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杀楼 ...
-
“隆拓递来的折子？”
“是。”
侍者躬身绕过白晶雕螭龙屏风，退出筹室。
纸张“簌簌”翻动.......
彪休双膝跪地趴伏，低垂的眼直视前方砖石，不敢妄动，余光透过白晶隐隐能见其后着绿色的身影。
听室内传出：“进来。”
赶忙起身，绕过屏风，撩袍如方才般跪下。是松绿的衣摆。
因非朝会，在自己的书房，天帝帝兮自然穿的自在些，但见，腿部姿势的变动，履上绣着的金线龙纹露出半截，明黄黄，彪休不敢再瞥，头垂得更低。
帝兮放下手中的折子，随意地搁在案桌上，倚着雕龙扶手。
良久。
视线落在彪休身上，开口打破安静的略有些压抑的氛围，道：“去西瑜走走，久闻杀楼盛名——”
“杀尽天下万物么？”帝兮颇含深意地轻笑，
“看看，它当不当得起。”
话落。彪休不敢迟疑，立即伏得更低，答：“诺。”
“去吧，”帝兮的目光落回摊开的奏折，匆匆扫过，可见：“臣隆拓请奏......王氏......未见......魔族......”其意大致是隆拓经月余调查未能查出王氏有私通魔族之嫌。
“彪休。”
将将起身准备退下的彪休立马跪下。
帝兮再次开口，“不要再让吾失望。”
瞬间，冷汗浸湿整个背部，彪休想到失之交臂的神将之首的位子，自打传来若霓被刺的消息，他便暗道不妙，正值将首竞逐之际，果然，诸仙不约而同猜测是他下的手。毕竟先前他因“爱女”被若霓那小子害死而与他老子隆拓对簿公堂，但是那是为了争位啊！什么爱女，没出这事他还记不起还有这么个女儿，本想凭教子无方，私德有亏，使隆拓在神将之首竞选中落得下乘。结果，谁能想到若霓会在人界遇害？害他反惹一身腥，被众神怀疑，无果，天帝不得不采纳众神的谏言，将将首补偿给痛失爱子的隆拓。白白浪费了东方系神多年的苦心经营.......彪休头颅死死抵住地，他知道，神将之首对于他们东方神系有多么重要，那可是四军统帅之权啊，身为一方神系，东方神系之长，天地之主的天帝，竟然失去了由四方神系组成的天军的统领权，如此，东方神系安能为四系之首？天帝安能服众？彪休心不住地发颤，汗水渗入尚未痊愈的鞭伤，又痒又疼。
“臣明白”，彪休响亮而又颤着回答。
等了会儿，才敢微微抬头，见天帝正沉思，这才小心翼翼退出书房。
未发现，帝兮的目光越过隆拓的折子，停留在其下胡乱叠着黑底烫金信笺上......
避开喧闹的人群，跟随侍从踏上右拐角处的黄棠木梯，缘梯而上，穿过结界，就在此时，灵力扫过全身，裹着黑袍的神秘来客，袖中手微动，脚步出现难以察觉的停顿，然而在前方侍从微笑指引下继续前行。
门悄然合上。
杀楼八楼一间雅室内。
掀开风帽，来客的面容显现，竟是本应该率兵驻扎在东耀国国都白下城，彻查王氏藏有魔族余孽一案的神将之首——隆拓。
“神将，请坐”。
早已恭候多时之人出声言道。
隆拓双眼一眯，随即虎目瞪向前方四方桌前一坐一立的二人，尚未动作，然刻意溢出的神力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不料，威力尚未波及至桌，便被站着的那人挥刀挡下。
蛮奚斜倚着方桌，右腿微曲交叉于左腿之上，只见他一手把玩腰间系着的莲花样饰物，一手挽了个刀花，收入鞘中，同时身形稍动，直面隆拓。
隆拓不由嗤笑，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竟敢挑衅自己？
“在下杀楼右部总使”，方才说话之人再次出声，说话间示意蛮奚退开。
听此，隆拓生出的怒意顿消，正视出声之人。
就见右使仍安坐于桌前，正往对方的空位沏了杯茶。
隆拓皱了皱眉，忍下了自进门到此刻所有的冒犯，在摆着茶盏的空位坐下，木凳移动，与地板摩擦发出沉闷响声。
“斐安”，右使仿若未察般执壶为自己添茶，继续道，告知其名字。
呼吸加重，隆拓抬手，语气带上不耐，“直接说我想知道的。”
右使斐安喫了口茶，缓缓道：“就如先前送予的密档所记。”
若霓出事的第十五日，隆拓收到杀楼传来天界的密档，数十页纸，密密麻麻，纪录了那沈烬和他凡人妻子的过往，还有，若霓避难于杀楼的每日生活，二十八日的纪录，每句话、每个动作，隆拓一字一句反复读过，揣摩过真假，尤其是和沈烬一起的最后三日，他掰开了，揉碎了，每一个字，每一处句读，想找到可疑之处，来反驳刑罚司断下的沈烬因私情仇杀他儿子的定论。
就为了一个女人？区区一个女人？
隆拓无法接受。他信不过经了不知几方手的结果。
果不其然，他暗中调查发现彪休那个外室所住宅邸在事后放出一批仆从，其中竟有一个侍女不是原来的那个。
仆从好不容易因故脱离主家拿回卖身契，又有一笔遣散的银钱，按常理来想或拿着钱花天酒地挥霍一空，或还家还债，做些营生。可那侍女拿着银钱租了间屋舍，闭门不出，就格外显眼了。
谁也不会想到，隆拓一直派人监视外室宅邸出来的所有人。
居然，呵——
刑罚司一个个的领着俸禄却只会计较若霓与仙娥遇见时的情形，让众神对吾儿无伤大雅的喜好说三道四。
没发现那甘愿卖身来养弟、妹的侍女竟会迟迟不回家看望。于是继续追查，查到那侍女的弟、妹在侍女卖入彪休外室宅邸的三年内，相继意外死亡。有趣的是，暗访众仆从得来：侍女每每奔丧回来神情痛不欲绝，但几日后就恢复往日那般，可以与旁人嬉笑打闹，平静得出奇地快，以及，平日里鲜少听侍女提及她珍爱的弟、妹。种种不经意的异样在被刻意提起时才被放大，让隆拓找到了些头绪。
那侍女绝对有问题！
可惜，后来暗探似乎被察觉，侍女搬回了家，然后谋到了燕乐司的一份活计，涉及司部，隆拓不便再查。说来也巧，同时暗访的洒扫仆从也改了口，从隐约瞧见小姐那日出门前临门和谁说话，变成了记不清。
隆拓敢断言是人为制造的巧合，明显地在阻止他往下查。紧接着，将首之位落到了他头上，让他无暇顾及。神识闪过朝堂上多多少少弹劾他骄纵子女，私德有亏诸如此类的罪状，又闪过事发后不约而同的表述彪休刚愎自用难堪将首之位，隆拓智勇双全，为人刚直不屈，堪当重任的谏言........偌大的宫殿内，威严的通天盘龙柱下一张张明暗间模糊的脸，隆拓至今仍毛骨悚然。
断了的线索，变幻的朝堂，无一不说明他的若霓死得无辜，他唯一的血脉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场看得见却摸不着的阴谋里。
岂能甘心？！
重重拍下，木桌应声裂出条细纹，隆拓拍案而起。
既然天界不能再查，那他可以查人界，若霓死在本该保护他的杀楼杀手手上，他不信杀楼不清楚它的人——那个沈烬，和若霓之间的私仇，居然敢让沈烬独自贴身守卫，而不派个和其身手相当的在暗处监视，还有，出事时其余人呢？隆拓看过当日随行的名单，六侍从修为纵使不及元婴中期的沈烬，也都是金丹中后期的乙、丙级高手，何况杀楼杀手名扬天下的，为了任务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如何拖延不到援手赶来？
分隔两界，隆拓的亲信对于杀楼鞭长莫及，且涉及下界，调查的动作稍一过大便会被众神发觉，于是苦于找不和杀楼有关的证据，只能一直心存怀疑。所幸因东耀王氏藏有魔族余孽之变故，他被派往人界率军驻扎、彻查此事，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人界行走、查案，调派亲信暗探杀楼。
连连三人，有去无回。
今晨一封邀约的书信赫然放置在书案上，信留：“欲知若霓上仙之死内情，亥时杀楼八层右三潇湘阁，敬备香茗，恭候光临。”
早知杀楼势大水深，未料敢如此的肆无忌惮。隆拓怒极，信纸碾为粉末。
但他还是来了。却被告知一样的答案。
莫大的被戏弄的屈辱，加之进门后的冒犯，理了又断的线索......种种化成滔天的怒意，隆拓凝聚神力，必要这不知所谓的右使付出代价。
“看来神将在王氏一案遇挫不少，才容易心急火燎，大发雷霆。”
只此，隆拓气焰顿消，怒视悠悠品茗的斐安，听其继续道：“只怕如此回朝后越加人微言轻吧。”
话落，室内恢复平静，唯留轻微的喫茶声。
确实，斐安道出了隆拓现下的境遇，身为子嗣艰难的天生神，又是优越于众神的上古氏族，他能在氏族弟子中脱颖而出，享受氏族助力立足于西方神系，立足于整个朝堂，争夺将首之位，依靠的是自身觉醒了出色的血脉天赋和诞下了延续纯血血脉的子嗣，即使若霓不争气，未能激发血脉天赋，但纯血血脉可以保证若霓在与族中纯血血脉女子结合后延续纯血血脉，生下觉醒天赋的后代。如今失去了唯一继承上古血脉的儿子，且在隆拓有限的生命里怕是再难繁衍出第二个纯血后代，可以预见消亡的家族没有任何用处，是故，他这一支在族中失了势，氏族收回了大部分他在族中的权利，他被渐渐的排除出神族最核心的权利圈。即使担了神将之首，他所做的功绩也不会为他重回权利的顶峰添一份助力，反倒是，任期里出了丁点过错，就会被众神攻讦，借机剥夺他现在唯一还能掌握的兵权。
眼下，王氏一案便是。
再三思量，隆拓收回力，坐下。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杀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