无可挑剔的好儿郎,样貌学识都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很重要的一点是李长明贵为皇子,还未有女人在侧,情感清白,也没有那些男人所热衷的南风爱好。

      从未喜欢过谁的妊娟娟,承认了,她心动了。

      “陛下,臣很喜爱这幅画,可以收下吗?”妊娟娟行了礼问道。

      看到妊娟娟脸上的红晕和那欢喜的语气,李承霂也明白了,便顺着说道:“收下罢,缑奴牡丹。”

      从一开始的太子妃,退而求其次到良娣,妊娟娟一意孤行要嫁,李长明一直反对。为了不娶,李长明每天都去昭天殿求李承霂,李承霂下旨不见太子后,李长明从七月开始就天天跪在昭天殿外,直到施亦寒来京城那天。

      十月初十,大雪,妊娟娟会邀请施正卿在十八年后的十月初十来横瑶宫,是想要亲自问一问这个帮助成全自己婚事的人,也是为了得到一个回答。

      “表弟,你喜欢陛下吗?”回忆总是痛苦的,妊娟娟苦笑着问道。

      被妊娟娟的表情感动到的施正卿忽然恨起了自己,眼前的雪白不知停息的飘落,像极了曾经他死去的时候。

      “李长明心里的人不是我,我心里的人也不是他。”施正卿说着,捡起了地上的纸伞,为妊娟娟撑起,“阿姊,你要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你真的不离开吗?”

      听到施正卿的话,妊娟娟多年来郁积的愁苦一股脑涌了出来。高耸峨髻上的石榴红牡丹花与金钗步摇被雪色沾染,随着她细微动作的晃动,雪花散落,轻掩泪眼,她说道:“陛下他还需要我的帮助,我不能离开。”

      并非见不得女人哭泣,施正卿看到妊娟娟最后的结局,不由得动容,但是该如何安慰呢?谁也不比谁更幸运,施正卿便在一旁撑着伞,默然无声。

      提早将与李长逸的关系公开,是为了这个女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施正卿也说不清楚。

      “是否仁慈过了头?”施正卿问着自己。

      坐在对面的李长逸早就发觉施正卿今天有些魂不守舍,听到施正卿的自言自语,他将视线从手里的书卷里移开,抬头凝视着施正卿的傻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偶尔的仁慈也无妨,有仁心方有人心。”

      “是吗?”施正卿笑着问道。

      看到他忽然注视着自己,李长逸又低下头看书了。

      “做你喜欢的事,不必去思量后果,这不像你。”

      “心虚了?”

      闻言,李长逸抬起头说道:“有点。”

      “为何?”

      “只有我能够影响你的判断。”

      “这么自信?”

      “你给我的。”

      说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态,施正卿楞了片刻,他乐不可支的说道:“越发有趣了。”

      李长逸是一脸疑问。

      “九郎,你愿意现在将我们的关系公开吗?”

      李长逸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已经公开了。”施正卿说着,手撑着下巴,趴在了几案上。

      瞧着施正卿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李长逸叹了叹气,“不会让你为难吗?与我扯上关系,长安城里——”

      “长安城里的污秽,我会解决干净。”施正卿打断了李长逸的话,他另一只手抓住了李长逸拿着书卷的手,“只望九郎将来不会怨我。”

      隔着几案将施正卿的忧虑看在眼里,李长逸再次说道:“做你喜欢的事,不必思量后果。”

      “我记住了。”

      “我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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