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过往种种 ...
-
李长逸有做皇帝的能力，没有做皇帝的心，施正卿是清楚的，早就清楚了。
施正卿也不想让李长逸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可那是答应过施亦寒的交易，施家的辉煌只有帝王才能给予，单单是王侯还不够，要重现施家的辉煌只能和施家的先祖一样，成为帝王的左膀右臂，也要成为帝王放不下的良人。施正卿也有私心，李长逸已经娶了晚秋做正妃，他断不能去用别人用过的称呼，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因李长明的身份，施正卿不得不要李长逸去谋皇位了，他要李长逸凭着他的人马去谋皇位，要天下人都知道是他安西节度使施正卿助靖王夺取的天下。
流过泪的眼眸有些红肿，嗓子也有些干哑，施正卿现在的模样是能让北野蔼心软的手段，他故意用悲切的眼神望着北野蔼，也不说话，就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的双目。
北野蔼有愧于北野晫，也有愧于施正卿，人老多情，北野蔼哪里受得住施正卿那炯炯的注视，越看越惹人怜惜，他胸口发堵，心一软，叹息一声，说道：“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太子继位并没有坏处。卿儿，你要说出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让我能够去面对先帝面对列祖列宗的理由。”
“若是我说得出来，阿翁会无怨无悔的助我？”施正卿的目的达到了，又扬起了那张如画般的脸庞，浅浅笑了笑。
“是的，”北野蔼点头，随后顿了顿，审视着施正卿，凝眉说道，“若是卿儿说得出来，我会全力支持，否则，卿儿就当今日不曾说起过此事，今后也不许再提。”
“阿翁你只能帮我，没有别的选择。”施正卿换了语调，并不冷淡的语气，还是有几分笑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北野蔼发觉施正卿与上午在守静殿相见时迥然不同。他可以明确的说今天见到的施正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作态，每一个施正卿都是真实的，而这份真实也说明现在望着自己的施正卿不能用表面去看待。
前一刻施正卿眼里的纯粹清澈，在说话后不见踪迹，压迫力随着他眼眸里逐渐锐利的傲气一点点的侵漫着北野蔼的感官，并无半分冷硬，也无半分疏离，如水般柔和且强烈，教人不敢偏移对视的眼。他的容貌偏偏是不带攻击性的，沉稳端庄又不失亲和，极具威慑的同时，只生出了心甘情愿的四个字。
做了一辈子臣子的北野蔼承认看不透眼前的人，叹息道：“性温广纳，城府内敛，坦诚不露，卿儿是故意让阿翁看到的罢。”
“阿翁～”施正卿甜甜的唤了一声。
所谓甘之如饴，北野蔼终于懂得何为甘之如饴了。
施正卿唤阿翁二字的声音清脆贵气，满满是愉悦，酥酥麻麻，甜进了心头，化入了骨髓。
对北野蔼而言，能够听到他心无芥蒂的喊一声阿翁，就是死也无悔了。
“阿翁会帮卿儿。”
“我早就知道阿翁会帮我，阿翁就是要吓吓我，对不对？”施正卿说着坐到了北野蔼身侧，挽着北野蔼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阿翁哪里是想要理由，八年前，阿翁不就帮了卿儿吗？那时我还说李长逸是个呆子，怎么带了三十万人来，阿翁忘记了吗？”
这般可爱的孩子，北野蔼只得叹服施正卿的聪慧了，不愧是三子的儿子。他以为施正卿没有察觉到他的用心良苦，看来这个孩子什么都清楚。
长德二十二年，呼屠犯边，碎叶失守，呼屠大军直逼凉州州城，凉州刺史梁肃上书求朝廷派兵支援。那是唯一一次，长安城收到凉州方面的求援，也是那么多年来，北野蔼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帮到施正卿的机会。
李长逸被派去凉州，带着三十万将士，其中二十万都是云州凤羽卫。呼屠当时内乱未定，兵力分散，皇帝李承霂说十万凉州凤羽卫就足够了，而北野蔼放心不下。呼屠不是一天两天进犯了，凉州是各州府中兵马最强的，为将者骁勇善战，都是沙场宿将，就算凉州凤羽卫总管大将军聂歧战死，凉州也不至于溃败的如此之快，竟让夷狄打到了凉州州城。与呼屠交战并不是没有过大将军战死的先例，凉州从未上书求援过，缘何此次会点名让不曾用过兵的九皇子前去？皇帝为何同意了？北野蔼知晓李承霂对李长逸的宠爱，更是难以理解。
于是，北野蔼借着李长逸的名义求了情，只说是九皇子从未上过战场，兵力不足恐难护得平安。所以，皇帝李承霂便加派了云州凤羽卫六成的兵力，让安西将军李长逸带了三十万入凉州平乱。
事实证明，北野蔼的忧心是正确的，李长逸才从长安离去，当时的云州凤羽卫总管大将军妊岚便送来了羽书：呼屠的主力西移。
与呼屠最长久的一仗，连续打了三年。归来时，三十万将士不足十万人。
与王诲臣、晏昶不同，北野家是将门世家，跟着太祖皇帝打过天下，北野蔼虽不在行伍之中，但是自幼耳濡目染，也懂得些行兵布阵之理。一向爱惜将士性命的皇帝李承霂从不轻易用兵，这会狠下心与了李长逸三十万，其中之道，旁人并不能懂，北野蔼却能猜得一二。以至于到了几年后，李长逸被派往闽州治理旧越地之乱，进而让李长逸随裴夫虔等大将攻克大唐毗邻的国家，都在李承霂的算计之中。
佩服李承霂的深谋远略之际，那时北野蔼也不得不叹息天妒英才，李长逸生来有顽疾，那个极少出现在群臣面前的九皇子年纪轻轻便去了，他若是能活的久一些，现今的局势说不定会完全不同。
“卿儿怎么会猜到是阿翁呢？”北野蔼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施正卿收回了自己的手，端正坐好，眼睛看着书案上的金虎符，决心给北野蔼一个惊喜。
“阿翁想要帮帮施家，所以才会让父亲与母亲结了娃娃亲。不曾想，父亲身体柔弱，其实阿翁也后悔过，父亲是最受宠的孩子，又有神童之称，阿翁舍不得父亲入赘施家。可是，阿翁得知父亲喜欢男人后，态度强硬，不由分说的杀掉了父亲身边伺候的所有仆役，也不准父亲出门了。最后父亲决心回了晋北，阿翁没想到父亲会喜欢上李阡，喜欢那个不该喜欢的人。”
惊喜，只有惊，没有喜。
北野蔼听到施正卿说的话，全身僵硬，惊慌失措的他如坐针毡。
叹了叹气，施正卿垂眸继续说道：“李阡自刎而亡，父亲才同意去凉州，父亲知道你们不过是想要施家有后人，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宾，直到我出生后的第二天，父亲消失了。”
从施正卿嘴里听到这些话，北野蔼感觉那个背负了几十年的包袱越发沉重了。
最宠爱的三子北野晫不过十来岁就对北野蔼说自己不喜欢女子。北野蔼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北野家因为长相确实出过很多断袖，等待那些人的只有家规中写明的一个下场：龙阳者，罪同十恶，于宫，杖杀之。
若是被人得知了北野晫喜欢男人，那将会是北野蔼一生愧辱的事情。
不成想，李阡以死相逼，北野晫同意按照父辈意愿成亲，在施诺生下施正卿后，北野晫彻底消失了，施诺难产而亡，余下施正卿一人孤苦无依的长大。
多年过去，羞耻是没了，留给北野蔼的是无尽的愧疚与悔恨。
“就算阿翁不同意，我也要和李长逸在一起。”施正卿轻轻晃了晃北野蔼的胳膊。
往事不堪回首，北野蔼惘然若失。
得知北野晫喜欢男人的时候，他气疯了，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逆子。今日得知施正卿也喜欢男人，他虽然也生气，但是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心态变了许多。
“父亲，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和李阡在一起。”
当年北野晫也说了同样的话，可惜的是没有得到同样的回答。
“卿儿，李长逸若是负了你，这天下便不再姓李了。”
北野蔼不愿意施正卿和北野晫一般失掉一切了。明明自己最宠他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信任，才十来岁的北野晫会那般淡定的说出来喜欢男人这件事吗？他渴望父亲的回应，他渴望父亲不怪罪，不怨恨。
爱从来都是温柔的，不温柔的爱都是自私的。
纵使施正卿知晓北野蔼宠爱北野晫，也没有料想到北野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北野晫能够任性妄为的失踪的理由罢，就像李承霂永远不在意李长逸的不敬言行，只要看到李长逸就能感觉幸福。
想到这个，施正卿不知为何第一次有些庆幸，庆幸李长逸的父亲是李承霂，李承霂的爱，从来不带苛责。
于是施正卿开心的看着北野蔼，自信满满的说道：“九郎一定不会的，阿翁觉得谁能拐跑他，论身份能力谁能比我还配他？反正谁敢打他的主意，只有死的。”
北野蔼无奈的说道：“你们父子俩都栽在了李家人身上，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只是看上了你们的身份呢？”
“说不定他们都是被美色所惑？”施正卿双手摸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北野蔼无法反驳，“施家与北野家确实出美人，无论男女。”
“那我要拿回本来就属于施家的皇后之位了。”施正卿得意的扬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过往种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