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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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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秋茶阁离去,施正卿在月亮升起前回到了皇宫。
没有在寄春殿看到李长明,施正卿略显意外,平时这个时候李长明都在寄春殿用晚膳才对。
问过送晚膳的宫人,施正卿才知道李长明在懿德殿议事。于是施正卿也不耽搁,朝服都没有换,直接去了懿德殿。
夏月南北各州霖雨数月,入秋后三十一州旱,京城前不久又地动,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李长明就没有闲过。今日下午,长安才知青雍二府的琢平玄光一带又闹了饥荒,想必晚朝是在商讨处理的办法,施正卿决定去凑凑热闹。
遗憾的是施正卿才到懿德殿,就看到大臣们陆续出来了。
“阿翁!”施正卿看到北野蔼出来了,快步迎去,“晚朝结束了吗?”
北野蔼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施正卿了,他抓着施正卿的手,端视着施正卿片刻后,忧心忡忡的说道:“卿儿,怎么想着来晚朝了?”
“听闻闹了饥荒,便打算来看看。”施正卿笑嘻嘻的说道。
北野蔼眼里满是责备,拉着施正卿就往外走,“已经决定了,转江南之米去赈灾,此事交由祝侍郎负责,他明日启程去杭州。”
看样子北野蔼是真不想自己与李长明走太近,施正卿任由北野蔼拉着,也不反抗,“此事交给户部不是更好?再者祝清欢不必去杭州罢。”
“是为了疏通杭青运河一事,工部已经重新拟画好了河道图,周辄昨日递了上去,陛下准许了。而祝清欢是代天子出行,他要去琢平玄光也是应该的。”
一口气就走到了台阶下,北野蔼说罢还不忘嘱咐道:“回去休息,朝中之事卿儿不必参与。”
“阿翁!”施正卿着急的喊了一声,“卿儿为何不能参与了,皇帝哥哥说卿儿可以过问的,而且卿儿有事与皇帝哥哥说!”
“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北野蔼也提高了声音。
施正卿犹豫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私事。”
闻言,北野蔼愤怒的盯着施正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施正卿挣脱了北野蔼的手,说道:“施家的事情,还轮不到阿翁来过问罢。”
这番话刺激到了北野蔼,他甩手给了施正卿一耳光,“好一个轮不到我过问。”
“有错吗?”施正卿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周围止步的人,说道,“阿翁,你问问他们,我施家的事需要你北野家指手画脚吗?下次见了我要用尊称,卿儿二字不是谁都可以唤的,我不给你这个权力,你就没有资格。而且,打了我就是打了皇帝哥哥的脸,不要忘了,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放在眼里。”
这才是真正的安西节度使,真正的宠臣,真的偏爱。北野蔼第一次见到施亦寒的时候,不过五岁,他记不清许多事,却记得施亦寒也说过相同的话:“本王不给你们这个权力,你们就没有资格,除了皇帝,你们根本不配与本王说话。”
那是得到帝王绝对宠信的人,元衡皇帝李远笙不仅不怪罪施亦寒的目中无人,反而称赞他没有失掉施家的风范。
谦卑知礼与轻世傲物都是安西节度使,如果不是凭着一身嶙嶙傲骨,总被世人嘲弄的施氏该怎么熬过被帝王打压的日子。施氏代表着李家,是李家的脸面,也是李家的脊梁。
凉汝十二氏里除了施氏,其余氏族离了李家都能活下去,唯独施氏不能。
盛与帝王,衰与帝王,便是施氏。
就算今日的一切都是施正卿授意而为,北野蔼也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施正卿为了李长逸,势必会让施氏彻底断绝,李家没了脊梁,大唐还能存在多久?
懿德殿外的骚动,自然引起了阖欢的注意,他站在高处,稍作思考,想也没想就是去禀报了李长明。
最后,施正卿还是去见了李长明,北野蔼则目送他拾级而上,神色凝重。
卿儿,长安已经够乱了,你还要乱上加乱。
故作争吵后,施正卿也不必与臣子们维系那虚假的友善了,未将周遭的人放在眼里,冷冽的目光逼人,只听得到群臣行礼时战战兢兢的声音:“施相公。”
没有回应一个人,唯独与祝清欢擦肩而过的时候,施正卿以不可察的声音说道:“我会帮你。”
被回应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行礼的人,祝清欢确定自己听到了施正卿的声音,却不知他说的帮是什么意思。
在原地思考良久,祝清欢才转身往高处望去。施正卿已经消失在了门扉后,门外只有侍卫和阖欢,黑暗中的烛火那般明亮,祝清欢不禁想到:自己是被放弃的人了,帮了也回不到从前了。
步伐沉重的离开懿德殿,祝清欢坐在马车里,才感觉找到了依靠。
听到李长明的决定后,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并非不愿去杭州,也并非不愿去赈灾,只是他恨李长明以这种方式让自己远离。
从九皇子回宫后,祝清欢就尽量避免单独见李长明了,因为他看得出来,李长明也有意如此。
他们俩越来越像陌生人了。
他真的爱上了他,而他爱的是他。
…………
懿德殿与别处不同,屋里的陈设透露着些许随意,大抵是因为地板门扉亦或是卧榻书架都是竹木所制,少了严肃庄重,帐幔也是荼白色的,殿内就算门窗紧闭也会感觉压抑。
今日李长明没有穿袍子,而是穿着雪青衣裳,浅淡的雪青色让他看上去温和了许多,不及平日里那般严苛了。
施正卿跟在李长明身后,瞧了眼他头顶上的小冠,说道:“当初你也是这幅打扮随我出宫游玩的,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带我吃喝玩乐的太子登基成了皇帝,也不能随我出去玩了。”
“又没有外人,不必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他的话让李长明忍不住笑,坐在书案后,李长明的心思又放在了青杭运河的事情上了。
见李长明在研究案上那一叠图纸,施正卿也直接开门见山了,他站在案前,注视着李长明说道:“为何要让祝清欢去?”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李长明抬眼说道。
听了这话,施正卿皱着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可是转念一想,施正卿觉得不该这么快就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以前的事。
于是施正卿咬着唇,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过了好一会,他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李长明你迟早会后悔。”
李长明却不在意的将视线放到了图纸上,“我每一天都在后悔,那又如何,我要做好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你后悔没能救下燕夕儿,你后悔没能救得了纪陶,你后悔让李长逸喜欢上我,你每一天都在后悔,可你却不曾将这份后悔分一点给祝清欢。”
施正卿的质问让李长明不知所云,“我以为你下午突然的哭泣是想明白了,结果你开始管起闲事了,你还有空去操心祝清欢的事?”
“我自然是想明白了,我要做的事也是我能做的,而且,姜迕九也会支持我的。”
施正卿是深思熟虑后才下的决心,他在明白了玄之礿要做的事情后,如释重负,也是那时他知道了夏难洲的真实身份。去清秋茶阁,不是为了拆穿訾遇,而是为了李长明,不,也可以说是为了姜迕九。姜迕九不曾谈及,施正卿以前也不想去了解的事,在见到訾遇后,逐渐清晰明了。
看不懂施正卿眼里的情绪,李长明问道:“与祝清欢有什么关系?”
“无关紧要的人你怎么会记得?”
施正卿叹了口气,自己能够共情,又不愿共情,能够看得到的,除了凄苦就是痛心,看起来这一切与姜迕九并不关系,可姜迕九是起因这件事无法改变。
就当是还债罢,施正卿如此想。
夜已深,施正卿觉得有些累,看到李长明沉默不语的样子,他有些感慨:“你说你,你能保护的了谁?”
这话让李长明惨笑道:“确实。”
不是来追究李长明的过错的,施正卿也无法去替祝清欢原谅他,能做的事就是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李长明,你从未问过祝清欢与新垣涣结亲的原因,你为何不问问他呢?”
可李长明笑了,“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
施正卿摇摇头,捋着发丝说道:“我想他并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你不如去问他。”
“我问了他就会说吗?”
“你不想知道吗?”施正卿反问道。
李长明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窗,他呼吸着外面吹来的清凉空气,思绪才清晰了许多,他回首凝视着施正卿,目光如剑:“空灵,你该恨我。”
但是施正卿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并无恨意,反而带着一种教人无法直视的慈悲。李长明早就清楚的,姜迕九会喜欢空灵并无意外,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人不喜欢。
“我会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