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不思秦取

131、一刀两断

　　李长逸默认了自己的动作，李长明心里欢喜，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低眉顺眼的李长逸和姜迕九那么像，同样的十二岁，同样的安静坐在眼前，不同的是李长逸眼里只有冷漠。

　　若是姜迕九，眼里只会有喜悦，会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然后说一句：“束好看些。”

　　为姜迕九束了几年的发，手艺自然没话说，李长明手脚麻利，很快就绑好了。

　　“和右边的一模一样，感觉如何？”李长明欣赏着自己的成果，心情舒畅。

　　李长逸眨眨眼，摸了摸左右的发髻，确实高低一样，就连发丝走向都是一样的，比伶俜原先束的还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尚可。”

　　“没有别的评价了吗？”

　　结果李长逸的目光又冷了下来，“没有。”

　　真的是变脸快，李长明不计较，还满心欢喜的摸着李长逸的头，不知不觉的抱住了他。

　　李长逸那是当即变了脸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做什么？”

　　这才想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李长明脸色也变了，他抬头看到李长逸弓着腰捂着心口，眉头紧锁，努力维持着淡漠。

　　“逸儿？怎么了？”李长明抓住李长逸的胳膊，不知如何是好。

　　被李长明碰到的地方还是那么疼，心就像绞起来了一般，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李长逸的心就越发难受。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总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他的笑容真诚而温柔，看的越久，就越难以自拔，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想要仔细感受他的温度，想要摸摸他的脸庞，想要对他笑，李长逸的心早就乱了。

　　被他抱着的那一刻，李长逸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用了十二年才学会的忍耐一下子就土崩瓦解。

　　李长逸弄不懂自己，想要靠近他，又害怕靠近。

　　呼吸不觉加快，窒息的感觉驱散了所有的胡思乱想，李长逸本能的挣脱李长明的手，往后退去。

　　离他远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别……别碰……我……”

　　“逸儿！”

　　自知病发，李长逸急忙掏出了怀里的白瓷瓶，慌乱间，他弄掉了白瓷瓶，白色的药丸散落一地。

　　喘息声急促起来，他疼的难以忍受，趴在地上，抓起一粒药就吃进了嘴里。

　　“喝水！”李长明来不及多想，端起自己的茶盏，送到李长逸的嘴边，“快张嘴！”

　　事发突然，许多事都来不及顾虑，李长逸还是被李长明抱在了怀里。

　　“不怕，逸儿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李长明抚摸着李长逸的心口，为他顺气。

　　服了药，李长逸缩在李长明的双臂中，头靠着李长明的胸膛，听着头顶上的话语竟然有一丝安心。

　　昏眩疲惫，尽管心里有个声音说不要靠近，李长逸还是舍不得从李长明的怀抱里离开。

　　就这样被抱着，李长逸睡着了。

　　梦里，有人在说话。

　　“我不喜欢小九。”

　　那般悦耳的声音，夹杂着难过，又说着：“小九，我以后再也不娶了。”

　　谁是小九？谁在说话？谁在哭泣？

　　“小九……”

　　寻不到源头，李长逸陡然睁开眼，近在眼前的俊颜逐渐清晰。

　　“谁……”

　　谁知李长逸仰头时不小心撞到了李长明的头。

　　“疼吗？”李长明揉着李长逸的额头，将他护在了怀里。

　　睁大的眼，僵住的身，李长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

　　过分亲密的动作让李长逸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溢出，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遇到的那个人，那个说喜欢自己的人，那个叫施正卿的人。

　　“小九，撞疼了？是不是我力气大了？”李长明又温柔的问道。

　　朦朦胧胧里，心酸席卷了李长逸的感官，他虽然哭着，却习惯性的保持冷漠的面容，不带感情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李长逸站起身，呆立原地。

　　“逸儿，地上的药还要吗？”李长明把手里的白瓷瓶递给了李长逸，“你睡着以后我都捡起来了。”

　　“多谢。”李长逸擦干了眼泪，收了药，放回了怀里，“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

　　“越来越久了。”

　　“什么意思？”李长明抖了抖衣袖，也站了起来。

　　李长逸摇头不言。

　　“需要请太医来看看吗？”

　　“他们治不好，治得好的话，我就不会现在才回来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李长逸突然抬头望着李长明问道，“刚刚，你为什么会喊我小九？”

　　李长明微微一笑，手指划过李长逸的唇，又落到了自己的唇上，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李长逸，说道：“逸儿会叫逸儿的原因是我对燕贵妃说过，希望你长大后能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逸字取自超然自逸。小九会叫小九的原因，其一是因为小九排行九，其二是因为小九是小九。”

　　“你是我的兄长，难道不知不该这般对待我吗？”李长逸抿着嘴，刚才李长明的那番动作让他很不舒服，他避开了李长明的眼睛。

　　“不过是抱着你而已，小九不喜欢吗？”李长明说着，又俯身亲了一下李长逸的额头。

　　按理来说这件事才是会让情绪波动的事，可是李长逸轻轻推开了李长明，因为他被吻到的时候只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五岁的孩子。

　　在千里竹海见到那个孩子的夜里，月色很美。

　　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孩子在耳边一遍遍的呢喃：“李长逸，我喜欢你啊。”

　　听得有些烦了，李长逸逼不得已的睁眼，却被那个孩子亲到了额头。

　　“李长逸，不要喜欢别人。”

　　这句话刻在心里，不曾忘却。

　　于是李长逸仰头眈眈说道：“玩笑适可而止，难道你待其他兄弟也是这般吗？”

　　李长明又一次抱住了李长逸，抓住他的冰冷的小手，他在耳边低声道：“只有小九才是会让我亲近的人，我喜欢小九，不是玩笑。”

　　没有反抗，李长逸望着门口，也压低了声音，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郎君，有位名为祝清欢的人要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李长逸猛地回头看着李长明，“你是李长明？”

　　李长明感觉到了李长逸的疏离，李长逸仍旧冷漠的眸子里真的冷了起来。

　　不出声的李长明无异于是默认了。

　　“戏弄我有趣吗？太子殿下！”李长逸反手抽出了李长明腰间的轻刀，架在了李长明的喉咙处。

　　“逸儿我没有戏弄你。”李长明被迫放开了李长逸。

　　李长逸顺势与李长明拉开了距离，刀口抵在李长明的心口。

　　“房着，让他进来！”

　　房门一开，祝清欢和房着都愣住了。

　　当事人却丝毫不在意的对他们俩说道：“逸儿在与我闹着玩，你们不要过来。”

　　“李长明，不要惺惺作态了。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说着假话来骗我有意思吗？阿娘若是真的与你熟识，还会死吗？阿娘是贵妃啊，除了皇后，无人敢为难她。你是皇后的儿子，你口口声声说你与阿娘多么熟悉，有用吗？你为什么要与她走那么近，你做你的太子不好吗？因为你，她死了！我出生以后她就死了！就连我的病也是先天不足，我差点也活不下去了。我花了那么多年才学会忘记这些事情，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才回来，你就出现。你离我远点可以吗？我不想看到你！我不想看到你！”

　　“逸儿我没有骗你，我从来都不想骗你。”

　　“住口，我不想听！”

　　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李长明不想逼迫李长逸，只能不说话。

　　李长逸受不了李长明眼眸里的柔情，太过真实。得知他就是太子，李长逸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远离他。

　　回宫第一天，就被人戏耍了一道，李长逸觉得心累不已。

　　师傅要他提防的人主动找上门来，李长逸才后知后觉的警觉起来，太过大意了，没有确认身份就让他进了燕宫，把最危险的人带去了自己的居住地，是不明智的，是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行为。

　　冷冰冰的眸子看向了门口的祝清欢，李长逸问道：“何事？”

　　祝清欢看看李长逸，又看看李长明，咽了咽口水，努力冷静，说道：“陛下宣太子去昭天殿。”

　　“我燕宫不欢迎你，不要再来了，否则我会告诉父亲，请父亲解决。”

　　李长逸说罢，瞪着李长明，徒手将手里的轻刀掰为两截。

　　断刀清脆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耳边久久不散，寒风从屋外吹了进来，雪花飞落在刀身上，断刀就像他们的关系一样，断了就断了，难以复原，不可复原。

　　“逸儿！你的手……”李长明心疼不已，却不敢靠近李长逸，“你怎么不疼惜自己？不疼吗？”

　　李长逸的手心被刀割破了，鲜血溅落，白衣点点红。

　　肩膀剧烈的抖动，李长逸紧闭双唇，将流着血的双手捏紧，藏到了背后，像是恢复了平静，他漠然的望着李长明说道：“太子自然有皇后疼爱，而我，没了母亲，也不需要被人疼惜。疼不疼与你无关，请回罢，我不想看到你，以后也是。”

　　还有好多话没说出来，李长明见李长逸无动于衷，便对祝清欢说道：“去请太医！”

　　“遵命！”祝清欢扭头就跑了。

　　可是李长逸提高了声音说道：“你走不走？”

　　“我走！我走！但是太医也要请！我去请！”

　　李长逸的脸色开始苍白，李长明也不敢耽搁了，说完就抬脚离开了归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