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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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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里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院中几株杏树的花和叶都挂了雨水,淡而清冽的香气被晨风裹挟着涌入室内,清爽宜人。
凤菱一夜无梦,睡得异常香甜,竟难得的起了个早,梳洗后在湿漉漉的院落里散步。
乍暖还寒的春日里,阳光恰到好处的温暖不灼热,微风吹在身上温柔又清透。
兑城的天气果真舒适!难怪他说要将魏妍姿留在这儿——
想到这儿,凤菱嘴角一僵,缓缓敛了笑意。
昨夜里用罢膳安置下来后,她曾去了趟魏妍姿的院落,却吃了个闭门羹。
都是心思玲珑通透的姑娘,尤其在对待钟情之人时,往往一眼就能断出旁人是否也有同样的心思。魏妍姿每每透着春意的眼波,被传谣时欲语还休的解释,还有深夜里的那一碗解酒汤……
入兑城后的避而不见,登门拜访时守门小丫头支吾的言语,无不说明了魏妍姿的态度。
她们二人之间本不深厚的那一点情谊,怕是要就此断了。
凤菱垂眸望着裙边濡湿,幽幽一叹。
惋惜有之,释然有之。
“吱呀”一声,小院的梨花木门被人推开,探进来一张讨喜的笑脸,手里举着两尾欢蹦乱跳的大鱼笑问:“菱姐姐!我才去湖里抓的,一起烤来吃呀?”
凤菱望着边云比朝阳还灿烂的笑,怔了下才缓缓笑开,提裙快步跑过去,扬声回应。
“好呀!我同你说,我最会烤鱼了!走,尝尝我的手艺去——”
凤菱心底的一点忧思被边云抹去,在厨房里忙乎了一早上,烤出两条外酥里嫩的鱼,叫上才醒的甄娇,三个姑娘凑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
最后一块鱼肉落入边云腹中之际,紫舟端着个托盘匆匆走进来,放下后去橱架上取了三个小碗,盛了一碗放到甄娇跟前儿,才舔着笑脸挨着甄娇坐下,柔声道:
“可巧我来的是时候!你才吃完烤鱼,喝点清爽的荷叶冬瓜汤去去油腻吧!”
甄娇一向是个飒爽的姑娘,即便知晓紫舟的不怀好意,也没什么扭捏造作之态,坦然端起来喝了一口后,点点头赞了句:“挺好喝的。”
紫舟欢喜得胸膛都挺起了些:“娇儿喜欢,便是这汤的造化了!”
看热闹的凤菱和边云这才窃笑着对视一眼,各自盛了汤尝味道。
入口略觉苦涩,而后便是溢满唇齿间的清香,凉津津的很是爽口。
凤菱也赞了句:“的确不错。”
边云则是边喝边满眼好奇地打量紫舟,“上神,以往怎么从没听说过您还有一手好厨艺呢?”
就连尊上沉睡那两万余年,这位至交好友都三五不时来小住几日,帮着打点一番妖界事宜。她被派去侍候过几回,早已与紫舟混得熟了,可从没见过他下厨。
“我哪有这能耐!”紫舟大咧咧挥手,“小魏姑娘这两日清早都会给南晔送一盅汤,我路过时顺手拿的。”
甄娇往旁边瞥了眼,果然瞧见凤菱魂不守舍的样子,加上昨夜拜会尊神时她的异常,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扔了汤匙骄纵一笑。
“魏姑娘?就是昨夜里你带我去结识,却将咱们拒之门外那位?果然,尊贵的人做出的汤都不同凡响,只可惜因缘际会下祭了咱们的五脏,白白糟蹋了人家的一番玲珑心思!紫舟上神您可得仔细着,当心人家姑娘回头找你算账!”
紫舟赶忙柔声哄:“我路过瞧见她站在晨风里的身姿单薄娇柔,南晔却连个面都不肯露,这才顺手接了,随口说要帮她送进去的。姑娘家面子都薄,我这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何来怪我一说?你怎么撂下了,多喝一些……”
凤菱垂眸搅着汤,漫不经心地一笑。“其实到底是她一番心意,您既然应承了,便合该帮着往南晔尊神跟前儿端上一端,哪怕他不喝,也总归要在心里记上一笔的。”
紫舟满脸惊异:“那万一他喝了呢?我还拿什么来献殷勤?总不能让我堂堂一个上神,洗手作羹汤去吧?舞枪弄剑我在行,挥刀弄铲的活计可是不成的。哎?娇儿,你怎么走了——”
凤菱面上淡淡的,慢条斯理地放下汤匙,用桌上的湿帕子细细擦了手,才拍拍发呆的边云肩膀。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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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菱前脚刚进房间,后脚甄娇就跟进来了,抱肩靠在一旁斜眼瞧她。
“还不从实招来?!”
凤菱自顾自收拾东西,漫不经心地反问:“想知道什么?”
“你何时对那位动了心思的?”
“不知。”凤菱慢条斯理地叠着寝衣。“但现在已歇得七七八八了。”
甄娇柳眉倒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好啊你!凤绕绕!你幼时跟山下狼崽子抢枇杷果的那个倔劲儿呢?人家一窝五六只兄弟姐妹都没抢过你自个儿,你被抓得破衣烂衫了还脏污着一张脸跟我傻笑,说抢来的果子世上最甜。怎么这会儿倒怂了?人家不过是送点汤,就让你知难而退了?!出息!!”
她一向是个嘴上厉害的,凤菱心底的委屈一下子被勾起来,一把扔开才叠好的寝衣,扁扁嘴道:“我从打来妖界就旁敲侧击试探几番了,每每都败下阵来,无法得知他是否有人间记忆。偏偏他又是个那样疏冷的性子,软硬不吃、见招拆招,每每我才觉得有一点进展了,他转头便又端起一张脸,不远不近地隔着我,不放弃还能如何?”
“我哪里是因为什么汤,他若喜欢,我一日就能做出上百种花样百出的汤来。可又有什么用——”凤菱越说越觉委屈,抹了把眼泪愤愤道:“魏妍姿起码是自由之身,别无牵扯,凡事都能随心而为。我却是不成,好歹还是个挂着婚约的,若他有心我还能豁出让父母丢脸争上一争,大不了同阵奚山那位姑祖母和龙族都撕破脸,哪怕勾起事端被逐出族我也甘愿。可他既无意,我岂非既伤了心又损了亲情,两头儿遭罪。”
他待魏妍姿那样,都不肯收一碗汤,又怎么会收下自己的?
甄娇蹙眉,拔高了声儿冷嗤:“哼!你那个所谓的婚约不提也罢!阵奚山的那位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趁虚而入哄了姑丈应下,已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且不说这些年旭华从你身上得了多少助力!只他能在龙族站稳脚跟一事都少不了你的功劳,还想如何?你若不好意思同他们撕破脸,我倒不介意替你走一遭,看他们——”
“菱姑娘!”颜信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甄娇意犹未尽,凑近她耳边细声说:“明明喜欢得要命,为何轻言放弃?你生得这样一张脸,又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哪里不讨人喜欢?”
她瞧一眼凤菱微红的双眼,掩了怒容出去了。
“颜信大人!”甄娇盈盈施礼,好奇地望了眼他身后两排捧着托盘的娇柔侍女们。“这是?”
颜信抹了把额头的汗,正待说话就瞧见凤菱迈出门来,赶忙一指自己身后,满面春光地道:“菱姑娘早啊!昨夜里尊上吩咐要给您置办些衣裳,我连夜跑了趟坤城,因不知道你的喜好,就把能瞧得入眼的都买回来了。”
甄娇闻言怔了下,随即转身对着凤菱一挑眉,灵动的美眸里满是自得。
凤菱这才恍然回神,走过去看了两眼,就满眼纠结地停在一旁发呆。
他怎么突然送了自己这样多的衣裳?就因为昨夜她在信上胡乱写的一句“缺衣少药”?莫非——真如表姐所料,他对自己也不是全无心思的?!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凤菱压下心里惊悸,微抿唇思虑片刻,婉拒道:“劳你大老远跑一趟了,不过可能要白费你的一番心思了,我已经装好随身物品,待会儿就——唔!”
甄娇两步窜过去,一把捂住凤菱的嘴,对着颜信扬起下巴灿烂一笑。
“衣裳挺漂亮,我们收下了。劳您辛苦跑一趟了,稍后让她自己去谢尊上去!”
凤菱:“??”
送走颜信后,甄娇连推带搡地把凤菱推进屋,关上门好一通开导。
“你这个软弱的性子须得改改,凡事还未拼尽全力就打退堂鼓,这怎么行?!凭他是什么身份,做什么要把自己放的姿态如此低?”
“听我阿爹说,黎玺姐夫当初追求表姐的时候也是小意殷勤了一番,挖雪参、讨乌骨鸡、下河摸鱼、甚至连嫁衣都亲手绣了,哪一样符合高高在上的身份?可见无论什么身份地位,在感情一事上都是平等的。”
“可是——”凤菱迟疑,“他总是疏离又淡漠,每每都是我陷入险境时才会出手帮上一帮,转头就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可见对我无意。我若再不放低些姿态,多在他身边转转多花些心思,哪里还有一点希望?”
甄娇一怔,“……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凤菱颓丧地偎进椅子里,忧愁道:“可我是个姑娘家,也不能总这样巴巴地往上凑呀!且既然已知晓他无意,我又何必执迷不悟,再坚持下去只是自讨苦吃,也给他添麻烦。”
甄娇在会客厅里走来走去,“反正我是不信他全然无意,否则又怎会屡次三番救你,还赠衣裳。”
“也许他本就是慷慨之人吧!”凤菱小声嘟哝。
“嘶!”甄娇气得倒吸一口气,使劲儿戳她没受伤的一侧额头。“你这个性子是随了谁?!怎么半点儿也没缦缦姐的影子。”
凤菱撇嘴:“她随她爹,我随我娘。”
语毕,额头又被狠狠戳了下,这次戳在伤口旁,疼得她哎哟哟直叫,泪花都泛出来了。
“你轻点儿!本来昨夜抹了尊上送来的药都不疼了,被你一戳又疼得厉害了!”
“你说谁?尊上昨夜来给你送药了?!”
凤菱赶紧闭嘴。
甄娇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片刻,欢喜地一拍巴掌。“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书房里瞧见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才会心存怜惜又是赠药又是送衣裳的!”
“我就说嘛!你这张小脸配上这可怜兮兮的伤,没有哪个男人见了能不爱怜的,你赶紧去找尊上——什么也不必做,只说去谢谢他赠的衣裳,看他如何表示。”
凤菱来不及推拒,就被甄娇拖拽着扔出去。
她转念一想,倒也真的去了。
结果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刚迈进门,南晔迎面就扔过来一句。
“你怎么还未离开?”
这话如一盆兜头凉水,将凤菱满腔的旖旎和忐忑都冲了个彻底,张了张嘴半个音儿也发不出来,索性转身一抬腿跨过门槛,又原路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