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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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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略显拥挤的公交车上,程余安坐在座位上倚靠着车窗,皱着眉紧闭双眼。
三伏天发烧,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头疼身子发虚不说,车上的空调冷风吹的程余安更加不舒服,他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机械的女声播报着站点,公交车缓慢的停靠在路边。车门开启,一窝蜂地涌上来七八个人,使得车厢越发拥挤。
此时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弥散开来,不是很浓烈,却也让人无法忽视。程余安睁眼偏头看向四周。
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略有些佝偻的老妇人,正站在程余安附近,左手上挎着一个竹编的菜篮子,篮子上蒙着一层布。她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立杆,异味就是从这个篮子里传来的。
在这个拥挤的车厢里,老人身边明显的出现了一圈空白地带。
这时,公交车加速启动,刚刚站定的老人一个踉跄,急忙抓紧了立杆,挎着菜篮子吃力的站稳了。
程余安起身让了座,老人连连道谢。回过老人的道谢,程余安侧身尽量避免与拥挤的人群接触。
异味儿一直萦绕在鼻尖,程余安的目光也在那菜篮子上转悠了几圈,他挺好奇的,但是并不打算询问老人。
看着面前站着的眉目清秀,干净清爽的少年,老人心里喜欢的很,忍不住就想和少年多聊两句:“小伙子,还是学生吧,在哪儿上学啊?”
程余安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聊天,但看着一脸和善的老奶奶,还是回道:“在市一中,开学就是高二了。”
老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中好啊,咱这最好的高中了。小伙子人好,学习也厉害。”
闲聊了几句,老人发现了程余安时不时看向竹篮子的目光,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把菜篮子抱在了怀里,俯身压在上面,一脸歉意地对程余安说:“这里面有几盒刚做好的臭豆腐,我想着把袋口扎紧了,再盖上层布,又保温又不会有味道散出来的。”
她边说着边低下头闻了闻:“熏到你了吧,我这都闻习惯了,觉不出臭味了,下次再买这东西,可不能坐公交车了。”
“不碍事儿,您这措施做的,味道已经不算大了。”程余安宽慰着老奶奶,含笑说:“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老头子爱吃这东西,还只认准那一家的,我就隔段时间的买一次,给他解解馋。”脸上虽然挂着嫌弃的表情,老人的语气却是纵容的。
车子一路行驶,上客下客,车厢一如既往地拥挤。程余安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随着行进中的车子晃动,更是迷糊了。
到了惠安小区站点,有人要下车,推搡间,程余安一步步后退让行。
突然,他的后背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宽阔温暖,呼吸间起伏有力。淡淡的清香飘来,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程余安的手臂。
程余安愣愣地低头盯着扶在自己左臂上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一时恍了神。
“别退了,后面没地方让了”低沉的略带些烦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这声音程余安才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人了,边说着不好意思边想让到一边去。
还没等程余安向前迈步离开,那人已经收回了手,挤开人群朝着车门走去。待程余安抬头看去时只能瞥到一个背影,戴着黑色的帽子,身形挺拔,个头儿很高。
程余安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要不怎么会在回家的这一路上,恍惚中总能想到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还有那淡淡的香味。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才把那只手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进了小区,来到单元楼下,程余安抬头看向四楼的某一户,灯火通明中只有它是黑黢黢的一片。果然,家里照旧是没人的。他轻叹了一声,慢慢走进楼道。
回到家中,程余安强打着精神给自己做了晚饭。看似简简单单的一碗水煮面,却卧着一个煎蛋,飘着两根青菜。
依程余安的厨艺,色香味他只能占一样。所以这碗面只是看着诱人,实则寡淡无味。本就没有食欲的程余安勉强吃完了这份晚饭。
起身收拾碗筷时,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照片,那上面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人,浓眉大眼,笑容灿烂。
年轻而又富有朝气。
“我有好好吃饭,一日三餐,顿顿不少。”程余安望着男人轻声地说着话:“妈妈去老房子了,你见到她了吧,她很想你。”
照片里男人含笑的眼睛,对上程余安静静的目光,仿佛在回答着他的问话,又或许是欣慰于少年的成长。
一切收拾妥当,程余安翻找出了家里常备的退烧药,吃了一片。回到卧室,一头扎进了薄被里。
昏昏沉沉中,他喃喃自语着:“快睡吧,快睡吧,明天就会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寂静无声的夜里,轻轻回荡着他的低声细语。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暖而不烈,蒙着被子的程余安还沉浸在睡梦中。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被子下窝着的一团动了动,露出一个炸了窝的脑袋,白皙的肤色衬得退热后的脸颊更加红润。
“安安,起来吃早饭了。”门外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我带了小笼包。”
“知道了,妈。”坐起身,程余安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又摸了摸额头,感觉到温度是正常的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退烧了,不然妈妈又要紧张了。
捂了一晚上,身上黏腻腻的都是汗,很不舒服。程余安匆匆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收拾清爽后才坐到饭桌前。
“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学习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余兰一边给程余安夹包子一边问道。
程余安咬了一口包子,含糊地说:“就是一些暑假作业,都装好了。”
余兰点点头,喝了口豆浆,不甚在意地又问了一句:“昨天你去那边,他们怎么样了?”
程余安咀嚼的动作一顿,略微迟疑地说:“爷爷奶奶身体还算硬朗,生活各方面也都挺好的,不用担心。”何止身子骨硬朗啊,大嗓门也是中气十足,昨天他的耳朵基本上都是被放在大喇叭里的。奶奶十年如一日的数落着儿媳妇的不是,爷爷就在一旁附和着为奶奶加油打气。
就像是一场滑稽的话剧,每年定时定点的上演,观众却只有一个程余安而已。
面对着憔悴却强撑精神的妈妈,程余安像往常一样没将那些糟心的话说出来。
余兰没有继续再问,只说:“我一会儿就去上班了,冰箱里有我刚做好的饭菜,中午记得热好了吃。”
“嗯,你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吧,中午多休息会,别硬撑着。”看着妈妈泛着红丝的眼睛和眼底的乌青,程余安满是无奈与心疼。
“别操心我了,快吃饭。”余兰看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既欣慰又安心。
昨天是爸爸的忌日,搬家之后每年的这一天,妈妈都会去以前住着的老房子里待着,而程余安则去城市的另一边看望爷爷奶奶,一年一次,从不多去。
在老房子,妈妈一坐就是一晚上,就那么安静地翻看着爸爸的照片。小时候的程余安也陪着妈妈一起待过,可那时候的他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会一直流泪,会那么难过。他总是撑不住困意,早早睡去,第二天再和一夜未眠的妈妈一起回家。
他对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因为父亲离开时他太小了,小到现在只能从照片里,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去寻找、拼凑自己本应该最是熟悉的那个形象,而自己本身却无一点记忆。
随着年岁的更迭,他渐渐的明白了妈妈的悲伤与思念,却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劝解。
都会变好的,程余安总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