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绕绕》兰李礼

3、第 3 章

　　“唔……痛！”

　　床上脸色惨白的姑娘意识不清，不时地呓语。

　　“痛啊……想吃青梅……吃点就好了！”

　　青梅？

　　太医一怔，转头对上长公主同样惊诧的视线。

　　怎么会有人伤成这样，还想着馋嘴的？馋别的也就罢了，竟是馋酸涩的青梅？这东西还有缓解疼痛的功效不成？

　　燕草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含悲悯地看着床上姑娘。“莫不是撑不住了，临去前想吃一口解解馋？”

　　年轻的何太医瞬间沉了脸。“本官虽年轻，但自幼出自医官世家，阅历颇多。这位姑娘腿上的伤势虽重，但经我医治已然无碍，怎会危及生命？”

　　燕草这才觉出不妥，赶紧赔着笑道：“太医您别多心，方才是我说错了！我这个妹子嘴巴馋得很，定是身体好多了，有力气了想才吃东西的！”

　　何太医脸色稍霁，起身对着长公主行礼。“公主，这位小姑娘的伤势已无大碍，再吃个五六日药也就好了。”

　　长公主点了下头，吩咐身后的宫女。“碧丝，你随太医去取药。”

　　碧丝一向是风风火火的个性，关门声手上没准头，摔得门板哐啷一声，床上昏睡的姑娘被这响动惊了下，悠然睁眼瞧着陌生的环境和床边端坐的公主，一时缓不过神来。

　　这是哪家的神女，长得还可以……

　　“你醒了！”燕草拖着伤腿扑过来，开心地道：“你昏迷了两天两夜，又发着高热，可吓死人了！”

　　这谁？翠花揉了下胀痛的额头，迟疑问：“你们是谁？我在哪？”

　　燕草笑容一僵，“啊？烧坏脑子了？”

　　长公主探身过来，摸了下翠花已然降温的额，秀气的眉微蹙。“前夜里你在御花园外救了我，可还有印象？”

　　救人？！翠花猛地回过神来。“你！你是长公主嘛？”

　　她坐起来，拉着长公主的胳膊凑近她，贴着脸猛瞧：“没伤到哪吧？”

　　燕草扑哧笑出声来，长公主也被她这娇憨的样子逗笑，拍开她的手，轻斥：“没规矩！”

　　呃，对了！这是人间皇宫，到处都讲规矩和尊卑的，自己一个小宫女扯着人家公主当真不妥。不过——

　　公主没毁容！！这不就是计划成功了吗？

　　翠花越想越高兴，只顾抱着被子傻乐。

　　“想不到你这丫头年纪小又瘦弱，却是个忠心勇猛的。你如今在哪里当值，可愿意到我身边来？”

　　长公主如此金尊玉贵的人儿，平日里寻常宫人们都近不得身的，如今肯对这么个小丫头和颜悦色，显见是当自己人了。

　　燕草见状，急忙推了下翠花的肩。“还不快拜见主子。”

　　“啊？”翠花懵了下才反应过来，正要起身循着记忆行个礼，就被长公主按住。

　　“你还有伤，别折腾了。好好养着吧，需要什么尽管跟燕草说。”

　　“公主……”翠花脸上浮起几分涩然，犹豫着开口：“能不能求您给个恩典，给改个名？”

　　她不想再顶着这个名字行走人间了啊！

　　．

　　秦桑将碗筷收拾停当，装进食盒里，回头瞧见在床头傻乐的翠花，忍不住掩唇轻笑。“小凤，你怎么每天都如此快乐？”

　　小凤，是翠花硬求着公主给改的新名字。

　　秦桑就是当晚被派出去求救的宫女，也是因着她，小凤才没命丧犬口，被赶来的侍卫救下。这半月来也都是她负责照料自己，两人已经很熟络了。

　　小凤拖着腿在屋里蹒跚散步，嘴角笑意更甚。“你不懂啦！”

　　命簿里长公主被狗咬得毁了容貌时，命定姻缘的状元郎还没进京赶考，没来得及邂逅就被匆匆指给外藩王子，却因为容貌受尽折辱，成亲不到半年就投湖自尽。

　　如今这第一件事已经阻止，她只要安心陪在公主身边，等待入秋后状元郎进京时，给两人制造一场邂逅即可。

　　今年的夏季格外炎热，日头也毒辣，没有仙力护体的小凤恨不能日日窝在房里。也托她舍命救主壮举的福，公主府上下都对她极宽容，什么活都没安排，只每日窝在房内养伤。

　　好容易挨过酷暑，天气渐凉，小凤腿伤痊愈的同时，秋闱已正式结束。

　　她软磨硬泡求了掌事的燕草半日，才得了两个时辰的假，偷跑去贡院外瞧热闹。

　　未来状元郎是永州刺史的嫡子，不可能一个人独自上京赶考，必定会有家仆车马等候，但来接考生的车马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她惦着脚也看不到尽头，只好随意寻了个车夫问：“小哥儿，你可瞧见永州刺史府的人了？”

　　车夫闻言一乐，扬着下巴示意她看自己身旁的马车，上面挂着硕大的一个“吕”字牌。

　　“呃……”小凤瞬间堆起笑脸，“原来小哥儿你就是吕家人呀？你家公子年方几何？模样是否周正？可有中意的姑娘？”

　　吕家这个公子自幼才名远播，不少大家小姐们趋之若鹜，那车夫想也是见惯了，闻言上下一打量小凤，嗤笑：“就凭你这长相，也敢肖想我家公子？”

　　“我这长相怎……”小凤脑海中划过晨起梳妆时镜中的脸，瞬间没了气焰，叹了声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玉簪，满脸心疼地塞进车夫手里。

　　呜呜，这可是昨日公主才赏的，还没捂热乎呢！

　　车夫掂量了下手中玉簪，脸上的笑立即就热情起来。

　　“姑娘你这模样生得真好，瞧着着就宜家宜室，让人放心。”

　　我去你的……小凤深吸气平复下欲出口的怒骂，强扯出一抹笑来。

　　“你家公子近日可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本月十五是可是个好日子，去大觉寺进香许愿最是灵验，保不齐就能高中头名呢！”

　　命簿里写着，原本公主与未来状元郎就是在大觉寺偶遇的，是缘分开始的地方。

　　说话间贡院的门开了，周围人呼啦一下子全围上去，车夫也拎着鞭子就走，只扔下句：“我明白啦！”

　　．

　　魏妍姿作为一个没出嫁的公主，按说不该分府的，但因着极受宠，皇帝早早就将京中一处大宅子赐给了她，虽然每月还是住在皇宫里的时间居多，但已经算是十分自由了。

　　獒犬一事后，公主便借此事搬出皇宫，以免再被有心人算计。

　　到了十五这一日，小凤早早就收拾停当，殷勤地跑前跑后侍候梳妆，又舔着脸硬跟着燕草坐进马车里，临走时遭了碧丝好几个白眼儿。

　　初秋的山风，吹得整座山都弥漫着的野花香气，沁人心脾。马车内的公主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嘴角渐渐上扬。

　　公主一高兴，燕草也跟着高兴。“公主您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愁容满面的。今日被山风一吹，心情好了，气色也见好呢！”

　　魏妍姿的心情怎样，小凤其实不大在意，凡人不顺心的事十有八九，被人算计了一遭，不顺心个把月也不稀奇。

　　她现在满心想的只是待会儿遇到吕家马车时，怎样让两人发生点摩擦，见上一面。

　　人间男女大防看得重，没有一走一过遇上了就下车认识下的道理，该怎么办呢？把公主提起来扔下去？

　　小凤很快否定这个想法，且不说会不会摔坏小魏公主的娇柔的身子，就凭她如今这细胳膊，也是提不动的。

　　趁休息时在马车上动动手脚？小凤借着敞开的帘子，看到车旁随行的精装护卫，默默咽了下口水。

　　马车踏着金色的阳光，在秋日的山林间穿行，车辙声伴着马蹄声，像是轻快的节拍。

　　小凤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摇头晃脑，燕草在旁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被逗得笑出声来。“小凤，你又在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在想出点什么事儿……”她想也不想地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

　　像是在应和她的乌鸦嘴，平稳行驶中的马车陡地一颠，车身倾斜了大半，又重重摔回原位。

　　小凤身子腾起后又狠狠跌下，怔了一瞬才激动地爬过去，同燕草一起护住长公主。

　　这时车外已传来喊杀声，听声音刺客还不少。

　　“呸！”燕草气得直啐，“小凤，你这只乌鸦嘴！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拔了你的舌头不可！”

　　魏妍姿捂着撞疼的额头被拉起来，也怨怪地瞪了小凤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赶巧才说完就遇到刺客了，说到底也不能怪她。

　　小凤却是满心激动，天助我也！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不是巧了嘛！这待会儿吕家大队人马路过，顺手来一个英雄救美，这可比干巴巴的偶遇要有意义多了呀！

　　负责此次出行事宜的侍卫长掀起车帘，沉声道：“公主！刺客人数众多，卑职先派人护送您离开！”

　　魏妍姿冷凝着俏脸，黑眸中尽是恨意，果断应声：“好！”

　　小凤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燕草扯着胳膊拉下车，然后被个高大的侍卫掐腰举起放在马上，护着离开。

　　纵马离开时，小凤才看清此时景象。

　　铺满金黄落叶的山路上，此时已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有刺客的也有己方侍卫的。

　　这么残忍的？小凤不自觉地抽了下嘴角，暗自后悔提议今日出行，若是魏妍姿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恩没报成反害了她？