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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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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菱踏着月光往回走,路过左侧的院落时,她不由自主地侧目,看着灯火通的小楼,心下莫名。
这么晚了还燃着灯火,是晚宴结束喝了太多酒不舒服,歇不下吗?亦或是同前几城那样,彻夜翻阅城中典籍?还是在同城主谈事?
她收回目光,晃了晃手里的九连环。
寂静的深夜里几声脆响远远传开,久久才消散。
圆脸小女使虽然瞧着有些稚嫩,但其实办事极其稳妥,在院子里和楼里都给她留了几盏灯照明不说,竟还在浴房备了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
凤菱试了下水温,竟是不冷不热刚刚好。
离城灼热,虽有仙法护体也少不得要出一层薄汗,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只觉身心舒畅不已,但也不可避免地越发精神了。
凤菱把头发拧到半干,换了寝衣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丝毫困意。
“唉!早知下午就不睡那么久了……”
她索性也不睡了,赤脚下地燃起一盏灯火,坐在脚踏上拨弄起九连环来,房间里一时只闻阵阵清脆的声响。
前两个环很容易就解下来了,然后是跳过第三个环先解第四个,解完后再由第三个环往前推着取下前两个,这样前四个环就都解完了。
凤菱嘴角微扬,露出一个雀跃的笑。
灯火通明的阁楼里,南晔姿态闲适地坐在书桌后翻着城中典籍,疏冷的眉眼因醉意而添了些许慵懒,瞧着平易近人许多。
段若仍穿着日间那身火红的裙裳,却在外面拢了件同样质地的纱衣,雪白的长腿遮了个七七八八,只隐约能瞧见一截脚踝了。
她双腿交叠坐在书案对面的梨花椅上,不时轻声提上一两句。
“千年前有两三个成气候的大妖来侵扰,损了百十个城众,也毁了一角城池,很是伤了些元气呢……”
“叮当——”
一声若有似无的、类似铁器碰撞的脆响传来,段若美眸微抬,盈盈睇了南晔一眼,见他眉目无波才重又开口。
“前些时日有一小股魔族余孽袭城,都被我丢到城底下岩浆池里烧成灰了……魔族如今虽不成气候,但也不得不防备,您看是不是应该……”
“哗啦啦——”一阵物件落地的细碎声响后,懊恼的抱怨声隐约传来。“太难了!不玩了!”
段若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嘴,压低声音接上先前的话头:“是不是应该娶一位神后了?”
南晔翻书的指尖一顿,抬手挥了个结界,才抬眸望向她。“你这话头转得太过生硬。”
段若清清嗓子,放开了声音肃容郑重道:“哪有!明明先前我就是要说这个的,您也一把年纪了,合该娶一位神后开枝散叶了,也好让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心里安定些。万一哪天您一个不注意再受伤睡个万八千年的,这期间也还有个帮衬着主事儿的呀!退一万步说,您一个长睡不起了,好歹也后继有人呀!”
南晔嗤笑:“一口一个兄长,倒盼着我早日辞世?”
“怎会?!”段若舔着脸嬉笑。“我明明是盼着兄长您寿岁悠长的,不然还能指望谁庇佑着我强抢俊男呢!”
南晔重又翻起典籍,再不言语。
另一边,凤菱满脸纠结地仰望棚顶,屏息静气地支着耳朵听声儿。
她方才一时气恼扔了九连环,竟忽闻一声若有似无的娇笑,在寂静的深夜里突兀非常。但现在却听不到一星半点声音了,仿佛刚才那一声笑只是她的幻听而已。
但……怎会呢?修为到了她这般地步,怎会无故出现幻觉?
她脚底生寒,心里更是胡思乱想起来。
这离城选址如此诡异,偌大的城池外围就是深不见底的熔岩池,甚至连城主府里都有几处一两人宽的熔岩坑,里面养着个把异兽凶怪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午后那小女使介绍说楼上是书房,放着许多珍稀典籍和书画,莫不是哪个醉心学术的精怪来窃宝了?长在熔岩里的精怪,会不会也浑身冒火?万一不小心沾到哪里烧了楼怎么办?
凤菱小心翼翼地往楼梯方向挪步,赤脚踩在地上一丝声响也无。
“兄长,遇上合心意的人实在是桩值得庆幸的事,若当真错过实在可惜,毕竟你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有同样的悸动了。遇到再多的人,都无法再……”
“嘶——”
倒吸气的声音入耳,段若一怔,随即眼波流转不怀好意地晲了南晔一眼,风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纱幔消失无踪。
南晔捏着书脊的手指收紧,黑眸闪过一丝似无奈又柔软的情绪,微不可见地叹了声。
楼梯拐角处,凤菱拔去左手食指腹上的细小木屑,一滴殷红的血珠立刻滚出来。她神情懊恼地抹去血珠,索性也不掩饰脚步了,大大方方落在木阶上。
寂寂炎夜里,墨发披散的神女莹然而立,姣美的脸庞在灯影里有一种惑人心弦的朦胧美。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大抵是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可能本不是特别出众的容貌,也能看出几分旖旎美感。何况是这样一位本就倾城姿容的美人,此时更是越看越美。
当然,如果这位美人此时不是瞠目结舌,傻站在楼梯口一会儿捂脸、一会捂胸口的话,大抵会更耐看。
南晔握着典籍的手缓缓撂在腿上,微侧了头,饶有兴致地欣赏她这一番手忙脚乱。
凤菱初时惊诧于会乍然见到南晔,而后惊疑为何从外观看完全独立的两栋楼三楼是打通的;接触到他带着几分戏虐的目光后,才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穿着寝衣、披头散发还赤着脚,一时间惊慌不已,遮脸也不是、遮身上也不是……
最后,她懊恼地一跺脚,转身噔噔噔跑下楼去了。
南晔收回目光,微垂了眉眼落在典籍上,片刻后忽而轻笑出声。
她似乎总是灵动而鲜活的,如这个年纪的其他女仙、女妖一般,真论起来好像也无甚特别,无非是年幼心事少,欢喜也来得容易罢了。
但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特别。
这样宜喜宜嗔、一颦一笑都能勾动他心神的姑娘,也只这么一个了。
这样的生动有趣,让他既想靠近也不得不狠下心远离。有些东西若一直不曾触碰倒也罢了!怕只怕尝过了个中美好,又不得不自此中剥离,更摧身伤神……
漫长孤寂,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总好过绚烂过后的无尽黑暗……
“哒哒哒!”一通拖沓脚步声传来,南晔倏然回神,嘴角笑意点点敛起。
先前的那个灯下美人又跑回来了,这次虽然还是散着发,但已套了件与寝衣同色的素白外裳,白嫩的小脚丫也包进绣鞋里了。
她跑上来站在屋子正中,离他书案不远不近的距离,环视了一圈才微蹙了眉问:“方才我在楼下听到的明明是声女孩子的娇笑,怎么如今只你一人在呢?”
姿态活像窥察丈夫房内端倪的原配……
南晔把典籍倒扣在书案上,掀起眼皮晲了她一眼,薄唇微启懒懒道:“走了。”
他一说话,凤菱就觉出不同来。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闲适放松,比平日里温和许多,慵懒的声音里透着点点酒后的嘶哑,有些……
勾人心弦!
凤菱耳尖一热,正惶惶不知该如何接口,鼻翼间就被晚风卷来丝丝缕缕的幽香。
她眉心又轻轻拧起来,咬着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虽然坐在椅子里的动作不那么端肃,神情也稍显慵懒,但衣裳还是齐齐整整的,领口也系的严整;再往上看,就是那张再好的画手都画不出一半风姿的脸……
她忽然想起边云的话,想起那些为这张脸和这重身份趋之若鹜的女妖们……小脸上写满纠结,美眸隐含几分试探地开口。
“我莫不是,打扰你们了吧?”
“是啊!”南晔语调轻慢。
而后,他便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迅速黯下来,几分委屈几分落寞地低下头去,手指勾着衣角呐呐道:“那、那我不打扰尊上了……若、若稍后她……我等下回去就布个结界,这样就互不干扰了……”
“段若的事也说得差不多了。”几乎是鬼使神差的,他打断了她不成句的话,也牵绊住了她转到一半的身子。
不等南晔自省,凤菱已倏然回身,抿了几下唇才终于压住嘴角几欲上扬的弧度,眸光晶亮却仍故作淡然地端着脸。
“原来是段若城主呀!打扰你们谈正事了,真是抱歉……好在我听边云提及咱们会在这里住上两三日,应该也不会误事,对吧?”
南晔应了声,自书案后起身悠然踱步至她两步外,对上她素净的小脸。
“你之前叮叮当当敲打的物件儿呢?拿来我瞧瞧!”
不远不近的距离,轻缓随意的语调,让凤菱一时间恍惚不已,不知身在何处、不知眼前何人……
呆怔了片刻后,她才耳尖一热含糊应了声,转身跑了。
没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微喘着把九连环递给他。
“喏!段若城主送给边云玩的,我们俩解了半晚都没解开……可难了!”像是为了给自己的头脑正名,她着意强调了后三个字。
南晔接过时目光掠过她指尖,垂眸拨弄着九连环漫不经心道:“方才刺破的?”
“啊?”凤菱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把抹了一道殷红血迹的手指藏在身后,颇不好意思地道:“一时不妨被扶手上的木刺戳了下……”
南晔三两下就解完5个环,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下跳动着。
“你这样……当真难为褚幸那个事事儿喜欢拔尖较真的性子了。”
这是在笑她无用?凤菱扁扁嘴,不以为意道:“家里那么多厉害的人,多我一个也不如何锦上添花,少我一个也不辱没门庭,随缘就好啦!而且我阿爹一把年纪才得了我,凡事都能多忍耐一些啦!他总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其他无碍的……”
她自幼身子弱吃不得苦,修为一贯不上不下,冷嘲热讽听得也不少,早就看淡了。
南晔没再开口,偌大的书阁静下来,只闻金器敲击的细碎声响。
凤菱起先还能专心致志地瞧他手上动作,渐渐地就偏了视线,傻傻看着他的脸出神。
她一直确信,南晔便是景铄!
此刻看着那张没有分豪不同之处的脸,却又恍惚了。她这点不能提及的情愫,起于景铄延续于南晔,如今她竟有些茫然,她中意的到底是哪一个他?
是看似冷漠实则温和、曾交心也曾患难过,让她情缘初起的景铄?还是始终冷然,却每每重要关头帮她、救她,让她每每近距离接触都心悸不已的南晔?
“看什么?”南晔指尖一顿,抬眸望进她怔然的双眼。
凤菱恍然回神,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他的探究,正欲开口,忽闻熟悉又柔软的声音自她对面的楼梯下传来。
“尊上,我看您一直亮着烛火,想是宿醉难以安眠,特煮了清神醒脑的汤送来。可以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