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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残雾凝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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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承霖不着情字的墨色眸子里,东野如簌看到了自己。
杭州城客栈第一次见到李承霖时,东野如簌一眼便知这个眼眸清澈如泉的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不起波澜。
两个人的对视以李承霖嘴角浅笑的出现而宣告结束。
李承霖与东野如簌并肩而立,李家人都个高,东野如簌不矮,和李承霖站近了一对比,还是差了半个头。不过他们面对的是相反的方向,李承霖望着远处江边的茂盛枝叶,东野如簌则注视着停靠在一旁的船只。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码头最里面,也是靠着杭州城城墙的位置。李承霖的眼前是高耸青翠的柳枝,有些盖过城墙,能看到城墙上的旗帜随风摇曳,柳枝垂下,岸边茂密的芦苇草荡与江水来回折腾。
李承霖的目光并未随着江水起伏有什么变化,偏头看着东野如簌的时候,东野如簌也转了过来,两个人又同一个面向了。不过东野如簌没有看李承霖,他仰首望着天,面色平静。
“我近几日总在思考一个问题,师叔可知是什么吗?”
“不知。”
李承霖瞧着东野如簌平静的样子淡淡的说道:“在师傅告诉师叔我的身份时,师叔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罢。就连逸儿也是,师傅他也没有把握那么快说服师叔,可是师叔的点头比我和师傅预计的都要快,是什么原因让师叔毫不犹豫的同意用金灵子救逸儿的?”
闻言,东野如簌才看了一眼李承霖,“会同意师兄的请求,与你们的身份无关,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去做,仅此而已。”
“见到逸儿,师叔也猜到了罢,靖王病故的真正原因。”轻纱又被风吹起,右边的那部分直接翻到了斗笠沿上,李承霖没有去管。
东野如簌叹了一口气,“长安之事,与我们平民百姓而言,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救了逸儿,对师叔而言是福不是祸,我知道,师叔代表着东野家,当时师叔说让我不要为难东野家的后人,我同意了。”
“现在你不同意了罢。”
李承霖有些意外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可谁知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不悦。
东野如簌望着李承霖的时候,轻松的笑了笑,“给我一些时间罢,对东野家我付出了我的大半生,如今也该结束了。”
“师叔可对师傅说过?”
“暂时没有,我还有些事不确定,不过,见了师兄对你们的在意,我想也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东野如簌知道酉相思没有亲人,因此格外重视同门情义,师傅,李承霖,李长逸,他们都是东野如簌不在的日子里,酉相思唯一的精神慰藉。
“师傅很疼爱逸儿,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为了逸儿去求你,”李承霖微微一笑,“所以,师叔,有些事与我无关。”
“我明白,就当做天注定罢,是单单回来找我也好,是为了李长逸也好,现在的这个结果对我来说都是好的,你们想要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东野如簌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李承霖自然清楚东野如簌的动作和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东野如簌可比几天前的夜里年轻不少,尽管原因不得而知,李承霖也隐约猜到和李长逸有关。
“既然师叔已经做好了决定,有些话,师叔就当过耳云烟罢。”李承霖下意识的捏住了腰间的佩剑。
李承霖的语调突然柔和,东野如簌心下一惊,侧目而视,只见李承霖将佩剑取了下来,单手握剑,不像对自己说话,好似在对佩剑说话一般。
李承霖凝视着佩剑良久,才拔剑出鞘。只露出来了三分的剑身上云雾凝白,时间越久,雾气越重,李承霖握剑的手也凝结了冰霜一样的物什,就连剑本身也如此,覆盖了一层层的冰花。
这剑东野如簌是认得的,白衣不惹尘继承者的佩剑——残雾。
“残雾相思引,不记平生顾。”东野如簌说着,伸手合上了残雾剑。
残雾剑归鞘,李承霖手上的冰霜融化成水,滴落在地。
李承霖看着残雾说道:“杀害东野复焘的人还在东野家。”
“我知道是谁,”东野如簌注视着李承霖说道,“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我没有拦着。”
“呵呵,”李承霖轻笑,摸了摸剑穗上的红色玉石,很快将残雾剑背到了身后,“东野复玄会死也和师叔脱不了干系罢。”
东野如簌忍不住哈哈大笑,“想让他们死的人何止是我?末议家也有人想要他们的命,我阻止不了。而且,你不也想要他们的命吗?”
“金灵子选择的人是东野复玄的女儿,师叔意外吗?”李承霖怎么听都觉得东野如簌的话带着自嘲。
“有人想要晚秋成为东野家的继承人。”东野如簌说这话的时候,给了李承霖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不过随即他又笑着不说话了。
李承霖垂眸不语。
安静的吹着风,不远处的码头人来人往,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外面的热闹和这里的安静天差地别。
突然一只鸟停在了两个人前面的芦苇荡上,东野如簌一眼就知道是东野知秋养着的鸟儿,刚想出声驱赶走,李承霖快他一步,挥剑将鸟儿斩落。
“师叔和师傅离开东野家后,东野家的事我会妥善处理。”李承霖看了一眼残雾上被冻住的鲜血,又看向了水里,鸟儿的尸身上的鲜红血液没一会就消失了。
然后,李承霖望着东野如簌说道:“但是不该出现的东西,可没有这鸟儿容易处理。”
东野如簌不知如何回答,端视着李承霖眼里的墨色,摇了摇头,“有许多事都不教我在意了。师傅曾经说过,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有人帮我们做好了决定,我们能做的只有顺而为之。以前我并不信,现在信了。那个掌握我们命运的人,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应。”
“师叔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李承霖望着东野如簌的无可奈何淡淡问道。
可东野如簌瞟了一眼李承霖,从李承霖手里夺了残雾剑,李承霖本来以为东野如簌要做什么,退到了几步外,就连周围的侍卫也这样以为,他们突然围了过来,将李承霖护在身前。
“师叔也察觉到了罢。”李承霖见东野如簌站在原地也和刚才的自己一样,只将残雾抽出来了三分,便背着手走近了东野如簌,侍卫们则退回了原处。
“残雾还在师兄手里时,师兄很少会用的,师兄说,每当残雾出鞘,总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本来我也以为是师兄的错觉,当我亲自触碰到残雾后,才相信了师兄的话。有些话,只有历代白衣不惹尘继承人才知道,其中就有残雾的秘密。”东野如簌把残雾递给了李承霖,他手中的冰霜在残雾离手后融化了。
“师傅将师叔当做一家人看待,我自然也是如此,但是,”李承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残雾,复而对东野如簌说道,“那个决定我们命运的人要做什么,我也给不了师叔肯定的答复。我只能肯定他不会对师叔做什么,东野家的其他人就……”
“除了师兄,其他人我都不在意了。”东野如簌拍了拍李承霖的肩,“你不必挂怀,也不必担忧我。”
“师叔给了这个回答也好,我怕师傅怪我不顾同门情义,师傅他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师叔也知道师傅不讲理的时候多难伺候……”
李承霖少有的脸上有了为难情绪,东野如簌才第一次感觉这个还南王还有点人情味。
“怪你师祖,也怪我,你师傅他想要的我们都会满足,太宠着他了。”
东野如簌的话教李承霖点头认同,“师叔也不要什么都教师傅由着性子啊,我想师叔不会自己主动出来的,肯定是被师傅撵出来的罢。”
“唉!”东野如簌叹息一声,背着手一转头就看到酉相思从船上下来了,“你师傅他出来了。”
李承霖回头一看,酉相思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
“师傅!”李承霖没想到酉相思一来就捏住了自己的脸!“不是说了不会再捏我的脸了吗?!”
“阿霖啊阿霖,当着逸儿的面我给你面子,你们马上要走了,我就不客气了。”酉相思仰头看着李承霖不情愿的样子说道。
东野如簌是憋着笑,把酉相思捏脸的手拢到了自己的手里,“师兄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罢,簌簌饿了。”
“对对对!”李承霖连连点头,看着落日说道:“太阳快落山了,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师傅就随师叔回去,不要饿着了。”
酉相思还想动手,东野如簌直接抱住了他的腰,轻轻一按,酉相思腰一酸,就扶着自己腰,不悦的说道:“簌簌!”
“是不是簌簌不够认真,师兄的腰这么快就不疼了?”东野如簌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酉相思没想到东野如簌直接说了出来,手里还不忘再捏一把自己的腰,酉相思真的是老脸没地方放了,好在斗笠挡着,不然脸红的酉相思不知道怎么和李承霖说话了。
李承霖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爽朗的笑道:“师傅放宽心,师叔说了要带着师傅离开东野家,以后还会见面的,今日就早些回去罢,腰痛不好好养养,以后师傅可不好过。”
“什么意思?!”酉相思都不计较李承霖的话中话了,转过身,仰头看着东野如簌问道,“簌簌,要离开了?为什么呢?”
东野如簌抬手拨开酉相思斗笠的轻纱,隔着面巾吻了吻酉相思,笑着说道:“我知道师兄住不习惯,与其在庄子里,还是离开好了,只要师兄在,去哪都一样。而且簌簌想要看到师兄的脸,每时每刻都想,簌簌看不够的。”
“簌簌……”
酉相思刚感动的不知说什么,东野如簌就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才分开了片刻就想要师兄了,怎么办?”
“你怎么……”酉相思感觉到了,最后抱着东野如簌不说话了。
他们的耳语,李承霖离得近,自然是听到了,于是感叹道:“师傅啊师傅,你的腰痛怕是好不了了。”
听到李承霖的话,酉相思抱紧了东野如簌,“为了簌簌怎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