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客栈》青见见

37、马车

　　平整的石板上碾过长长两道车辙印记，街道两旁身披铠甲腰佩横刀的侍卫护卫着，肩并肩形成两道防线，他们神情严肃，正视前方，瞧见有百姓试图越过便厉声呵斥，倘若那人置之不理，立即抽刀挥去，血溅当场算什么？毕竟，马车上载着的是东耀这一代的翘楚，若是被这些百姓冲撞了，一个不悦连带他们这些吃公料的也怕是会丢了性命，找自家将军去御前弹劾？车上这些俊杰们可都是已结丹的修行者，动动手指便能让他们这些习武十余年的灰飞烟灭，何况，真到了御前，怕是将军反被皇上斥责，这些可是上榜百杰的东耀修行者，百杰榜乃天道盟统计的人界实力前百的金丹期修士排行榜，各国、各门、各派在其中所占的人数，直接影响其在人界实力，虽然修行大道争者无数，金丹比比皆是，但这能排入前百金丹修行者，个个天资绝伦，百余年后不少将会进入元婴期，成为翻云弄海的执牛耳者。他们可都是东耀未来的支柱，权利的掌握者，皇上交好还来不及，更妄论为些小兵小将伤了和气。

　　只见，纯白、周身环绕着缕缕白雾的三匹白云驹，温顺地拉着黄金车厢并驾走来，吵闹顿时止歇，官民尽向前看去。要知道，这白云驹踏云乘风，奔驰千里而不歇，且实力可抵练气十二层的修行者，是世间不可多得的良驹，但其生长在菏州菏水深处，云雾弥漫的一处环形小岛上，极难找到，又因白云驹生来性傲，宁死而不受人驱使，故各马场难得马种繁育，现下仅世家大族养了些许用以坐骑。这能把白云驹驯成拉马车，想是踏着无数马尸做成的吧，两旁侍卫深知其中所费财力、物力以及残忍非常人所能想象，于是均不由地流露出敬畏之情。可这些，哪是普通百姓能知道的，他们只瞧见偌大的黄金车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于是啧啧称奇。

　　“瞧见没？居然是黄金做的，我滴乖乖！”

　　“能不瞧见吗？闪的我眼都快瞎了”

　　“谁家的？那么大手笔。”

　　“看！刻着的是王家的图腾标志”

　　“啧啧——”

　　“啧啧——”

　　“王家真有钱啊！”

　　“能不有钱吗？这可是皇上的岳丈家。皇上还能委屈了老丈人？”

　　“我看可不是这样，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这皇家世族更是如此，讲究的是互利互惠，你给我点利我给你点权，在这些家族里没点本事的早被赶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我觉得陛下可能是看好王家的未来，所以拿后位押宝呢。”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此话怎讲？”

　　“我敢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你们知道王家这一代最具实力的是谁吗？”

　　“玥少爷？”

　　“呵呵，若没有那位，也轮不到这位爷——”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就是，快说！”

　　“当然是皇后娘娘的胞弟王辉，辉少爷。”

　　“辉少爷？我怎么记得好像是玥少爷的伴读？不是本家子弟吧？”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啊。”

　　“咳咳——你倒没说错。皇后娘娘和辉少爷是被主家认回来的旁支。你想俩孤苦无依的姐弟能成为现在高高在上的皇后和金丹修行者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辉少爷有天赋啊！否则王家怎么会将他们并入嫡系？王家那么多适龄女子，为何皇上偏偏选了辉少爷的姐姐？”

　　“居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

　　“听说这辉少爷十三筑基，百岁结丹，如今不过三百，已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离踏入元婴不过半步而已。”

　　“哇！”

　　“哇！”

　　“我滴乖乖！”

　　“方观月好像是二百岁结丹吧。”

　　“姒千好像是二百五十吧。”

　　“赵无言好像是二百三十吧。”

　　上等东海白水晶珠穿成的珠帘，随马车悠悠晃动，偶尔幅度过大，掀起一条稍宽的缝隙，引得兵民随之侧颈，希冀能够瞧上车里的天才一眼。

　　“哎呦！谁他娘的踩了老子一脚？”

　　“不是我！”
　　“可不是我！”

　　“肃静！”

　　“肃静！尔等再吵闹，统统拿下！”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又恢复方才的喧闹。

　　却不知都被车里的人听了进去。车内，王辉倚靠着侧壁，似是闭目歇息，嘴边勾起的浅笑倒说明他清醒着。

　　“怎么没听够？”一旁坐着的紫衫俊秀少年郎嘲讽道，并露出一副鄙夷而又带着些许酸涩的神情。此人正是百姓口中不值一提的王玥，王家唯一的嫡出公子。

　　眼缓缓睁开，含着温润的笑，如看无礼吵闹的孩子般宽和地看向王玥，随即王辉直起身，长指微动，水晶珠帘上一道光闪现，光芒下是一繁复华美的阵法，阵法左上角本灰暗的部分此时经灵力催动复又明亮，顿时隔绝车外的声响。

　　“打扰到少爷休息，是属下之错”，王辉微微颔首道。面上还带着宽和的笑，怎么也瞧不出有身为陪侍的小心、讨好。

　　“居然还能记得今日启程可真难得啊！”王玥一想到这人临行前两天还敢去那烟花之地消遣，一直压着火，倒也不是完全压着，玥少爷不如意哪能委屈自个儿？前日寅时见王辉回来，王玥还挺担心，更深露重，可不要临行前出现什么不适，然而一听王辉这混蛋是在欢喜阁歇了大半夜才回来，登时止住了去看他的步子，甩袖回房，将一路上能看见的物什全砸了个粉碎。

　　“呵！怎么？没在欢喜阁待的忘乎所以？不如别去了，回去抱着你那小倌儿，日日沉醉在温柔乡里吧！反正就是一旁支，能有多靠得住。”两人独处一辆车内，王玥自然再难以压抑，父亲耳提面命的什么君子要慎言慎行，要善待王辉，统统被火烧了个干净，于是一连串阴阳怪气的话语脱口而出。

　　语毕，便见王辉依然含笑，嗓音微沉，言：“属下定全力以赴，为王家争得荣耀”，如春风拂过，带着安抚的力量，若是常人早已温顺地沉醉其中。

　　可面对的毕竟是王玥，自打十二岁时家族为他甄选陪侍选中了王辉，他们便一直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二百余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大抵还是清楚的。王辉自小便天资出众，名义上虽是他的陪侍，实则是主家选中培养的人才之一，身为嫡少爷他要学的诗书礼乐和修行之道，王辉也一道要学。这人自小端的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满腹心机，阴险得很，王玥幼时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后来......就见王玥粗喘几声，“这是有多喜欢那个小倌儿”王玥暗想，让王辉都不愿意接话应对？撒出的气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可施，无力可借，只得抱臂侧身，对着车壁自顾生气。

　　如此，王辉阖上双目，恢复方才倚靠车壁之姿。“怎么会听够呢”，王辉心想，没人会听到王辉此刻真实的想法，回想方才那些凡人的话语，“方观月？赵无言？他们算什么？不过是有个好师傅，投了个好胎，如今我也有了这些，看看！普天之下，唯我百岁结丹！”如此想着微笑浮上面容，他是王辉，东耀王氏这一代的翘楚，世人眼中温和待人的王辉少爷。而非离辉......

　　“王辉，你算什么东西，天赋再高又如何？若非我嫡系选中你，你以为你能达到现在金丹后期的修为？”王玥低声说道。

　　此话引得王辉倏地睁眼，直直看向王玥。

　　阳光透过水晶帘投下一帘阴影，模糊了王玥的神情。

　　“你凭什么？凭你姐姐入住中宫？若非你姐弟背靠王家，就凭百岁结丹，未来可期？你觉得皇帝会选你姐？真当自己是不世之材，无人可比？”王玥边说边起身向前凑近。

　　“到底是我王家的狗，小——贱——”，实在是气不过王辉竟为了个欢场万物一再忽视、顶撞自己，那日他特地向父亲讨要了不少防身的法宝就为了送给他，可是呢，自己等了大半夜才等到他回来，这些年，自从有了那个叫狐九的小倌，王辉常常夜宿在外，还宝贝着直接买下这小倌，不许任何人碰。心中酸楚不断涌上，王玥这才说出这些话。最后一字还未脱口，王玥与王辉面对面不过一尺之距，面前之人不复平日里温和的模样，黑白的眼倒映着自己，王玥看着，只觉他的瞳孔不断放大，黑色扩散整个眼眶，阴暗、冰冷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他纳入这无边的黑暗中，惊恐让王玥将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在王辉的注视下，不敢再动，再说。

　　良久。

　　“少爷请坐”，王辉温和开口，又换上含笑的神情，只是，眼中的阴郁尚未全然消退。伸手示意王玥坐下，不期然地拖住王玥的小臂，看似是陪侍谦卑地扶着自家少爷坐下，实则，一方是警告，一方是被吓得腿软，正好，车夫掀起车帘瞧见。

　　“王少爷，之后便由在下驾车”。一身白袍配祥云的天道盟弟子缓声道。

　　做实这番主仆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