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宴会 ...
-
一日下来,又是滴水未进站在殿前等候,又是第一次踏入上神宫殿,提着股气才克制住紧张的情绪,如今,走在回梅花小院的小径上,鹊枝早已泄了力,全凭鹊练支撑着,“你看看你那手!”鹊练小心避开阿枝受伤之处,满是心疼。
途径碎心湖,月余前丛丛的碧荷只剩下稀稀疏疏几片浮于水面,远处倒是有几株立着的影子,看轮廓,是垂着的莲蓬,迈过石桥,底下淙淙水流,鹅卵石铺成的浅滩上,波光粼粼,一轮明月倒映其中,“堂堂上仙什么没有!何必—何必”,鹊练没有说下去,惟看向友人,感叹:“何苦来哉?”
若说这伤不疼,铁定是骗人的,阿枝垂头注视着双手,当时刺藤生生扎进皮肉里,每颗刺随着他够向藤下长着的安神草,一点点来回碾着血肉,深深浅浅,现下想来仍觉毛骨悚然,可,“这是我的心意啊”,鹊枝勾起浅浅的笑回答。
阿练看向阿枝,怔然,自知其心意已定,再劝不过徒劳,于是不再言语,溶溶月色下缓慢前行......
良久,“阿枝,我虽不爱看那话本,但也同族人多次前往人界,连人族都分个三六九等,不消说其他,那些个在宴会上当场被拖走的乐伎不知凡几,更狠点的,如天道盟的凌云大人,好好在那伴舞的两姑娘就因触碰到大人的衣袖,当场即被打死,再看那些所谓庶出的孩子,哪个是可以坐着的?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我们天界更是如此,除了,寂岚仙君,可有谁拿正眼看我们?不都视我们为一粒浮尘?再看御草坊,处处是上仙、上神所置外室,但你可见有哪位夫人、小姐或是公子出了坊敢自恃身份?又有哪个能被接进正宅?还不如我们这些普通仙人,起码挂了职。不要说我单纯,我知道的,前阵子彪休神将在朝会上公然向隆拓神将发难,说是要为爱女讨回公道,可谁不知他早已多年未踏入伏怡夫人宅子,怕是连那爱女的名字都不知!不过是借机向帝君告状,为自己争夺神将之首增势!”鹊练越说越愤慨,转而莫名的伤感,似是想到了什么,一顿,“与他—真的可以有始有终吗?”
树影幢幢,几声蝉鸣,诉尽夏日。
怎会不忧虑?借着月光,鹊枝望向小径远处,与央央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在害怕,起初是害怕被众人知道后轻蔑的眼光,害怕被青玉上神知道后一掌打死,后来,那么美好的、站在云端的仙子竟愿与自己相恋?自卑、怀疑充斥着他的心,他害怕有一日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害怕自己的身份让心爱之人遭受世人的轻视,害怕自己不论如何修炼也保护不了她......鹊枝不禁回想起当初让鼓足勇气去献玉芙蓉的话本《倾世情》,丽娘那般苦苦等守情郎衣锦还乡,消香玉陨又如何?纵使无望,可那从前的欢喜已经印在心底,鹊枝释然,一如央央常说她不在意这些劳什子身份、实力,复又找回当初的决心,坚定道:“但求今朝欢愉,不惧一世长殇,只要央央之心似我之心,一朝一夕皆是永恒。”
.......
“不来了!不来了!”只见一身着华丽长裙仙子娥眉倒竖,将手中的叶子牌甩在面前的白晶桌上。
“你们一个个就可劲的断我的牌”,玉指翘起虚点四方正坐着的女仙,随即展颜,俏皮道:“我可不会认账”,方知此前不过是佯装嗔怒。
与之相对的璃央浅笑着,同样将手里的叶子牌摊在桌上,“芷皎姐姐净会耍赖”,余光瞥向左侧,见夕羽帝姬尚未露出不快之色,不免松了口气,三人喂牌都没赢一场,天知道帝姬再输下去会怎么样!幸亏芷皎随机应变,不然她亦要如此做了。
“玩了这么久,诸位也该渴了”一直被众人供着的夕羽帝姬未有丝毫留恋,含笑示意云杉侍女撤去桌上物事,呈上茶饮、糕点。
“醇香浓郁”,芷皎端起茶盅,品评道,“此茶我似乎从未闻过”,琼鼻细嗅。
“呵呵”,璃央以帕遮嘴,放下茶盅,笑道:“我可知姐姐平日最爱饮花露,茶么,竟也有研究?”
本就是奉承话,被这样挑明,芷皎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直想把茶盅掷到璃央脸上,却也知当下若是按着性子来,她在众女神面前怕是要颜面扫地,强笑着:“不及妹妹擅品茗之道,在诸位姐妹面前班门弄斧了,我不过是块砖,引引你们这些玉啊”,边说边看向周围擅茶的几位女神。
“前阵子底下献来的金骏眉”,夕羽此话一出,众人皆围着茶开始恭维,先前的机锋也就到此为止。
不过是暂且休战罢了,芷皎之父连亚上神与璃央之父青玉上神同属功禄司,本该掌管该司的文昌帝君自天启纪年便退居幕后,不过是因着上古帝君身份在此挂名而已,实权皆被连亚上神所掌之天功殿和青玉上神所掌之天禄殿分去,二神虽同属北方神系,却也没少为权为利少生龃龉,连带着各自的女儿,只要凑在一起必针锋相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芷皎扬声: “说来,璃央,你对姐妹们可真冷淡啊,听闻前几日你身子不适,我等颇为担忧,商量着一道登门拜访,却不料你竟闭门谢客。”
听此,璃央依旧浅笑,“那几日替父亲大人清扫藏书阁,许是那会儿触碰到藏在书里的衣鱼,略有些咳嗽,想着衣鱼最易引发红疹,便吩咐管事谢绝客人来访,多有得罪,还望姐妹们原谅”,言毕,起身行礼致歉。
却不想,刚行半礼便被夕羽扶住,“为青玉上神分忧,于公于私有何错?”
桌下绞着帕子的手一顿,芷皎面上不显,贝齿紧磕,没想到璃央已参与公事,瞧着帝姬与之温声说话,心知日后帝姬不仅仅将璃央当作是闺房姐妹了,毕竟,神君除了帝姬一女之外还有一子,帝姬为了自己,怕是要拉拢璃央以添助力。
这不,夕羽帝姬已主动开口,“今日熏的香颇为别致”。
“还是帝姬细腻”,璃央温婉有礼道,“还是往常的雪玉芍药,只是新添了一味安神草”。
“较之以往,平添一份恬静,极衬你”,难得的,夕羽夸赞道,而后一转,“今年供上来的安神草,我记着,似乎品质不佳?”疑惑浮上面容。
“是。前阵子难以入眠,用了些许上供的,却总不见好转”,说及至此,璃央颔首浅笑,“父亲大人心疼小仙,于是特意派人去凌霄崖采摘”。
果然,引来一众钦羡,璃央状似不察,而又呷一口茶。
看着这一幕,芷皎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贝齿咯咯作响,忽而抬眼正对上游女为她家主子斟茶,随即展颜,“听说游女姑娘觅得有情郎?”
叮当!壶嘴碰上杯缘,谈笑纷纷止歇,游女垂头,只觉如芒在背,紧忙放下茶壶,退至自家小姐身后。
见如此,芷皎勾唇,“都是姐妹,闲聊而已,璃央妹妹若有得罪—”递上莫名之笑。
“姐姐开心就好”,璃央和气回道,虽欲略去,然四周之人断不能放过这一谈资,兴味渐起,一时间部分朝向芷皎,部分朝向璃央,眼里尽是好奇。
“喏”,芷皎率先出声,“可不是我虚言,众仙可都瞧见了,近来有一仙人日日在天禄殿外等候,从早至夜,一日不落,风雨无阻,有仙友上前询问,被告知是在等璃央上仙身边的游女姑娘。”
芷皎看着璃央抿成直线的红唇,笑的越加畅快,“啧啧,其心可见啊!”
“是有此人”,游女见小姐僵直的背影也顾不上其他,冒犯的接过话,颤声言:“那小仙与奴是有几面之缘”,咽了口唾沫,继续:“诸位小姐不知,奴平日爱去清平坊买些话本,在闲暇时日翻翻,而那小仙亦有此兴趣,清平坊就那几家卖话本的铺子,一来二去也就熟知,成了朋友,近来因小姐身子不适,便多日未曾前往,我那朋友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不免有些忧虑,这才跑来殿外候着。”
“原是如此”,芷皎恍然大悟状。
正当游女暗自舒了口气,以为这番说法算是能把此时揭过之时,芷皎继续道:“听传闻,原是一清俊健朗仙人,这不知怎么的,几日功夫就形销骨立,可怜呐!日日倚树而望—”其中意味可不是一句朋友可敷衍的了。
心又陡然提起,然,刚等芷叹完,又听,“妹妹,可曾知晓?”
“不曾。”璃央答。
“游女?”
“奴在。”
“那小仙所属哪司?”
感受着直蹦着的心,游女压制嗓音躬身回:“燕乐司,一鹊桥仙尔”。
不出所料,皆是轻蔑之色,“哼哼”,但听正对方传来,视野内大块大块的白晶方砖,明晃晃的晃人眼,却不及璃央小姐如玉的手,游女如是想,从而忽视芷皎上仙的讽刺,凝视小姐紧握着的手,不用思索即知,昨日方染的指甲已嵌入掌心,游女身子不由颤了颤。
“倒是配不上啊”,芷皎惋惜,“不过”,“拳拳真意实属难得,游女,莫错过有情郎啊—”话锋一转,语里尽是遮不住的嘲讽,至此,还觉不够,又笑语:“若游女有此心意,璃央妹妹可万万不可阻人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